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第 125 章
番外
三年之后姊妹重聚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就过去了三年的光阴。三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些人、事一程不变,有些则是物是人非。
皇帝登基多年皇威日重,太上皇却是精神萎顿身子渐弱一日不如一日。眼瞧着就是皇上独霸朝纲的日子了,朝上大臣们的心思自然一天天向皇帝那边靠拢。皇帝到是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广招天下名医为太上皇诊治,又大赦天下为太上皇祈福。
这一年的八月初三,恰逢贾家老太太的生辰,贾家近来是好事连连,又是贾赦蒙恩复了荣国公的爵位,又是贾环中了秀才,家中人等便想借此机会摆上一天戏酒,请近支亲友并已出阁的姑奶奶姑爷回门热闹一番,打发人去各家里送了请贴,说来也凑巧竟然一干人等都得空,全都应下了贴子。
到了寿宴这一天,荣国府门前难得一见的热闹起来,
辰时刚过,三姑娘并三姑爷就到了,三姑爷姓钱也是京城官宦人家出身,他父亲与贾政一同做得户部员外郎,贾政获罪丢官,这钱家人到没有瞧不起他,依旧有些来往,去年贾政为三姑娘的婚事操心,想到了钱家,钱家到是一口应允,今年春天把探春娶过府。
之后没过多久二姑娘一家四口也到了,自有人接着二姑爷往外书房里去,二姑娘则是带着闺女儿子往老太太的院子去了。又等了一刻,林姑娘和姑爷,薛姨妈和薛家大爷也到了。薛蟠才刚下马,就瞧见林粲骑着马从荣宁街的牌坊下经过,半晌的功夫也到了。
薛蟠特意的等了一会儿,与林粲在府门口厮见过了,两人联袂往里走,贾琏得着信儿迎出来,三人站在院子里行过礼,贾琏引着他们去荣禧荣正房给贾赦贾政请安,二姑爷、三姑爷、林姑娘的姑爷早到了正陪着说话,贾环贾兰亦在这里伺候,几人厮见过,说些家常话。
贾赦如今才复了爵位,精神爽利脸上总挂着笑意,
贾政的气色也还不错,自从丢了官,他灰心失望了一阵,后来渐渐的撂开手,又见宝玉不中用,想着自己老时总要有个依靠,就开始紧盯着贾环读书,贾环原也不笨,被他老子逼得紧也就读进去了,偶尔淘气偷懒一回,必被贾政连打带骂的好一顿教训,好在贾环没人护着,随他老子打骂,只有打狠了的时候惹得赵姨娘报怨一回也就罢了。如此过了几年,贾环到是出息了,今年岁试考中了秀才,为此,贾政特意开了祠堂祭告祖先,从此更加看重贾环,时时带在身边。
林粲先贺了贾赦复爵之喜,又贺贾政之子得了功名,众人等也贺他高升,林粲如今得了太子少师的加衔,官至从一品,负责为太子启蒙,将来也是一代帝师,满朝文武中本就没几位一品大员,而林粲则是其中最年青的一位,怎不叫人感叹后生可畏。
说着说着贾家人又感叹事事不能两全,偏巧去年的时候贾答应故去了,若是她还在,这一家子人就算圆满了。贾琏也为他岳父王子腾叹上一回,王子腾也在去年致仕,现已经回了金陵老家。
这个事林粲到是知道内情,其实太上皇早就想复了贾家的爵位,之所以一直拖着没能办成,就是因为帝后二人从中做梗。
皇后娘娘是觉着贾元春碍眼,贾答应被降了份位以后依旧不老实,仗着手中还有以前做贵妃时存下的一点贴已,使银子买通关节,往太后跟前钻营,太后一直念着贾家的好,到是给了她几分颜面,她就作兴起来,指望着凭借太后糊涂,再一次复了妃位呢。这种时候,皇后怎么可能容贾家复了爵位,到时候宫里宫外联手使劲,说不得贾元春真能如愿。因此动用了娘家的势力狠命拦着。
皇帝前两年正在斗王子腾,也容不得他的亲家重新得势,王子腾到是个能臣,可惜,因为泄露顺天府密折一事讨了皇帝的嫌,又发现王子腾收揽人心隐隐做大,有结党营私尾大不掉之势,皇帝便立意除去他,奈何王子腾实任着宰相,又是三朝元老党羽众多不是那么好除的,直到去年年底,王子腾的儿子王仁包揽诉讼一事揭出来,才叫王子腾失了颜面,不得已告老还乡。
贾答应也是去年年底没的,说是天冷染了风寒,病恹恹的拖了两个月终于撑不住撒手人寰,表面上皇后娘娘没有亏待她,初时便请了太医诊治,她生病的几个月里药品汤水就没断过,可是私底下,却把贾答应的心腹宫人都换掉了,贾答应素日又没个要好的嫔妃,生了病也没人去探望,那宫里的情形究竟如何,外人无从得知。
