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凄冷的晨光微微退去,天香楼外已与灸日进楼时看到的冷清景色大不相同,还在楼上包厢未踏出天香楼的楼门,门外熙熙攘攘的吆喝叫卖声已然叫灸日听了个一清二楚。
灸日借着稍欠开两分的窗缝向下眺望,不同于自己印象中那般凌乱惹目的早晚集市,谒神日的集市要更严肃了几分,距离茶楼酒馆偏远一些的摊子上更是摆上了一些香柱纸钱、陶人扎灯一类祭祀用的东西。
细风一过,鼻尖便留下了几种食物杂在一起的香气,以灸日的鼻子也只能闻出瓜果的清香、炸食的荤香以及不知什么香料发散出的幽香。经过这几个月还算精心的调养,灸日的味觉和嗅觉纵然比不上那些两觉超常的人也已几乎与正常人无异。
遏制不住的食欲让灸日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哑声道,“这才几刻钟不到,外面倒是热闹了不少。”
“我也许久不曾看过这般热闹的谒神礼了,既然太子殿下也有兴趣不妨一同逛一逛?”冷轻寒瞥见灸日难得露出了几分少年的气息,就连自家三岁就老成的很的儿子虽耐着性子坐在原位的也不自觉往窗口瞄了两眼,心中一动便开口相邀道。
两个少年人都不曾见识过谒神礼上那些新奇的东西,而自己却早已见识过不知多少次,这种不可多得的缓和父子关系的好机会怎可错过!
灸日见冷轻寒说话时目光都未从冷绝辰身上离开,又见冷绝辰皱着眉头似要拒绝,便不假思索的说道,“正好!我和绝辰也趁这个机会在城里走走!”说完灸日直接一甩手阖严了窗,把那股异常诱人的香味隔绝在了一墙之外。
一想到两个少年人都未曾见过谒神礼上那些新奇的东西,冷轻寒又道,“也不必叫人跟着。谒神礼上虽乱了些,皇宫脚下安全一事自是无需多忧的。”
冷绝辰不愿扫了灸日的兴趣,只得默认到那与自己喜好安静的性子完全相悖的谒神礼走一道,却也带着些埋怨之意对冷轻寒道,“要走这便走,人多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我觉得对你那小兄弟来说,他自己的亲爹和你们一起也算是多出来的那个。’少了能斗嘴的傲天,灭凡尘仅剩的就是看戏的趣味,顺便做些灸日做不到、旁人也做不到的事。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被灭凡尘突发的声音惊着了几次,灸日也算看出来了,灭凡尘不会无缘无故的传音,每每都是探查到了什么异常或是给自己些警示。
‘没意思。’灭凡尘嘁了一声。近来几日灭凡尘的心情一直不顺畅,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又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盘据在头脑中,心头始终窒了一口气,憋闷得很。想到自己无意间放出神识探查到的画面,灭凡尘语气瞬时沉了沉,‘我的神识扫到了天岚城地下一处宫殿就被另一人的神识弹了回来,后来我又试了一次,只能隐约看到里面有一座冰棺,周围的壁画和装饰都与四百年前的暗夜皇宫有些相似。另外能阻挡本宫神识并且反弹回来的人,世间我只知一人有这个本事。’
听到这荡漾的语气、似曾相识的内容,岂还猜不出是谁。灸日跟在冷绝辰和冷轻寒之后,放慢了脚步,无声感慨了片刻,淡定的传音道,‘宫主大人说得极是,我家祖宗能阻挡宫主大人的神识不过是凑巧罢了,那地宫之人何德何能如何与宫主大人比肩……’
‘我在说正事!’灭凡尘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吼了一句,直接将灸日传了一半声音的神识弹了回去,灸日顿时脑海一阵晕眩,耳内更是嗡嗡响个不停,半个身体都压在了楼梯扶手上才闭免了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悲惨一幕。
“傲!”落了灸日半个楼梯的冷绝辰无意识的一回头,顿时惊呼一声闪身冲回楼上。
灸日好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脑中发飘,脚下也飘,刚刚止了下倾的力道时冷绝辰已冲到了灸日身边。两手使力把半身荡在空中的人拉回楼梯上,冷绝辰快了十几拍的心跳方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灭凡尘望着空间外抱着头坐在楼梯上的灸日,平放在腿上的手幅度甚小的缩了一缩。‘知道神识反弹是什么滋味了吧?’
“凡尘……”灸日抵抗着识海止不住的阵痛,咬着牙道,“你下手之前就不能示意我一示……”
‘若非我有意控制了力道,你以后就都得做个傻子!我这是在警告你,神识不止能用来传音和偷窥,真正的高手过招,往往就在神识一去一回之间。’灭凡尘借着宫殿被毁的由头栖身于须臾空间之中,眼见着灸日精心算计日渐放下了自身的修炼,看在眼里,更忧到了心里!
‘你以为,你有远超他人的天赋就可以永远高枕无忧了吗?!你,比这世上的人幸运何止一星半点!十七年不曾碰过的魔力斗气一夜之间让你凌驾一辈人之上,你可曾对得起它?’
灸日半睁的瞳孔急剧收缩,运气原力,一鼓作气荡平了余浪翻滚的识海。
此时楼下已有人注意到了灸日这边的情况,只碍于冷轻寒像具石雕一样立在了楼梯口的中央才少了不少的窥视和麻烦。
冷绝辰一双冷目向下一扫,顿时剩下的视线也消失。与此同时,完全恢复过来的灸日也抓着冷绝辰的胳膊站起了身来。
一楼坐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生人,里面难免会有某些对暗夜家族不安好意的家族弟子,冷绝辰心中担忧,也只得压低了声音问道,“傲,你哪里不舒服?”
灸日无声摇了摇头,一双杏眸泛着异于常日的深邃幽光,举步缓缓向下踏去。
留在上方的冷绝辰被那双眼狠狠怔了心神。那双眼中满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的坚决,一如前世,诀别前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