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何如当初莫相识
碎叶城。
整个李家一片死寂,连平日里话多的裴旻都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那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不,也许真正意义上,他们并不是尸体。
一个时辰前,杜少陵和称心几乎是同时断了呼吸,但孙思邈说,有两股能量在护着两人的五脏六腑还有丹田,因此,若是趁着那两股能量消失殆尽之前,找到救醒两人的方法,兴许两人还有生机。
方才,李客已经派了两拨人离开了李家,一拨去襄阳城通知杜审言,一拨出发去天武宗,看守着高昊。
而李白自回来便不吃不喝,也不言语,只是双眼空洞的看着早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杜少陵,脑海中全都是杜少陵的身影。
无论是前世的朝堂,还是今生的乱世,杜少陵都毫不犹豫的站在了他这一边。
只可惜,他最终还是没能保护好他,没能保护好这个愿意为了他付出生命的挚友。
李白脑海里突然想起来一句话,何如当初莫相识。
是啊,若是他当初没认识杜少陵,杜少陵也许会在杜审言的庇护下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而不会像如今一样,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就算他认识了杜少陵,他也不该带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的。
他不该带杜少陵去迷途森林,害他肩膀受了伤,他也不该听了楚怜儿的话,进了天武宗,也不应该多管闲事,认识许谦林,如果他没做这些,杜少陵不会像如今这样。
李白心中满是懊恼,他看着杜少陵白皙的脸上的一道伤疤,蓦然掉下来一滴眼泪。
是他,是他亲手害死了杜少陵。
裴旻见状,当下也是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少陵会没事的,神医说了,他会想办法救少陵。”
李白却像是全然没听进去似的,低着头,半晌没有开口。
忽的,他缓缓的抬起头,话语中尽是掩不住的悲恸:“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少陵离开南域的。”
闻言,裴旻也有些语塞,他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已经盖上白布的杜少陵,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的拍了拍李白的肩膀。
而另一边的李高明,情况并不比李白好多少。
李雉奴在他身旁苦口婆心的劝说良久,却终于没换来李高明的一句开口,就在李雉奴想去找孙思邈商议解决办法时,李高明忽的抬起头,问道:
“雉奴,你知道,当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突然不在了,是什么感觉吗?”
知道吗?
李雉奴几乎一瞬间便想到了武如意,他正欲开口,便听李高明继续道:“如意走了,可称心,他死了。”
李雉奴听着这话,心中蓦然涌起一抹心酸来。
长安城李家是五大家族之首,而年幼时的李高明,无疑是众星捧月般的角色,可这些,全都在他坠马之后变了。
一夜之间,他由受尽荣宠的大公子变成了残疾的大公子,李雉奴想,任谁都无法接受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哪怕是李高明。
而在尔虞我诈的长安城中,处处潜伏着危机。
李高明要面对李青雀时不时的暗害,还要提防着外面的歹人,在这段时间里,除了称心,他身旁再没有一个知心人。
称心于李高明,就像是武如意于李雉奴,李雉奴从来没把武如意当侍女看,李高明亦是。
表面上是主仆,实则,李高明早已把称心当成了亲兄弟一般看待。
可如今一夜之间,他失去了十年以来唯一的精神支柱,他又如何能不崩溃?
想到这里,李雉奴也不劝李高明了,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而后轻轻的关上了门。
如今,让李高明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恐怕是最好的选择了。
杜审言不久后便也匆匆的赶了过来,他看了看杜少陵苍白的脸色,强行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悲伤,又看向了一旁自责的李白,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不怪你。”
谁知,听了这话,李白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没顾杜审言的阻拦,一把跪在了地上,朝着杜审言行了个大礼。
“是晚辈辜负了老家主的信任。”
杜审言终于没忍住,偏过头去,不让李白看到他悲伤的神色。
李白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杜审言见状,也是拉了李白一把,却见李白固执的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李客没多久便过来把杜审言请进了大堂,而李白依然是跪在地上,不知多久后,他才像是如梦初醒般,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失声痛哭了起来。
杜甫,杜少陵。
无论是谁,李白都觉得,自己欠他的太多了,多到用一辈子都还不完。
如今,他再也没机会还了。
门外的孙思邈见状,犹豫了一番,终于还是走了进来,把被李白放在一边的龙泉捡起来,开口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李白并不反驳,只是喃喃开口道:“若不是我一心要带他去西域,他不会死的。”
闻言,孙思邈叹了口气,掀起衣摆,坐在了李白身旁,目光灼灼的盯着李白,良久,才开口道:“少陵还是有活的希望的,虽说,我还不知道用什么秘宝可以救回来他,但是,至少他在某种意义上,还活着。”
见李白终于缓缓的抬起头,孙思邈又继续道:“所以,你要打起精神来,找到这个秘宝,到时候,你便可以再见到少陵了。”
再见到他吗?
李白空洞的瞳孔终于亮起来一丝微弱的光芒。
事情由自己而起,那便由自己来结束吧。
他一定会找到办法,救回杜少陵,哪怕一命换一命,他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他只希望,杜少陵活过来以后,可以忘掉之前的一切事情,好好的发挥大剑师的能力,最终名正言顺的登上杜家的家主位子。
既然他不该属于这个世界,那他就该悄无声息的离开,就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出现过一个叫李白的人。
想到这里,李白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他一定会救回来这个甘愿为他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