其实,皇后娘娘如果使些个阴私手段直接结果了她的性命也未为不可,横竖皇帝不踏足内宫,那些个女人但凭皇后发落,但是皇后深知皇帝的手段,他人虽不来,但心耳神意时时都在这里,若因这事被他嫌了自己再连累太子,反到不美,因此由着贾答应苦熬着,熬到灯枯油尽也就罢了。
后来听说贾答应死了,帝后二人都松了一口气,又遣走了王子腾,皇帝把持了朝政,因此,太上皇今年再想为贾家复爵,到是顺顺利利的办成了。
这些密闻也只是在林粲的恼子里想想,断然不会说出来,就算他与贾琏相好,也分得清亲疏远近,毕竟他与皇帝才是一伙的。
黛玉与探春迎春姊妹几个相好,连带着几位姑爷也是时常来往,林粲和贾琏两位舅兄原也亲厚,贾环虽不大说话,到也懂些礼数不似先前那般萎缩畏惧,因此正堂里众人到是合美。
……
女眷们都在老太太的上房里说话,老太太坐在正位,薛姨妈在一旁陪着,老太太年纪虽大精神到是还好,反到是薛姨妈添了几根白发,宝钗站在她的身后,身上的衣裳依然是半旧的袍子,头上也没几支正经簪环,只是那个金项圈光灿灿的惹眼,
大太太抱着她的孙子坐在下首,凤姐忙前忙后的照应着,又要哄老太太开心又要陪着几位小姑子说话,端得是个大忙人,再没功夫管自己孩子。
几位出了阁的姑奶奶坐在另一边,黛玉去年得了一个哥儿,只是年纪太小,今儿个没能带过来,她如今是平安侯的夫人一品的诰命,一身打扮自然与别人不同,迎春的姑爷只是个六品翰林,家道自然比不上黛玉,衣裳首饰都是寻常物品,但是迎春面容安逸笑容恬淡,身边又带着儿子女儿,偶尔与他们逗弄一回,显然日子过得十分顺心。探春的打扮比迎春强些,身上虽没有诰封,却也是官宦人家的气派。
惜春坐在下首陪着姐姐们说话,宁国府的人被开释之后,贾琏就接了他们一同住在城外的庄子上,宁国府爵位没了,财产都已抄末入公,家里奴才被做了官奴典卖干净,原本百十口人的大家子,就剩下贾珍尤氏贾蓉和他的继室并惜春五个人,贾琏本想着照顾贾珍一家,没承想贾珍却不愿连累贾琏,况且贾珍虽然在朝局上犯糊涂,于经济事务一途却是通的,早在抄家前就私藏了几样恒产,因此在贾家的庄子上避了半年风头,就搬回自己的宅子去了,他有田产铺子可用,每年都有几百两的出息,这点银子与过去比起来算是九牛一毛,不过也够一家子温饱,只要贾珍不生事,日子到过得下去。
惜春经了这样的变故,小小年纪就心灰意冷竟兴起了出家的念头,幸得那会子三姑娘还未出阁,日常劝着些才好了,老太太怕惜春跟着贾珍去了再要出事,就留下她,又恐将来做亲时被人作践,就与尤氏商议着要将惜春过继给大太太,那个时候贾赦虽未复爵,好歹贾琏有个五品的官身,借他的势也好给四姑娘抬抬身份。贾琏与贾珍相好,自然愿意照应他妹妹,况且四姑娘本就是在这府里长大的,自有一份情义在。大太太到是无可无不可,如今这一府的人都靠贾琏活命,贾琏应了,旁人自然没话说。
没承想惜春到是个有福气的,不过一二年的功夫,皇帝就下了恩旨复了贾赦的爵位,惜春到得了机缘又成了国公府的小姐。
众人正说着话,忽有小丫头在廊下禀报,说是宝二爷来给老太太请安,众人正疑惑,为何宝玉不去前院陪着官客,就见竹帘挑起,宝玉穿着与先时一样的一身大红衣裳走了进来,进门之后满脸喜色的跪在老太太跟前,说道:“给老太太道喜,袭人她有了。”
堂上众人闻听此言,面色各异。老太太得了重孙自然是高兴的,姊妹几个也替宝玉高兴,只是碍着薛家人在场不好表露,一时之间都不言语,眼睛都往宝钗那里看。
宝钗脸色煞白,薛姨妈也紧抿了嘴唇,
凤姐见众人不说话连忙上来救场,又是给老太太道喜,又是张落着众人去探望袭人。老太太笑着允了,打发丫头婆子引着众人去找袭人说话。众人起身告辞而去,只薛家母女还坐着不动,老太太瞧着她们可怜,少不得好言安慰一回。
原本娶了这个媳妇只是为着家里的生计着想,也没想过要刻意的作践虐待,谁叫宝钗的肚子不争气,过门三年有余,竟是丁点动静没有,叫袭人抢了先也怨不得旁人。
……
探春从上房出来先是去了赵姨娘的院子,如今这贾府里格局不同了,只老太太的院子没变,其余人等各有变化,贾赦是正经的荣国公,老太太再偏着二房也得让他们一家子住进了荣禧堂,原本荣禧堂东边二太太的院子如今也成了大太太的起居之所,原本赵姨娘住的小院也填进了大老爷新买来的小老婆。
赵姨娘他们如今住在凤姐原来的院子里,赵姨娘住东厢房周姨娘住西厢房,正房留给贾政使用,贾政白天不在这里,都在荣禧堂东边的体仁沐德院子里,那里原本就是贾政的内书房,正好当做日常起居之用。
赵姨娘见了自己的女儿自然欢喜,打赏了跟着来的丫头婆子就把女儿扯到里间屋说贴已话。
赵姨娘问:“姑爷待你怎么样啊,你这肚子可有动静?”
