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一走神未曾细瞧,没想到秦管家身后居然也带着一个人。
那人跟柳婆子梳着一样的头发,穿着与她款式相同却是颜色不同的衣裳,只是微微扬着下巴,气度明显要高傲几分。
我边走边用眼角打量了下她,见我经历她的时候,她便笑着跟我行了蹲礼。
“表小姐好。”
我不认识她呐。
家里我知道的下人已经不少了,光我院子里就有唐婆子、阿满阿米。姑姑跟谢三那里的柳婆子、秦婆子、绣雪、描霜、踏露、望谷,还不算上跟在谢三身边的……莫非是又要添人?这人多嘴杂,要管住人家说话,可真是太难了。
姑姑朝我点点头,“安平往哪儿去。”我上前扶住她的手,“这不是正想找姑姑嘛,没想到倒是碰到一处了。”
“呆在屋里实在是太闷了,反正大夫也说我身子好着呢,我便想出来转转。”其实那两个丫头说姑姑粗枝大叶,我瞧着倒不是。许是没能挨上谢三的边,故意编派。
这样的事多了,家里就是婆婆跟媳妇就能演上一台戏呢!按照我说的,正经少几个人便是了,哪里有那么多活计需要人做!白瞎了米面不止,据说她们可是有月例银子的。一想到如此,我更后悔之前谢三只给我几十个钱我便高兴得不行的傻样。
“三奶奶,这是太太身边的李嬷嬷。”秦管家见姑姑未曾主动开口,只好上前踏了小半步,低下头轻道。
姑姑握住我的手有些抖,不禁让我好奇那个太太到底是何许人也,居然让婆婆如此紧张。
“李嬷嬷好。”姑姑一开口,我便转身向她回个半礼。
住了这么日子我已经大约知道,什么夫人奶奶身边,不是有个贴身大丫头就是有个近身婆子嬷嬷的。想来这个嬷嬷便是那个什么太太的近身人,既然姑姑对“太太”的态度如此恭敬,那我自然也要给她好脸。
“折杀奴才了!”李嬷嬷却是赶紧避开,“这外面到底风凉,奶奶您身娇肉贵,可不像我等这般经受得起……”看她的样子不似苛薄之人啊?怎么虽然是口出善言,却让人心感含刺。
我又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姑姑的脸色确实不好,便点了点头,“姑姑可是有里不舒服,我扶姑姑回屋吧。”又转头向李嬷嬷笑道,“李嬷嬷到来辛苦,描霜你拿几样糕点泡壶茶让李嬷嬷尝尝。”
我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谢三到底告诉过我这些下人是怎么回事,既然都是用真金白银买下来的,就是那条命卖给了主子,是能随便主子处理的。
我心里暗想,多亏当初的婆婆还算是有良心,并未将我卖身换钱。如若不是,我就是如同她们一般了。
“是,表小姐。”描霜倒是很乖巧。
说来也奇怪,我的话不多,她们对我好像还比姑姑要服气些。可我看着姑姑的肚子,跟她现在的周身气派,怎么也不明白。
若是让我选,我自然更愿意在姑姑的身边侍候,可唐婆子却是对我体贴倍至,就连柳婆子也对散发着善意,这真是万分奇怪。
我一路瞎想得扶着姑姑回到屋里,帮她脱了外袍让她在床上歪着,转头便看见一件正在做的小衣服。
“姑姑的手真巧,我到现在连针线都未曾动过呢。”我瞧着那针脚比之前细腻多了,真是风水不同了,按照婆婆之前的燥性子怎么缝出这样的针脚。
姑姑神思有些惚恍,听到我说话,便朝我看了一眼,便轻轻道,“这是踏露做的。”
正说着,踏露便猫着腰端了茶进来,一杯给我一杯捧到姑姑面前。
“这是新泡好红枣饮,奶奶尝尝吧。”
红枣饮?
