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江城前的铃铛荡着清脆地声音。
萧知南停下了脚步。
她回眸看着刚刚出城的李梦舟。
虽然萧知南从未刻意表现过什么,叶桑榆的心思也不算特别细腻,但对于自己在意的事情,她也能察觉到点问题,她不能确定萧知南是不是喜欢李梦舟,可也能看出,那是有些问题的。
她默默攥紧李梦舟的手,然后又松开。
李梦舟愣了一下。
就见叶桑榆顺势又牵起初雪姑娘的小手,走到了一旁。
初雪姑娘被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显然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其实就连李梦舟也没太搞清楚。
但叶桑榆的意思是很明确的。
于是他伸手朝着萧知南打了个招呼,说道:“在凤江城里待得时间太短,倒是没来得及跟你喝一顿酒,等战事结束,咱们可以好好喝一场。”
他们都是好酒的人。
暂时没有机会好好喝一顿,李梦舟也是觉得蛮遗憾的。
萧知南沉默了一下,从腰间解下酒葫芦丢给了李梦舟。
李梦舟笑着说道:“那便简单的喝一场。”
他接过酒葫芦仰头便饮了一大口,然后又丢回给萧知南。
萧知南低头看着酒葫芦,平静说道:“那便等战事结束再好好喝一场吧。”
她其实是有些话想说的,叶桑榆也给了他们空间,但似乎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朝着李梦舟点点头,便转身跟上了队伍。
叶桑榆一直都在关注着,虽然这样的结尾让她稍微松了口气,但对于李梦舟的表现,她也有些忍不住想吐槽。
但初雪姑娘的声音打断了她想要吐槽的欲望,“我跟你们一起去南禹吧。”
李梦舟没啥意见,最后看了一眼凤江城,看向站在城头的皇后娘娘,轻声说道:“走吧。”
......
姜国长平二十九年夏。
战争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打了一年半。
在这一年半里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有着数不清的人死去。
因荒原的山外修士出现在世间里,使得战争出现了节点。
直到二十九年初秋,楚沧岚率领着西晋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打到燕国都城之下,继而再把整个中庆城困住,燕军算是彻底大败,而道宫圣殿修士四处流窜,但因有部分山外修士分散入各国,新一轮的战争也依然在持续着。
虽然第一批直接抵达各境战场的山外修士基本都被剿灭,但秦承懿也在暗处默默发展着山外力量,潜在的威胁反而变得更严重。
在此期间,天弃荒原里的落青冥变得很平静,而在这数个月的时间里面观主始终都没有从深渊沟壑里走出来,独自在荒原里的苏别离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天弃荒原在荡魔时期以前便已是山外修士的老巢,这里也许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苏别离凝视着那深邃沟壑,毅然跃了下去。
......
燕国雪山。
残破的朝雾城外。
时刻关注着外界动向的雪夜太子在得知中庆城被西晋大军围困时,便知燕国彻底完了,若司徒朝元走出去,燕国不至于如此,但对领悟《蚕灭卷》有些入魔的司徒朝元,对外界已经半点兴趣都没有。
甚至在外争战的圣殿修士求援到雪山,也无法得到半点回音。
整个道宫圣殿修士已经变成了一盘散沙。
而雪夜也因此决定要做些什么。
他集结了逃回雪山的一批圣殿修士。
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朝雾城,有圣殿修士说道:“虽然圣人不打算理会世间事,但我们只要待在这里也是最安全的,殿下何必要另选出路?”
雪夜轻皱着眉头,说道:“世间战事愈发吃紧,只要楚沧岚攻破中庆城,你们以为雪山能够平安无事?现如今圣人无时无刻不在领悟《蚕灭卷》,他到底领悟了多少谁也不清楚,而一旦有敌人出现在雪山,最先死的就会是我们。”
他曾经有想着让司徒朝元把《蚕灭卷》也教给自己,但当时司徒朝元显然没有那个意思,而且司徒朝元很不悦在他领悟的时候被打扰,雪夜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才让得司徒朝元把《蚕灭卷》第一篇章教给了他。
那便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想要从司徒朝元那里得到第二篇章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也没本事更不敢跟司徒朝元闹翻,否则他只会死得更快,留在雪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得走出雪山。
雪夜倒是想依仗着司徒朝元,但世间战事已经发展到这般局面,在司徒朝元没有领悟透彻《蚕灭卷》第二篇章前,他显然不可能走出朝雾城,而一旦有敌军袭来,最终挡在前面的只会是雪夜。
他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而对于那些从战场活着逃回来的圣殿修士来说,若在雪山里得不到生命的保障,他们也只能放弃道宫的信仰,他们可不是被彻底洗脑的那些道宫附属国的门徒,在性命都无法保障的情况下,谁又会在意所谓的信仰。
他们也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
除了枯禅寺被毁于一旦,方圆数百里城镇陷落,死伤惨重外,南禹算是目前世间里相对来说唯一还安稳的地方,诏平城里的百姓依旧安居乐业着。
在诏平城里有一处清净之地。
座立着极高的佛像。
那是枯禅寺在诏平城里的行庙。
在清晨微光里,钟声敲响,四处可见僧人走动。
某一间禅房里,皆然大师坐在蒲团上,面对着黄金佛像,有两行泪花很清晰呈现在脸颊上。
黑猫蜷缩在蒲团旁边,酣睡着,时不时甩动一下尾巴。
道生站在禅房门口,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僧人。
斜对面的禅房门被打开,是穿着黑衫,头发同样很短的青年伸着懒腰走出来,他朝着道生挥了挥手。
道生见礼道:“七先生。”
那头发很短的青年便是李梦舟。
自来到这里,他便每每被那敲钟声惊醒,有些睡意阑珊的半眯着眼睛,很慵懒地回了道生一句,便开始活动身体,强行打起精神来。
院门外,九皇子走了过来。
“秦承懿暗中发展了不少山外力量,就连南禹都被渗透,陛下派兵镇压,目前虽没见太大成效,好在渗透南禹的山外人数量不多,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李梦舟看着他说道:“无念大师当初肯定在棋局里看到了什么,那颗白色棋子是大师早早便送去给观主的,而观主用那颗棋子配合天书才能把荒原魔主的意志暂时封禁在荒原里,那很显然是大师早就算好的一步,你当时把望来湖让给荒原魔主,肯定也有你的深意,或者是你洞察到了大师的意思。”
九皇子说道:“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聪明,至少针对这件事情,我很难猜得透老师的全部用意,我只能按照我大概明白的步骤去做,老师在算计荒原魔主,荒原魔主也在算计老师,而老师的用意不见得都能有效,超出棋局之外的事情是随时都会发生的。”
“而我虽然不能对以后的事情有什么想法,但你的来意我也能知晓,或许我还是能帮上你一点忙。”
李梦舟皱眉说道:“你所谓的帮忙就是让我一直在这里跟一群僧人吃喝拉撒睡?”