探春红着脸说道:“没有姨娘这样急切的,我三天回门的时候你就开始问动静,大老复了爵位,我回家来庆贺的时候,你也问,这会子又来问,慢说没有,即便有,也被你气跑了。”
赵姨娘拍着大腿急道:“哎哟,我的姑奶奶,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的命苦,比不得二姑娘林姑娘,人家府里干净眼前也没有碍眼的人,你不一样,屋里还搁着一个通房丫头呢,别叫她辖制了你,早点怀上子嗣才是正经。”
探春却毫不在意,“不就是一个丫头吗,值什么,姨娘不必放在心上,你女婿是个规矩人,断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荒唐事的,再者说……我们两个好着呢,你就等着听信儿吧。”说罢就羞红了脸,低头摆弄帕子。
赵姨娘双手合十念着佛号:“阿弥陀佛,我早知道你是个有能为的,断然不会吃亏,才嫁过去没多久就掌了家事,现在就等着生个嫡子,就一切圆满了。”
探春只笑而不答。
赵姨娘又说:“我刚听说了一件喜事,说是宝玉屋里的袭人有了身子,你可听说了没有。”
探春说:“自然听说了,我正要去贺她呢,想着一起去的人多怕吵着她,这才先来姨娘这里说话,过一会儿子还是要去的。”
赵姨娘拍着手笑道:“这下可有好戏瞧了,我到要看看那天下第一等的贤惠人如何料理,”
探春瞧着她这副兴灾乐祸的样子就不喜难免开口劝道:“姨娘且歇歇心吧,她又不来惹你,你何苦去刺她。她和宝玉都还年青,这三两年没有,保不齐过段日子就有了,你如今跑到外面去混说,等人家有了,看不打脸。”
赵姨娘冷笑道:“我就是瞧不上她那副万事都知道万事都明白的样子,但分有个疑惑都是她抢着说道,比那状元榜眼的还有学问呢,整日介拿大道理压人,开口就什么子什么子的,我一句也听不懂,以往还好,只累着你们几个姐妹的耳朵,自她嫁过来,她便觉得有了身份立场,人人都说得,满府的人都有不是,前几日竟然嚼到环儿的头上来了,原是我想着环儿渐大了要放房里人,老太太也说好,偏她上前拦着,说是环儿年纪小怕分心耽误了读书上进,我当时就想啐她,她一个当嫂子的,管起小叔子的房里事来了,她算什么东西呀,我们二房里虽然没有正头太太,可是我还活着,哪就轮到她做主了。”
探春也冷笑道:“旁的事也就罢了,若说起房里的事,她可没真没资格说嘴,宝玉当年可是13岁就放了房里人的,环儿今年都15了,原该放人。再说起读书,她更是自找没脸,环儿可是实打实的秀才,宝玉呢,这些年屡试不中,最后还是老太太疼他,拿出两千两银子的贴已给他捐的一个监生。”
赵姨娘笑道:“正是这个理呢,可叹我心肠直,口角又笨,有理也说不出来,只在心里啐她一回,幸得你琏二嫂子当时在场,刺了她一句,各人自扫门前雪吧,羞得她满脸通红的,我瞧着好不痛快呢!”
探春笑问:“姨娘如今不与琏二嫂子争顶了?”