我打开我的茶盖却是汤色碧黄,淡香扑鼻,看来我这杯可不是红枣饮。
姑姑接了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踏露便从我手里接过小衣继续坐在小凳子上缝制。
是我心里难安吗?只觉得踏露这般也是有问题的……
“你去外面绣看得更是清楚。”我指了指门外的青光白日,朝她努了努嘴。踏露赶紧收拾了针线,“表小姐说的是。”说完便走出房门到廊上去做了。
我坐到脚踏上,“姑姑可是有心事?”
说来她现在能亲近的人,不过就是我跟谢三罢了。她若是有什么难处,我总不能就是眼睁睁看着。
再怎么样,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臭皮匠也能顶个诸葛亮,我这些日子除了动动嘴皮子就是动这脑子,自觉比之前聪明了不少,堪堪能顶二个臭皮匠!这里虽然住的好穿的好,什么都有人服侍,却再不能像从前那般自在,若是想听书了,还能寻着时机偷偷听上了两回。
可怜我根本不认字,不然相公那几本书也能瞧瞧打发时间。
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走着神,姑姑也是沉默了良久,一行清泪却是同时滑下。
“平娘,太太寻我出身低,要为谢三讨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她倒在靠枕上,眼神凄凉,“我刚刚有孕的时候,她哄我回谢家,定会对我千好万好,又说我肚子里的是谢三的长子嫡孙,母凭子贵好处定是少不了我的……又说这么未曾见过儿子,心中牵肠挂肚……都是做母亲的,肚子里十月怀胎的肉娇养成那么大,我便心软了……”她拉住我的手,“没想到,爷他为了我好不肯回家,她便设计不成恼羞成怒,现在却是如此对我……”
不是听的十分明白啊,我暗自抓头。
“姑父心里有你,你无需这般伤心,再说你跟太太又不住在一处,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我方知太太原来就是谢三的娘。
姑姑眼眉一瞪,“她的手伸的还不长!我住下来才知道,这宅子就是她买下来的,那柳婆子唐婆子秦管家描霜踏露多少下人,都是她派来的。”说着她便有些嫉恨得看着我,“也不知道你哪里来好运气,挑得尽不是她的人。”见我不明白,又长叹一声,“只怪我瞧着她们整齐俐落,都给收下了。”像是心中十分不平,将杯里的红枣饮一口喝了。我瞧了瞧,是红艳艳的汤。
“既然你知道如此,她们送来的东西,你也少尝些。”我就是瞧不习惯那颜色鲜艳的东西。我一个人上山采蘑是绝对不碰那些漂亮的,可爹爹却是能用它们烧成即漂亮又极好味的汤……这些日子,我越发的想念爹跟娘,有时候也觉得这样活下去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姑姑手一颤便摔了杯子,抓紧了我的手,“平娘,你是说这饮有问题。”她惊惶失措,抓着我的手十分用力,我好久没受这样的痛楚,还有些经受不住,差点儿就叫出了声。
“满口胡言!”
姑姑赶紧松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我低着头看我已经被掐红的手指,只想姑姑这力气这般大,她跟谢三在床上也是这般用力,我扫了扫那看着就十分厚实的大床,这两人都跟猛牛一样,可不会弄坏了这床吧。
“你今日怎么这般早……”姑姑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谢三满脸怒气得朝她使眼刀子,“李嬷嬷是我的乳娘,你怎么可能对她那般不客气!”说着还不满意,又踢烂了刚才踏露坐的那个小凳子。
我瞧他的肝火旺的实在可以,赶紧出声言道,“你先把药吃了,我们再好好说话。”
谢三怒发冲冠得朝我靠了两步,又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从胸里掏出药丸嚼了一粒,一边嚼还一边盯着我看,实是让我心里发慌。
姑姑有些害怕,谢三又是问的李嬷嬷的事,她的眼神发虚,见谢三又是冲着我来,便干脆躺下装睡。
是了,她对着谢三总是如同兔子一般乖巧的,我瞧着谢三平静了些,“我们怎么对李嬷嬷了。她说她是太太的人,我就让描霜拿了糕点茶水让她品尝,这难道是错了?”见他神色微动,我又大声了些,“就算是错了,也是我们乡下来的不懂规矩,你仔细教我们就是了!动不动就发火,你又不知道你是有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