我是怎么死的
我是怎么死的?
我是累死的!
在我死之前,是工厂里的一名流水线工人。为什么做这份工作?因为我别无选择!
在这个大学生也做服务员的社会,我那低得无脸见人的学历拿出来只有丢人现眼的份。
我要生活,我有一个弟弟和妹妹还在念书,我的父母在乡下守着几亩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家人的经济来源只能靠我每个月紧巴巴的工资。
幸好有加班,加班能挣多几个钱。
不说不知道,我已连着加了几个星期的通宵班了
我常常在想,为什么我的命会这么苦,要是我能投个好胎,不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吗?好比我的同学们,成绩不如我,可家境比我好得多,不用辍学,出来工作也不用愁,因为家人早把一切打点好了!
幸福的人这么多,为什么不能算上我一个?
好累!好疲惫!
疲惫到像台机器一样只会重复去做手头上的活,连思考与思想都要当机了。
身体处于极其疲惫的状态,我那时就感觉到——我会累死!果然,后来我真的累死了!我的这个死法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过劳死。听说这样死的人不止我一个。
我很不甘心!不甘心命运对我的安排!命运让我来到这个世上,却没有给过我一天幸福快乐的日子。命运啊,你就不能施舍一点快乐给我吗?
说起快乐,我想到了曾经的男朋友。跟他在一起,我好像快乐过,只是那种快乐远远没有他给我带来的痛苦来的多。在我就要感觉到幸福的时候,老板的女儿不知怎么就看上了他。那个女人,不见得比我漂亮,身材也不好。我天真地以为,她是抢不走他的,我们的爱情是天长地久的,那时,我很相信爱情这东西。
结果,我失望了,他跟了那个女人,分手的时候对我说什么他们比较合得来,我们不太适合。哈哈!不太适合?谈了三年的感情你现在才跟我说不适合?难道那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人就适合你吗?
真正不适合的理由是因为我穷吧!瞧他现在,连升了好几级,工资涨几倍,走起路也显得春风得意!我恨他,也恨她,但很无奈,谁叫人家就是有钱有势,就是能拿钱砸人!都说女人虚荣,难道你们男人就不虚荣吗?
还是说详细说一下我是怎么死的吧:
我重复又重复手头上的零件,拼、装,拼、装!仿佛我拥有的不是身体,而是一台机器。
我知道我的表情像个僵尸,我知道我的眼神已经麻木。因为我的思想已经停止。
但我为什么还会知道呢?
是啊,我为什么还会知道呢?
仿佛,我的思想飘在躯体的上空,思想看着躯体的我重复地拼、装!拼、装!
我的思想突然又清晰了起来。
我看到周围的工友——
有的一遍又一遍地打着呵欠,有的偷偷趴到隐蔽处合上眼……没有人说话,因为大家已累得忘记了有说话的功能。
我的思想又清晰地看到我的躯体仍在重复地拼、装!
奇怪,明明我在做事,明明我没有抬起眼,怎么会看得到周围的工友的举动呢?
我的思想又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噢!糟!车间主任来了!
许多人突然精神起来,加快了手头上的活。
我又看了我自己——
怎么还不快点拼装,主任来了——我心急如焚,但那明明是我的身体,怎么不听我的使唤?快点做!
终于,左右扫描、专来找碴的主任扫描到了我。
“那个谁?手脚这么慢,是不是混工时的!”
组长也看到了我。
他快步地走到我面前,“蝶儿,手脚快点!”
我急!快点啊!要不主任就要扣工时了!扣了工时意味着这个月的全勤奖没了!扣了工时意味着一个星期的通宵白做了!
但我的躯体,还是慢慢地、慢慢地拼、装!
主任终于威严地发话了:“这种混工时的员工非得重惩不可!扣她三天的工时!下次再让我看见,绝没这么好办了!”
组长急了,他知道钱对工人来说比命还重要!“蝶儿!”
连唤了我几声,我却没有丝毫的反应。组长终急得伸手轻推了我一把——
叭的一声——
我竟清楚地看到我的躯体摔倒在地!
青青的脸、黑黑的眼圈、不见血色的嘴唇——
我怎么了?我有些慌了——
组长也慌了:“蝶儿——”
周围的工友也跟着慌了:“出了什么事?——”
有的人说:“肯定是累倒的——”
也有的人说:“是饿倒的吧,我们已八个小时没吃过任何东西了——”
还有的人高喊:“送医院啊!”
听到这边乱成一片,正要回办公室找小秘调调情的主任又走了回来,看了一眼地下不知死活的我,无关紧要地说:“昏倒没关系,送到医务室看看,实在不行就让她休息一天。别大惊小怪的,全部都回去干活!”
组长吃力地拉了我一下,我看到了——
他同样苍白着脸拉扯着我。
似乎,他感觉到什么,一阵恐慌——
“主任!怎么办,她的身体好像慢慢变冷了——”
车间一阵哄然——
主任脸一黑,“不要乱说话,叫个男同事帮你把她扛到医务室。要是医务室的人看不了,我再向总经理申请送到医院去。”
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
我感觉不到躯体一点点气息,我感觉我越飘越远。
我、死了——
累死了——
不!我不能死!我的弟妹还等着我去供!
我的父母还等我颐养晚年,我不能死的!
但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我真的死了——
不!不要!
我不甘心!
世间的美好我一份都没有享受过,我怎么舍得去死呢?
我还没尝过幸福的味道,我不能死!
神啊,这世上有神吗?你们听到了我的呐喊吗?我不要死!
这是你们欠我的!我不是由你们放到这世上劳累地来,劳累地死!
我一直喊!一直喊!
没有声音,却发比有声音更浑厚的气波——
我看到了我的躯体的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死不瞑目!
我一直地呐喊、呐喊、
好像有一股怨气被我的呐喊唤起,它从我的身体冉冉升起,绕到我思想逐渐模糊周围,紧紧地围绕着我,让我的思想凝聚,突然前面出现一道耀眼的亮光,把我吸了进去。
慢慢地,工友们惊慌的声音,车间机器扎扎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终于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