赵姨娘讪讪的笑道:“我与她一个晚辈争什么,到叫外人笑话,况且,前二年咱们二房里蹦子儿没有,全指着你琏二哥的俸禄吃饭,人家不但没嫌弃咱们,还给你出了嫁妆银子又供着环儿读书,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平日里她有个疏露的地方,我一眼睁一眼闭的也就过去了,大家安生。”
探春说:“如此才是大家子相处之道呢,我如今掌着内馈,也知道琏二嫂子管家不易,你多帮衬着些,不说琏二嫂子看着高兴,就连老太太老爷看着也高兴,我和环儿再争气要强些,你在这屋里就越发的体面了。”
二太太被流放到西北苦寒之地,老太太虽恨她,但也瞧在宝玉和元春的份上,花了银子上下打点,保她衣食无虞,二太太常写信回来,求家里人救她,王子腾在位的时候也想接她回来,但还未有所施为,就致仕了,只得撂开手。
贾家人都嫌她碍眼,谁也不愿出力接她回来,只有宝玉真心为她哭上一回,可惜宝玉只是个在内宅里胡混的,外头的事根本使不上劲,因此,二太太怕是这辈子也别想回京了,只在那苦寒之地熬着,能熬几年算几年。
二房里没有了正头太太,周姨娘是个苦瓤子,比死人多口气罢了,赵姨娘仗着儿女争气到是隐隐做大起来,探春一番话到是说得赵姨娘眉开眼笑,她说道:“我的儿,我就指望着你们姐弟两给我撑腰呢,万万没想到,我还能有这样的好日子。我如今做梦都能笑醒了,还有一桩喜事说与你听,老爷瞧着宝玉不中用,要把他原先的外书房腾出来给环儿使呢。”
探春虽说是贾环的亲姐姐,但她自来与宝玉相厚,听说宝玉吃亏就不搭话,只白听着。
赵姨娘又说:“我们刚搬回来的时候,在我这院子的西边,老太太上房的后身,新盖了一个院子给宝玉住,那外书房院到是一直空着,一开始是下人们人手不够,没人收拾,后来收拾出来了,宝玉又不用,今年你兄弟考了秀才,多有同年前来拜会的,咱们也没个地方招待,老爷就说不如将那一处院子给了环儿,你琏二哥也说好,还说环儿要做学问,又要与外头人来往应酬,没个正经地方怎么行,于是就议定了,等办完老太太的寿辰就叫环儿挪过去,那院子我也看过,就在老太太上房的南边,足足两进的整齐房舍,将来娶媳妇的地方都有了,比宝玉现住着的院子还强些。”
探春听了这一袭话到不好替宝玉说话了,只得叹道:“谁家不疼有出息的子弟,宝玉但分争气些又何至于如此。”
赵姨娘说:“正是呢,我瞧着老爷对宝玉像是彻底灰心了,除了晨昏定省之外也不找他也不问他,也不管他读不读书,一切都随他闹去。宝玉还是那个小孩心性儿,见老爷不管他,他到乐得自在,天天与那几个小妖精胡混着,到像极了大老爷。”
探春问道:“我听说宝玉又收了一个?”
赵姨娘冷笑道:“可不是吗,谁叫人家娶了个贤惠媳妇呢,原本伺候他的八个大丫头,一个没落下,都成了姨娘,上个月,连那个最规矩不过的麝月也开了脸儿,这下可好了,八个人凑成两桌牌局,宝玉在一旁端茶递水的伺候,哼,你可说说,那院子里哪还有宝二奶奶站脚的地方呀!”
宝玉屋里那八个大丫头都是老太太并二太太精挑细选出来的标志人物,原就预备着给他做房里人的,尤其是那个袭人,本就与宝玉有些首尾,早早的拿着姨娘的月钱,只是怕宝玉将来娶不到好媳妇才没抬举她,等宝钗过了门没几个月,袭人就第一个开脸成了花姨娘,其他几个也陆续收房。
探春说:“要我说,这也是宝姐姐过于贤惠了,当初宝玉纳袭人的时候,我还在家里,记得薛大哥哥来闹过一场,说是嫡妻才过门就纳妾,成心打薛家人的脸呢,我也觉着宝玉做得不像,明摆着叫宝姐姐吃亏,不承想,宝姐姐自己糊涂,不说感激他哥哥,反到是助着宝玉,说什么伦常大义夫为妻纲之类的官话,生生把薛大哥哥气走了,自那以后,宝玉再纳几个,薛家人也不管了,宝姐姐到是得了个贤惠的好名声。”
赵姨娘啐道:“名声值几个钱,她内里受的气多了去了,宝玉屋里那几个,你是知道的,个个掐尖要强使小性儿,比你们这些正头小姐还有派头呢,尤其是那个袭人,她在那屋里年头长,又拢住了宝玉的心,很不把宝钗放在眼里,常挑唆着晴雯与宝钗对上,如今她更得了依仗,这一胎若是个丫头还好,若是生下庶长子,我看那屋里竟真要翻天了。”
娘俩正说着,却听廊下的小丫头回话,说是迎春带着孩子过来给赵姨娘请安,两人赶忙迎出去,就见迎春带着儿子女儿已然到了,原来迎春贺过袭人之后,见那屋子里人太多,袭人才做了胎怕着风又不敢开窗,因此有些闷热气味也不算好,迎春怕孩子受了暑热,就领着他们出来,正好赵姨娘的院子就在左近,便来这里闲坐一会儿。
赵姨娘难得的大方一回,命人拿了四个银锞子给两个孩子做表礼,小丫头上过茶就退下了,几人坐在一起说话。
迎春说:“我瞧着姨娘的气色真好,是托了环兄弟的福的吧。”
赵姨娘说:“都有都有,我瞧着你们姐弟个个出息,我这心里边是一样的,都为你们高兴,你已经儿女双全,你三妹妹也嫁得如意,你环兄弟今年又考了秀才,宝玉也快当爹了,近来咱们家真是喜事连着喜事,,对了,最大的喜事就是大老爷复了爵位,咱们家呀,又要兴旺喽。”
探春拿她母亲打趣,“姨娘近来口齿功力渐涨,莫非是拜琏二嫂子为师了。”
赵姨娘嗔怪道:“咱娘俩混说也就罢了,这还当着二姑娘的面呢,你也不给我留点体面。”
迎春笑道:“姨娘莫怪,三妹妹说笑一番也是亲近之意,况且,我不过是来闲逛的,”
探春问道:“你去看过袭人了,她怎么样?”