九皇子微笑着说道:“修行是人生,人生在于感悟,而世
间万物都有能悟到的点,吃喝拉撒睡虽然很稀松平常,但不见得就悟不到什么,等你什么时候真的能够安稳睡去,你就会明白你要悟的是什么。”
李梦舟摊手说道:“我睡得挺安稳的,只是每天都被早早吵醒而已。”
九皇子说道:“那是你以为的安稳,若你真的睡得安稳,那区区钟声便吵不醒你。”
李梦舟挑眉说道:“你把我当成猪么?睡那么死?”
九皇子笑着说道:“当猪不好么,虽然它会被人宰杀了来吃,但在它被宰杀之前,它也生活得很快乐,每日吃喝拉撒睡,什么都不用愁。”
李梦舟很不悦地说道:“你在跟我讲什么歪道理?”
九皇子指着佛殿前倒挂着的蚕团,说道:“你修习的是蚕灭,此门神通来源于世间第一位修行者,虽被司徒朝元说是道门的老祖,但其实世间第一位修行者根本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而他也属于所有派系,因为一切都从他开始。”
“蚕这种生物,会在它的生活里织下一个厚厚地茧,那不见得就是它所愿,所以它埋怨、气恼而又焦急,它想要破开那层茧,那更是一种自我的束缚,它折磨着自己,经历痛苦地挣扎,甚至是以死亡来反抗,最终才能破茧而出,化为美丽的蝴蝶,重获新生。”
李梦舟说道:“你跟我讲这些是什么意思?”
九皇子说道:“《蚕灭卷》其实便是世间第一位修行者的人生感悟,那是他的一种意念,化为神通,第三篇的感悟才是精髓,也是最困难的,你也有自我的一种束缚,若不能破茧而出,你就不能重获新生,自然也就悟不到第三篇章。”
李梦舟默然不语地看着九皇子。
“你的意思是让我死掉才能参悟第三篇章,重获新生?”
九皇子笑道:“你的理解太片面,若你死了,那就真的死了,何来的新生?你在这里跟我埋怨、气恼没有任何意义,你得想办法破开那层茧,正如那蚕一样,若只是焦急埋怨,它可不能破茧成蝶。”
虽然越来越觉得九皇子说得话很有道理,但李梦舟又想不通那究竟是什么道理,皱眉说道:“你是有看过《蚕灭卷》不成?怎能知晓这样做可以开启第三篇章?”
九皇子说道:“我虽然没有看过,但其实在当年李道陵得到《蚕灭卷》时,老师是看到的,而我枯禅寺里对《蚕灭卷》的记载,只会比道宫里更多。”
李梦舟沉声说道:“虽然无念大师的死也算跟我有些关系,但我还是很想说一句,当年不二洞覆灭之日,无念大师究竟在想什么?”
九皇子沉默了片刻,说道:“七先生不必纠结这个问题,老师已经没了,那件事情也早就过去了,我并不知晓老师在想什么,但他的确曾后悔过。”
李梦舟没再说什么。
不二洞早没了,无念大师也已陨落,继续讲这些事情的确没什么意义。
他有在认真思考着九皇子的话。
有关蚕的事情,其实那并不算是很难理解的问题。
只是要做起来,却似乎没什么头绪。
死非死。
生非生。
那什么是死?
什么又是生?
他甚至在思考着,在蚕裹在茧里,挣扎痛苦的过程里,又到底在想些什么,它又能看到什么?
注视着佛殿前那倒挂着的茧团,因风起,而微微摇晃着。
钟声在寺庙里很悠扬。
仿佛就在他心间敲响。
他默默走回房间,准备再睡一觉。
叶桑榆和初雪姑娘要比李梦舟起得更早,她们在帮着寺庙里的僧人做饭,虽然叶桑榆很会吃,但她其实并不会做饭,而初雪姑娘的厨艺却罕见的很不错,饭香味很快便飘荡在寺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