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独角戏(二)
她惊慌地疾退数步,直退至房间角落。“怎么会是你?不可能!绝不可能!”
聂纪朗狞笑着走进房间,并关上房门。年沐盈拾起拖把胡乱挥舞,大叫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她的思维已然混乱无序,只剩下防备的本能在驱使身体作出反应。而隐约间,她仿佛听见聂纪朗在重复着自己刚刚说的话。“沐盈,让我们忘了过去,重头再来吧。好吗?我知道你还爱我的,是吗?我知道我当年很任性,对你造成很大的伤害。沐盈,让我们忘了过去……”
她崩溃了,不想活了,旋即一脚将拖把踏折,举起锋利的一端就往自己的咽喉扎下去!她只想痛痛快快结束自己的生命,摆脱这种种折磨。
拖把折口刺穿了她颈项上的皮肤,一滴鲜血渗出,沿着拖把杆一直流到手上,暖和而黏稠。她颇为困惑,自己明明使尽全力,为何半途而止?她垂头一看,发现有一只老如枯枝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处,而她却根本没有半点被握着的感觉。她沿着手臂看去,赫然就是先前声称“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的老妇人!
“清醒点!”老妇人一声咆哮,吓得年沐盈浑身哆嗦,直冒冷汗。老妇人一副气喘嘘嘘的样子,似乎曾豁尽了气力去做某件事,“放干净你的脑袋,给我仔细看清楚他到底是谁?”
年沐盈拼命摇着头,因为她看得明明白白,眼前人分明就是聂纪朗。“你再仔细看清楚!”老妇人一挥手,如像拨散迷雾,年沐盈这才看清,那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
“这婆娘疯了。”那人轻蔑地笑着。年沐盈虽然认不得他的容貌,却听得出他正是之前把枪塞进自己嘴巴的看守者。他一面说,一面脱去身上的背心,露出一副营养不良的身躯。“既然都疯了,就让兄弟们爽一爽吧!”年沐盈察觉不妙,然而更糟糕的是,对方身后竟然还跟着两个男人。
“咱们一个一个来,你们上去摁着她。可千万别弄死了,死了就不好玩了。”他身后两人果然走了过来,三两下就把年沐盈撂倒在地,手中竹杆随即脱手。“你们要干啥?”年沐盈高声惊呼,几度要反抗,不料下身一凉,裤子已被扒去!
她狂了,疯了似的挥舞着四肢,又踢又踹,又抓又捏。两个挟持她的男人怕被她弄伤,顿时有点无从下手。无奈之下,一人抡起巴掌狠狠抽她耳光,“啪啪啪”一连几下扇得她头昏脑胀,耳膜嗡鸣;而另一人则胯坐在她小腹上,让她再也提不起腰,然后接二连三,拳头雨点般朝她脸上落下。
她被打得七荤八素,反抗的意志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看守者见她“规矩”了,便即解下裤子。“你只要乖乖的,老子保管叫你欲仙欲死。”
不知是因为挨打还是因为什么,年沐盈终于清醒了。她清楚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也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但她再也无力反抗了,只得任由那三人对自己上下其手。空洞的眼神象征着她已放弃了一切希望,脑海里只剩下吕湘英的影子,而他的一言一行,都化作一声声她被人挤扼的喉头上,叫不出来的呼唤。
“我看你是累坏了,孩子。”老妇人蹲在她身旁,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睡吧,好好睡一觉吧。”说着,老妇人伸手轻抚她双眼,就像为死不冥目的人合眼一样,“睡醒了就没事了。”
三个男人在肆无忌惮地淫笑,对年沐盈的身姿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饥渴。而老妇人却在她耳边吟唱起摇篮曲,沧柔并济的歌声让她很快就平静下来,让她仿佛又回到儿时,就像打开被弃置在记忆角落的音乐盒,响起柔和悦耳的旋律,慈爱地抚慰着她,一如轻轻印在额头上的母亲的吻。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温暖,让人身心如此放松,如释重负,宛如置身在无边无际的云海中,软绵绵,轻飘飘。在这一瞬间,她觉得世上再无痛苦的事,个中愉快更无任何东西可以比拟。
她摒弃对现实的一切回应,为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欣喜若狂,心神驰骋在虚无之中。那里非天非地,非人非物,非时非空,连同一切烦思杂念,尽皆消散得无影无踪。她的心彻底自由了,现实到底如何经已无足轻重。
如果世上有神明,梦,也许就是他们善意的谎言。