迎春道:“我看着还成,听她说就是什么都吃不下,我想这样原也应该,刚做了胎胃口不好也是常事,但她的精神还好,我们这么多人去闹她,也不见她厌烦,到是和我们说了好一会子话,我是先出来的,其余人还在那里说着没完呢,她到是有精神应酬。”
迎春如今是当家主妇,府上虽是人少事少,但一天里也有几件,她到是历练出来了,性子依旧温柔腼腆,但说话做事到是大方些了。
赵姨娘冷笑道:“袭人这会子若是没精神说话,正房里那位还不得抹脖子上吊,她呀,正趁这会儿拢络人心呢,你们再瞧不出来,我可是见惯了的,要说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两位可是一个赛着一个的贤惠,可是内里又怎么样呢,”
探春知道她又要说嘴,于是拦着她的话头:“姨娘又待说什么,我劝你省些力气吧,我们姊妹也不爱听这些。”
赵姨娘却道:“你们如今也嫁了人,该知道这些,不防备别的,只怕将来眼前也冒出这么个贤惠人,你们可要认清楚了,早点打发了事,可别被她害了,还无处申冤。”
迎春说:“就让姨娘说吧,横竖是我们私下里的闲话,传不出这屋子去。”
赵姨娘说:“很是呢,也就是你们两个,我才愿意提点一二,若是旁人,我还不稀的说的。你们知道吗,那袭人不仅霸着宝玉,还惦记着宝钗的嫁妆呢。”
竟有这等事?姊妹俩个都有些不信。
探春说:“她真有这念头就该打出去,不过,我瞧着她素日还好,怕是姨娘自己编出来的故事吧!”
迎春也说,没有这样的,慢说大家子,就是小门小户的也不敢如此。
赵姨娘闻言反到更得意了,她说:“我料到你们不信,说出去,十个人里有九个不信,可这样的事还真就出了,现成的证据,袭人身上穿的缂丝袍子,就是宝钗的嫁妆呢,谁叫宝钗贤惠呢,咱们这位宝二奶奶呀,还真是奇人,她自己的嫁妆,自己不穿不戴的,反到拿去打扮那起子小妖精,把她们打扮的个个妖妖娆娆的,好再去勾搭宝玉,挑唆着宝玉去讨宝钗的嫁妆,今天你要一个簪花,明天我要一匹绸缎,再过几年呀,宝钗那点子东西就要被她们算计光了。”
迎春说:“我刚才在那院里瞧见袭人身上穿的衣裳仿佛是缂丝的,我还疑惑是不是眼花了,听姨娘一说到是正对上了,袭人那一身衣裳虽比不得林妹妹,但在这府里也是拔了头筹的,老太太身上的缂丝还是旧年里的,她到穿起了新衣,这……”
探春此时已经信了,她说道:“宝玉是越发的不像了,哪有这样胡闹的,他再疼袭人,论次序也超不过宝钗去,况且,咱们家前些年伤了元气,家业刚刚复兴,连大太太、凤姐姐这样的正经主子还没穿上没戴上呢,怎么就能叫袭人兴起派头来,老太太年纪大没瞧清楚也就罢了,凤姐姐也不理会吗,她不是一直主张节俭吗,袭人这般作耗她也不管。”
赵姨娘冷笑道:“凤丫头多精啊,她巴不得宝钗没脸呢,老太太一向偏着二房,若是宝丫头得了体面,说不得把管家的差事给了宝丫头呢,就算不全给,老太太只须说一声,叫宝丫头帮衬家事的话,就得分了凤丫头的权,她哪里肯,况且,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宝玉屋里的人穿金穿银的,也使不着公中的钱,她何苦去管这等闲事,白落埋怨不说,还犯忌讳,你们也知道,宝钗刚嫁过来那会儿,咱们府里着实艰难,就使过她的嫁妆,虽说后来还上了,可到底不是什么体面事,因此很少有人提起,渐渐成了忌讳了。”
这样的事,二姑娘三姑娘也无话可说,各人的嫁妆爱怎么使是各人的事,哪怕丢到水里听个响,旁人也说不得,也叹一回宝钗贤惠宝玉糊涂也就罢了,三人又说了一会闲话,估量着时候差不多了,探春就去宝玉院子里看望袭人,迎春则带了孩子去老太太院里等着开席。
……
……
且说黛玉贺过袭人之后,也和迎春一个想法,早早的离了那院子,凤姐也没多呆,领着黛玉去了荣禧堂后身倒座小小的三间抱厦厅里闲坐吃茶。
黛玉问:“对面就是你的院子,怎么不请我进去,到来了这里。”
凤姐笑道:“你不知道,我那院子给赵姨娘她们住着呢,我和你琏二哥搬到大老爷原来的院子去了,那院子在南头呢,离得远,我料想你懒得挪步过去,再说了,我若把你劳累坏了,怕你家侯爷不喜,惹恼了他,若要治我的罪可怎么办。”
黛玉嗔怪道:“他就发了那么一次昏,你要嚼上一百年不成,”
原来这里有个故事,贾家复爵的时候黛玉来贺过,那时是春天天气并不暖和,一众娘们都在老太太的上房里说话,忽然天就阴了,不一会儿竟下起了小雨,屋里边被水气一冲,立时就有些阴凉,旁人还未觉得怎样,到是平安侯打发婆子来给黛玉送衣裳来了,那婆子一进门就被凤姐好一阵取笑,羞得黛玉抬不起头来。
