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阿塞拜疆公主朝慕依拉以无比的勇气,抢在拜占庭公主之前来嫁炎汉国王,要以一个女孩子的力量扭转父母之邦所面临的危急处境。她的聪明灵巧酷似于母亲,受到母亲在世时格外看重和培养,既善于打扮和舞蹈,也懂得了怎样取悦男人和怎样面对各种挑战。不过,虽然懂得,她却还没有实践过,究竟行不行呢?朝慕依拉在心底并不是太有数,只是形势已不容迟疑,她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到异国他乡闯一番,以母亲为榜样,哪怕人生再多惊涛骇浪,也要以魅力和智力去化解。
从杰州坐船前往未知的国土时,朝慕依拉忐忑又期待。人生就像赌博,她把自己的命运和国运都作为筹码,押在这趟远行上。浪涛轻轻荡漾,航船发出吱吱的响声,柔和的月光就像母亲的凝视,送她奔向命运前程。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此时此刻的拜占庭,自小养尊处优而格外天真烂漫的苏妃娅公主,对于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毫无所知。她不知道有人已把自己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抢先迎击。她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这种事情。她正在马尔马拉海边的行宫露台上,倾听着潮声,欣赏着明月,回味着白天看到的爱情戏剧,心里满是喜悦。她用戴着丝手套的手举起未婚夫所赠的单筒望远镜,向遥远的东方望去。除了星星和月亮,她更渴望能够见到他,投入他的怀抱。由于哥哥已经重申了婚约,她觉得自己出嫁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十分期待。这时不禁又想起自己的亲姐姐茱莉娅,想到姐姐嫁给一个垂死的老头子,老头子很快就死了,然后又转到另一个半老头子的手里……真是可悲可怜呀!苏妃娅为之再三叹息,向上帝祈祷保佑姐姐,并且希望这辈子自己和姐姐还能相见。
明月朗朗。这时候不断浮现在朝慕依拉与苏妃娅心里的那位大王,其人却是在又一趟紧急征旅之中。营帐层层叠叠,在夜风中呼呼作响。他抱臂逡巡,宝剑的剑鞘擦着黄金锁子甲,发出噌噌的声音。
“主公。”虎贲卫尉、军师将军李庆熙前来参见:“主公传唤末将,不知有何吩咐?”
“是这样的。大敌骤临,我军调兵迎战尚需时间。我只怕大军到达时,穆州已不守。故此想要你率领一支人马,星夜前往,先挡一阵,你意下如何?”
“主公吩咐,岂能不遵?末将这便领命!”
“很好,你带一千虎贲,明早出发。沿路驿站的马匹,尽可供你换乘。到了穆州,切记不要急着作战,免得结下不必要的深冤。尽可能拖着,等我亲自到来。我觉得你有勇有谋,可以担当重任,这才派你前往。切切不可违我指示,贪功起衅。”
“末将晓得了!”
李庆熙领了赵矜的旨意,次日一早出发,沿途换马,以最快速度赶往穆州。
赵矜率领主力军,按比正常稍慢的速度开拔,等待旷州孛氏兄弟所部、泽州铁厄訇戈所部前来汇聚。这一年,征战频繁,京营将士颇为劳乏,战马消瘦,本来真不想再打,可是实在没想到从东面又冒出强敌来了,不得不迎战。根据穆州守将高敬和的急报,敌势浩大。赵矜遂调遣尚未动用过的两部游牧骑兵,赶来助战。除此之外,另派流星快马,吩咐叶州镇抚使独隆翰、斡州镇抚使林宓率领北地新兵,皆往苍州会合。总之,想尽办法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合力抗敌。
究竟是什么敌情,如此严重?
这要从穆州说起。炎汉最边远的州之一——穆州,位于苍岭关东北方向千里之外,地当穆戈加鲁山的要冲,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一座大型要塞。这是炎汉建国以后从无到有建起来的边城,到现在人口不过千户,驻军大约两千人,镇抚使是威东将军高敬和,隶属于镇东都督府。由于镇东都督府的主要警戒目标是海都汗国,重心在于苍岭关,穆州并没有想到会有敌情。不过,汉军探马依然兢兢业业四出巡哨,突然便有人发现,穆州以东出现大批人马!数量少说也有几万!