只是梦,总有醒的一天。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看见了一点摇曳的火光,不多不少,仅仅一点而已。她如宿醉一般,勉强撑起沉重无比的脑袋,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黑暗编织起一个坚不可摧的囚牢,把她只享受了片刻自由的心再次囚禁起来。
她本能地朝火光处摸去,原来是个落在地上的火把,只因燃烧的一端抵在墙角处,火光才如此微弱。如今她提起火把,火焰旋即转旺,把斗室照得通明。
火焰无疑是炽热的。
但它所照亮的东西,却叫人背脊发寒。
三个一丝不挂的男人俯卧在地,已无半点生命的迹象。地上如一片鲜血的湖泊,在自己颤抖不已的双腿下,泛起粘稠的涟漪。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是血,只稍舔一舔唇,迹能尝到血的味道。她用恐惧的目光环顾了四周,想找些什么来解释一下眼前这番景象,当看见其中一具尸体的咽喉处扎着半截地拖柄的时候,她的脑海才霎时闪过一些争吵而凌乱的画面,甚至隐隐意识到,自己就是这才场凶案的始作俑者。
她差点吐了,只觉得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越来越清晰真实,简直如亲眼目睹一样。她甚至感受到残留在手掌的皮肤上,紧握地拖柄扎入对方身体里的感觉。她恨这种感觉,想抹掉它,忙将手掌放身上摩擦。谁料不安感更加强烈。
她发抖了,害怕极了,因为她把手放身上的那一刻才蓦然发现,自己的衣服竟一件没少的穿在身上。她清楚记得,自己曾被扒了个精光,可现在却穿着整齐,唯独衬衣上几颗断掉的扣子,能证明她的记忆是正确的。
她的心神颠倒错乱,各种幻觉纷至沓来,一时觉得自己置身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中央,一时又觉得自己躺在鲜血淋漓的手术台上,一时耳边奏起戏曲锣钹,一时又听见有人挪椅抬凳。直到有人说话——
“醒了?”又是那老妇人。她慌忙举起火把照去,可这实在多此一举,因为老妇人就站在她眼前,不需要任何光线,她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老妇人微笑着说:“我说过,睡醒就没事了。”
她打心底里对老妇人产生恐惧,在她眼里,老妇人就如鬼魅一样足不及地,轻飘飘的毫无质感,不管目光转向何处,她总会出现在视线之内,即便闭上眼,她佝偻的身影亦会在面前飘来荡去。
年沐盈摆脱不了,更不敢直视对方阴森的眼神。她觉得老妇人正不怀好意地瞄着自己,只有稍有机会,就会伸直双臂冲过来扭断自己的脖子。她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越往坏处想,瘆得她直哆嗦,忙缩起脖子蜷在墙角,喃喃自语着“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精神萎靡不振,神态猥琐不堪,头发凌乱得像是一团戈壁上的风滚草,俨然一名典型精神病人的模样。
“你又何必自己吓自己?”老妇人对她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我是什么样子,全由你去决定。你觉得我是神仙我就是神仙,你觉得我是妖魔我就是妖魔。多往美好的方向去想,你看见的事物就会变得美好。”
“你不要过来,你走……”年沐盈就一直反复着同样的话,甚至把脸埋在墙角里。
老妇人轻轻叹惜。“不是我不想走,而是咱们不能留在这儿了。咱们杀了这仨,他们不会放过咱们的。”
“不!”年沐盈忽又觉得自己是清白无辜的,“不是咱们,这里没有咱们。人是你杀的,与我无关,别牵连我!”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老妇人说,“那你跟他解释吧。”
跟谁解释?
老妇人一语甫毕,门外已传来人声。“你们还没弄完吗?”是个男人的声音,年沐盈听得出,正是那个射杀孩子的看守者小关,“你们悠着点,要是玩死了,没法跟严哥交待。”他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是怕被别人听见。
老妇人冷冷一笑。“怎样?要不请他进来聊聊。”
“不要!”年沐盈急了,继而语无伦次,“我……不!是你……没错!反正不是我。”
“喂!”门外的人又说道,“那婆娘到底在自言自语什么?”说着,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这人不能留。”老妇人正色道。
“你想咋样?”年沐盈话音刚落,便发现老妇人不见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然后,一件可能是年沐盈自出娘胎以来,从未感到如此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