凤姐笑道:“你琏二哥要是也能发一次昏,我乐得被你们嚼去,可惜我没福,没摊上一个知冷知热的夫婿,他使唤起我来,就像使唤管家娘子一样,就没有过怜香惜玉的时候,”
黛玉笑道:“依着你那争强好胜的脾气,他若不使唤你,你才要恼呢。”
凤姐亦笑道:“我就是个劳碌命,不比你清贵,我听说,你婆婆还没让你管家呢,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黛玉说:“我婆婆身子康健精神头又足,她管着家事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也不操心,横竖公婆慈爱,也没短过我什么,我也乐得过轻闲日子。”
凤姐说:“这到是,大家子的当家媳妇不是那么好当的,饶是操心费力的做事不说,还要被别人私下里嚼舌头议论是非,不当也罢。如今,皇上开恩发还了财产,我们的日子比先前好过了些,不过,这大有大的难处,若大的院子,总要有人收拾打扫才行,更别提各处门户巡查上夜灯笼蜡烛照应看管,哪里也少不得人,从打搬回来到现在已经采买了三十多个奴才,只这一项就费了几百两,况且奴才来了不光干活,还要吃要穿,我还得给他们置办衣裳鞋袜,收拾屋子,还有被褥,还有锅碗瓢盆,样样都得操心,我到成了那奴才的奴才呢。”
黛玉抿着嘴笑,一会儿说凤姐有才干,一会儿又说凤姐爱显摆,姑嫂二人你来我往的相互顽笑几句。
黛玉又问:“我刚刚远远的往大观园那里望了一下,怎么好像是锁了,难不成,那园子空着呢?”
凤姐叹了一口气说道:“的确是如此,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们家如今竟养不起那个园子了,一面院墙就三里半地,格局比这个府邸不差的,更添了花草树木山石亭台要打扫要看顾,还有园子各处房舍的家具器皿,即要人又要银子,却叫我找谁要去,初搬回来的时候,我到那园子里瞧了瞧,只见遍地的荒草枯杨,没的叫人心烦,这会子要是过去瞧,那草长得比人还高呢,像一片大荒地似的。若要认真整饬出原先的模样来,怕是要填上几万两银子,再采买百十个奴才才行,我又没地发横财,又没得了痴心疯,我才不往里填呢,早和你琏二哥议定了,老太太在时,就锁着园子,等老太太哪天归西了,就把园子进上去,随皇上赏给哪个得用的臣子,也算是我们家报答皇恩了。”
黛玉也陪着叹了一回,想那大观园里琳宫绰约,桂殿巍峨,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当真是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那样的天仙宝境,竟沦落成一片大荒地似的,岂不叫人唏嘘。
姑嫂二人又说些家里的闲话,袭人刚刚怀孕,自然免不了提她,这个事自然是喜事,二人赞了袭人的福气,又叹一回宝钗的运道,横竖是别人的日子,不过闲聊几句,并不上心,且在这厅里坐着吃茶,估量着时候差不多,老太太那边该摆宴了,再过去。
……
……
薛姨妈陪着宝钗回了自己院子,房子都是新盖的,位置就在老太太上房的后面,虽只是一进,地方到是宽绰,西边只盖了厢房,东边到是盖了两个小院有穿堂与正房相联,宝玉的姨娘们都住在小院里,独有袭人特殊住在西厢房里。
宝钗回来的时候西厢房已经站满了人,贺喜声此起彼伏,笑语鼎沸不绝于耳。宝钗再是贤惠也禁不住变了脸色,莺儿从旁劝道,“咱们先回屋里歇歇,等那边人散了些再去贺喜不迟。”
宝钗点头应了,几人往正房那边走去,只见廊下空无一人,那起子眉眼高低的下人全都跑到西厢房里凑趣讨赏去了,莺儿待要发作,却被宝钗拦下了,宝钗说:“这会子有外客在呢,你要说去,岂不惹人闲话,何如等晚上得了空再发作她们。”
莺儿应了,自己掀了帘子请宝钗母女进屋。
宝钗进了屋就像是泄了气,身上软软的没了筋骨,倚在炕头不言语,薛姨妈陪坐在一旁发愁,莺儿上了茶,立在一旁。
薛姨妈坐那里自顾自的絮叨,“这可怎么好,若真生下庶长子,将来家产怎么分都成问题,我早就跟你说,拢着点宝玉的心,别由着他胡来,你就是不听,整天打扮得苦人儿一般,没个年青朝气的样子,宝玉看了,能喜欢吗,他瞧着不喜欢能在你房里歇下吗,
还有这屋子,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月季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这样朴素,你这孩子也太怪癖了,你哥哥送你的嫁妆哪一样不是好的,拿出来摆摆又能怎地,何苦把屋子整得一点生气都没有,你才多大,再爱素净也没有这样的,”