探马急报高敬和将军,高敬和急忙点兵备战,派遣报马,向苍岭关与安汉府报信。苍岭关主将齐劲得报,必有安排,问题是齐劲所部万人,即使倾巢而出也不一定足以迎敌。赵矜在安汉,送走了阿塞拜疆使者王哈桑之后,正美滋滋地等待公主上门呢,没想到惊闻敌情。这事情实在不容忽视!赵矜急忙发令调集各路军马,自己也亲自领兵上路。
路上,又得到高敬和的进一步报告。原来,那批人马是契丹人。已探明的数量大概有十几万,其中控弦能战之士好几万!他们整个部族集群浩浩荡荡迁徙,带着男女老幼、牛羊马匹,缓缓而来。
“契丹人?十几万?从哪里来的?”赵矜问报马。
报马道:“尚不知也。”
赵矜满腹疑惑,提兵再行数日,报马又到。这时明白了,那批契丹人原是西辽遗族。他们原本被蒙古人赶到极北之地,过着困苦的生活,今年受了天灾,已经无法生存,故此举族迁移。他们知道有炎汉这个国家,要求炎汉让出一千里土地,给他们安身,否则动武抢夺。
“一千里土地?”赵矜听了摇头,心想:“那不是半个乌东地区?这怎么行!而且,划给他们一千里土地,穆州肯定要归他们。穆戈加鲁山都成了他们的领地,他们要是从苍岭关北面、乌拉尔河上游深入我国,我国竟无险可守。这种要求,绝对不可能答应!”
赵矜再分析对方的企图,觉得他们提出条件而不是立即战争,必也有他们的难处。汉军探马探到他们部族人饥马困,看来并没有狠命来打的底气。
于是赵矜作出决断,先派李庆熙飞速赶往穆州,协同高敬和坚守;再尽可能多地调集近畿、北地民兵,各带三个月行粮,当作一次大规模拉练,开到穆州去。尽管新练的民兵没有什么战斗力,但只要让对方看到这边也是人多势众,不敢轻易动兵,就可以了。
在李庆熙的援军到达之前,镇东都督、前将军齐劲已经先行派遣偏将军弓里敖、裨将军托伯、锡卜尔滔,率军五千,赶到穆州。弓里敖领受齐劲的叮嘱:“敌情不明,苍岭关亦有危险,我尚不可轻动。你小心在意,只管固守,以待主公。”
弓里是源远流长的汉人古姓,弓里敖是陇西汉人。陇西汉人颇有与羌人通婚的,弓里敖的儿子弓里疾便是汉羌混血,年仅十五岁便长得十分健壮有力,使一杆长刀,马术精湛。如今初出茅庐,跟在父亲帐下做一名小校。托伯、锡卜尔滔皆是北地勇士,汉军收北地时便加入,如今经过锻炼,已成为将军。
这时契丹部族已经占据穆州城以东的原野,将牛羊马匹散放吃草。牧区原有的炎汉牧民尽皆逃往城内,高敬和派人领他们暂时往内地放牧去。弓里敖率领援军赶来,离城十里下寨,协助保卫穆州。由于契丹部族人多势众,汉军坚守不动。
过不数日,契丹人的主力渐渐汇聚,阵势煞是惊人。虽然他们只有少量精兵,其余都是些秩序混乱的杂兵,但毕竟人马极多。高敬和、弓里敖以七千人马对着对方大约五倍之众,压力陡增。二人甚是忠勇,却也不惧,做好了据城死战的准备。
契丹人派来使者,要求汉军放弃穆州城。高敬和自不肯依。使者回去禀告,很快又来,带着他们族长的话,要求汉军出城,两军对阵斗将。契丹军输了,甘愿退去;汉军如果输了,便要放弃穆州城。使者威胁道:“如不答允,我族十万兵马围城,尔等后悔无及!”
高敬和心想,斗将倒好,免得混战起来寡不敌众。于是请弓里敖等入城商议。托伯、锡卜尔滔皆愿出阵,小校弓里疾亦跃跃欲试。弓里敖比较谨慎,说道:“倘若我等败阵,失却穆州,奈何?以末将之见,不如行缓兵之计,胜亦可喜,败亦不忧。”
高敬和道:“弓里将军有何良策?”
弓里敖道:“不如出城三十里,与彼军对阵。与其相约,五日一斗,输者退十里。如此,至少可捱十五日。主公必有骁将先行,来救我等,到时无忧矣。”
高敬和笑道:“的是妙计!我不知弓里将军亦能用计也。”
弓里敖欠身道:“高将军过奖,区区小计耳。主公令我等为将之人,多少必须读书。末将不才,蒙主公开导,又得都督大人指点,脑筋颇活络了一些。”
在场将军与校尉们皆笑,于是依计而行。
契丹人不知道这边的情形,只顾着他们的部族安顿。他们原所在的地区今年灾害频繁,年初受雪灾,年中遇干旱,人畜尽皆饥饿,战斗力严重下降。斗将正是要避免以羸弱的兵马去打汉军健壮的兵马。毕竟他们的将军还是吃得饱的,而且似乎他们对己方将领的战斗力颇有把握。
汉军这边又故意拖了拖时间。到了第三天,高敬和、弓里敖、托伯、锡卜尔滔领兵在城东三十里外原野上列阵。契丹军亦出动数千比较精锐的军马,列成比较像样的阵型。双方约好,兵士只可助威,不可上前作战;斗将必须一对一,不可围攻,不可由旁观者发冷箭。
就这样,以十里之地为赌注,第一场斗将,即将展开……
(待续本回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