宝钗说:“妈妈,你是知道我的,我很不爱那些个,”
薛姨妈叹道:“我瞧着你的日子过得不像,年青媳妇就该打扮起来,你瞧瞧林丫头今儿那一身装扮,旁的且不说,只说头上那支金凤,攒珠的凤尾,凤嘴里还刁着红宝石,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好东西,那样的东西戴在身上,人也越发的精神了,她不过比你小两岁而已,今日比较起来到像是小了五六岁呢,若论起模样气派来,你们原本差不多,可那林丫头会打扮,生生把你给比下去了。”
宝钗气恼:“我原就比不上她,妈妈何必来戳我的心,衣裳首饰比不上,出身门第比不上,连哥哥也比不上,妈妈若嫌了我,何不认她做女儿去,你们都瞧她好,可我却看她寻常,旁的我比不上她,可有一样,我自认,脾气秉性行事作派强她许多,可世人往往只见其外表,并不理会其他,我就是性情再好,也比不得她一支金凤,可见世人都是瞎了,怎么就没人看出我的好?”说罢竟然哭了起来。
薛姨妈立时慌了手脚,她劝道:“好孩子,你莫哭,妈妈不是瞧着林丫头好,实在是为你着急啊,这男人的性情就像那园子里的蝴蝶,哪只花开得标致,他就恋着不放,你还不趁年青好好的打扮起来,若是错过了好光景,这花儿就要败了,到时候,你可�
��么办呢。”
宝钗说:“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拉下脸来不让他纳妾不成,”
薛姨妈叹道:“当初还不如叫你哥哥越性闹上一场呢,好歹叫宝玉知道收敛些,”
宝钗却说:“妈妈快别提这个了,为了那件事,我的脸都丢光了,哥哥也不想想,这男人纳妾是天经地义的事,他硬要拦着如何使得,到叫我白背一个妒妇的骂名,我心里难过并不只为这个,我是什么样的人,妈妈历来知道,我恨不得出去挣个一品二品的诰命回来,可惜我没遇着好人,再有青云志也是枉然,连那个人人嫌人人厌的环三爷都考中了秀才,可是宝玉却屡试不中,”说罢竟泣不成声。
莺儿站在宝钗身后给她顺气,低声的劝着。
薛姨妈只能叹气:“谁承想会是这样,京城里谁不知道,宝玉是衔玉而生的凤凰蛋,将来必有大福气的,他又生得一幅好模样,又是那样好的性情,最是会做小伏低的哄着女孩子,原指望把你给了他,他能把你捧在手心里过日子,如今看来竟是错了。”
莺儿气哼哼的插嘴:“我们姑爷性情只怕是太好了呢,对谁都好,别说那几个姨娘,就连这屋里的小丫头也敢和他撒娇使气呢,我们姑娘偶尔管教一二,姑爷就护着,还说大家一起过日子,很不必讲太多规矩,没的伤了家人和气,太太,您听听,这话岂不是混话,姑爷这是跟谁论一家人呢,我虽没读过书也知道主仆有别,这院子里只有我们姑娘能算是姑爷的家人,旁人皆是奴才而已,可我们姑爷却拿她们一视同仁,惯得她们没大没小的,”
宝钗也说:“为着他这不尊重的毛病,我说破了嘴皮子,劝过多少回也是无用,他要纳妾便纳妾,我只当买个玩意儿,多几个也无妨,可他偏偏哄着捧着纵着那些人要强使性儿,把这院子搅得大不成个体统,我有一回气狠了就问他,若我病了,姨娘们也病了,统共只有一碗药救命,你给谁吃,他竟然说,把药分了大家活命,他这是拿我和小老婆一样看待呢,真真是气死我了!”
宝玉到是没有虐待宝钗,凭他那个性子,不会虐待谁的。宝钗生气一是为了宝玉不读书不上进,宝钗空有青去志却无处依凭,二是宝玉不懂得妻妾有别,不敬嫡妻不贬小妾,一碗水端平一个样儿的对待,这样没规矩的宝玉,惯出了一群没规矩的姨娘,个个掐尖要强天天吵闹不休,这院子里就没清静过。
正说着话,就听廊下有人说话:“宝姐姐在吗?”
莺儿忙忙的出去瞧,却是探春过来了,宝钗整了妆容迎出去,探春却不进来,只是说来看袭人的邀宝钗同去,宝钗原也要去的,就请了母亲一起过去。
几个人一同去了西厢房,此时那屋里很是清净,来探望的人都已走了,袭人在炕上歪着,有小丫头在脚边给她锤腿,见宝钗进屋,袭人只抬抬眼睛,也没动弹,后来又见薛姨妈跟在后头,这才起身行礼,薛姨妈瞧着不像,说她一回,她就默默的垂着泪不说话,闹得众人都不自在,探春在旁冷眼瞧着,觉着赵姨娘眼光精准,这袭人还真是个贤惠人,今后还是少来往远着些的好,于是只略略的问了安就退出来去老太太的院子里等着开席。
……
……
因是家宴,就只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铺排开,女眷都在正堂里吃酒,官客则在廊下摆了两桌,宴席无甚说道,不过是祝寿吃酒一类,原也寻常,只有凤姐偏要做出点特例的事情来逗大家一笑,女眷们这一桌给老太太上过寿之后,大家启筷用饭,凤姐拉着黛玉问道,“妹妹觉得这屋子里热不热呀?”
黛玉不知其意,只说:“四角放着冰盆,这屋子里并不热呢,怎么凤姐姐觉得热吗?”
凤姐笑道:“我到没什么,只怕热着你,到时候又要惹着你家那位知冷知热的侯爷心疼,春天里,人家怕你冷就送过一回衣裳,这会子怕是要送冰盆送解暑汤来呢,我先问明白了,免得一会儿被唬住。”
众人也都还记得侯爷打发人给黛玉送衣裳的事,经不住拿黛玉打趣,都说她们夫妻恩爱。
黛玉羞得拿帕子捂了脸骂道:“我且说不过你,只等将来,愿你娶个牙尖嘴利的儿媳妇,到时候,看你们婆媳谁胜谁负。”
众人笑闹一回,惹得老太太开怀大笑,满堂里喜气洋洋的,连宝钗也勉强做出个笑模样来应景。
官客那边也十分热,大家都给宝玉道喜,唯有薛蟠气哼哼的吃了一杯酒就假更衣避席,大家都明白其中的原故也不去拦他。
话说薛蟠这几年到是有些进益,他揽下了给宫里进宫花的生意,每月有几百两银子的帐目来往,虽不是什么上等的好东西,但胜在样式别致有个新意儿,颇得宫里的年青宫女及小主子们的欢心,在内务府里也打通了一些人脉,料想将来还有更大的生意给他。
薛蟠一直未娶嫡妻,生意场上的人都知道他府里有个蒋公子,擅长绘画宫花,薛蟠进上去的宫花大都出自他的手笔,两个人一个画宫花,一个制宫花,到是夫唱夫随。
薛蟠虽遁走,但酒宴还在继续,等众人都尽了兴,又移到戏楼里听戏,才唱过两折,就有林之孝跑过来禀报,说是府门外头有位小公子,自称是太子的伴读,有急事要见林大人。
众人被唬了一跳,虽不知道太子何时添了伴读,但必竟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待要请进来又怕唐突了,一时都没了主意。
林粲到是不觉得怎样,他说,怕是太子找他回宫呢,就向主人家告辞,
贾家人哪里敢留他,立时就允了,贾赦打发贾琏送他出来
路上,贾琏提起了林粲的婚事,问他为何不成亲
林粲笑说自己命硬,莫说娶回家去,但分亲近一二,就被自己克死了
贾琏再问,林粲便不肯答
到了府门口,只见一位四五岁的小公子立于街上,虽只是懵懂孩童的模样,却已是衣着华贵卓而不群
贾琏笑问这是谁家的公子
林粲只抱拳向贾琏告辞而去
那小公子规规矩矩的对林粲行弟子礼,林粲笑着摸摸他的头,领着他到路边买了一个泥人儿,之后就往街口走去,他的仪仗车轿只在后头跟着。
街口有一辆蓝呢的寻常马车等在那里,皇帝坐车中早已等得不耐烦,见他二人回来了,就把林粲扯到身边审问:“说好了只是吃酒听戏,怎么去了这么久?”
林粲拨开他的手说道:“庆儿渐大了,别当着他的面拉扯,我在人家府里吃酒你都不放心,你那心眼儿得有多小啊。”
皇帝只瞪他一眼就不再理会,又转过脸问那孩子:“庆儿手里拿的什么?”
小公子奶声奶气地说道:“回父皇,这是泥人儿,是林先生送的,”
皇帝撇撇嘴瞪着林粲,“我小时候你就没送过我泥人儿,”
林粲闻言哭笑不得:“我遇着你的时候,你就十几岁了,真送你,你要吗,还不得扔我脸上。”
小公子说:“父皇别怪林先生,庆儿这个泥人儿送给你,”
林粲笑着把孩子抱到膝上,说道,“你父皇与你玩笑呢,他哪会要你的东西,”
这位小公子就是太子,皇帝怕他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长成不识人间烟火的糊涂太子,误国误已。于是常带他到民间看些风土人情,林粲做为小太子的启蒙老师自然要陪在左右。皇帝不准林粲娶妻生子,就拿着自己的儿子往林粲怀里塞。想让小太子自小就与林粲亲近,二人又有师徒之仪,将来小太子长大了,必然会更加敬重林粲,这里头也暗含着补偿之意。
林粲自然明白皇帝的用心,也感激皇帝待他的情义,对小太子的事情到是上心,
林粲还是那个风流的性子,遇着俊秀的男子就想多看两眼,幸亏皇帝盯得紧,没给林粲偷腥的机会,因此,这几年里林粲也只是想想,从没搞成过。
太子三岁以后,皇帝就把他交给林粲带着,原本两个人的日子突然多出了一个孩子,初时不知生出了多少麻烦,如今大人孩子都适应了,到是凭添了几分天伦之乐。
这会子,一家三口坐在马车里,太子坐在林粲膝头拿着新得的泥人不停的摆弄,林粲伸过手去握住了皇帝的手,有衣袖挡着不叫太子瞧见,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