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俊彦靠着椅背,还是在抽烟。
罗县轻轻的叹了口气:“她说她不愿意走。”
“我没让你问她愿不愿意,只是让你带她走。”
罗县转过身子:“好。”拉门便要走出。
罗俊彦却喊住了他:“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放心吧。不管去到哪里,都会有人看着她。”
“不,不是看着,是守着她,明白吗?”他的眼睛深得看不到底,暗得让罗县的心也直直沉下去。
“我明白的。”
门徐徐的关上,罗俊彦无力的垂下头,转过椅子,窗外一朵白云在远远的高空悬着。
有人开门,进来,却久久不语。
罗俊彦有一丝烦躁:“你回来干什么?她还是不愿意走吗?”他突然的吼道,声音急促失控:“不愿意,也带她走啊。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办事?”
他转过头,把桌上的文件夹重重的扔到桌子上,抬头,却见到罗俊华冷冷而阴沉的脸。他压下自己那越来越苍白的心境,勉强的笑:“是你啊。”
罗二把手插进裤子口袋,身子站得直直的:“你要阿县把江楠带去哪里?”
他愣了一下,却还是平静的说道:“只是让她离开一阵子,事情过去了,要怎样都可以。”
“你让她走,是因为我吗?”
“当然了。”
罗二留意到罗俊彦的声音很哑,桌上烟灰缸挤满了烟头,右边角上还有一瓶开了喝得精光的轩尼诗。
罗二走近了,从罗俊彦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来,点燃了,站在窗边吐出大的烟圈,他的眼神空洞而瘳落:“从小,我和你,爱好总是相同。比如:喜欢同一件衣服,喜欢同样的颜色,长大了喜欢同一个牌子的香烟,喜欢相同的味道。”
罗俊彦笑笑:“我们是兄弟。”
“对,我们是兄弟。我想起,其实,小时候,我们的性格也一样。妈妈常对我说:小华,你简直就是你哥哥的再版。”
罗俊彦的俊脸不由自主的宽容。
噢,妈妈……这一个遥远而又熟悉的名字。
罗二的声音已然哽咽:“可是,长大后,我们开始不再像。你冷静,我冲动,你斯文,我任性……我曾经懊恼,我为什么不再像你了?后来,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我们其实还是很像的。只是经历,让你把和我相似的那个部分藏了起来,深深的埋藏了起来。”
“老二,那不是埋藏,那是长大。”
“是吗?长大了,所以不再埋藏。不再埋藏你那么的像我,像我一样任性冲动,像我一样……”他顿一顿,深吸了一口烟:“爱着同一个女人。”
罗俊彦执烟的手颤抖,烟灰散落在暗红色的地毯,他全身僵直,脸上已全无血色。
罗二灼人的眼光在逼视着他:“我不问你昨晚对江楠做了什么,也不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只问你,你打算怎样处置她?”
罗俊彦转过身,闭着眼睛:“我让阿县带她离开。”
“你说什么?”罗二的手抓住了他的衣领:“这个时候,你让她走?”
“除了走,我不认为她有更好的出路。”
“你把她赶走,让她无依无靠、孤独无助,就是你给她的最好的出路?”
“我只能这样做。”
“啪。”罗俊彦的嘴角渗出了血珠,他抬起头,没有擦拭新鲜流出的血,苦笑。他的弟弟,从小只挨骂,不还手的弟弟。再调皮的时候,再绝望的时候,都望着自己,顺从的说:“哥,我们怎么办?”
这个弟弟,他今天终于打自己了。
长大的阵痛,原来真的很痛。
罗二揪住他衣领的手渐渐松了,他绝望,愤怒,更嫉妒。
江楠喃喃的笑着说起哥哥时,深重的悲伤和落寞的那一张脸,竟全是为了他吗?她爱他吗?她爱的是他吗?
“她静静的在那儿,从来没有来招惹我们。但是,我们招惹了她,先是我,后是你,现在,却让她走吗?像赶走我们身边不值钱的猫猫狗狗,扫地出门,任她流浪街头,无依无靠?我们既然掠夺了她的幸福,为什么不永远的掠夺下去?”
罗俊彦摇开罗二一直扯着上衣领子的手,他的眼血红血红的:“你要我怎么样?你要我和她一起吗?啊,一起吗?是不是这样?”
“起码不是这样抛弃她。”罗二以手压住自己的胸口,仿佛已无力呼吸:“你今早有没有见过她,你知道她有多痛,多恨吗?”
“我不会让她留在这里,让她经年累月的存在我们兄弟之间。有些人,从一开始便是错误的。”
“既然是错误,为什么还要开始?”
罗俊彦没有回答,他轻扬的嘴角还泛着红红的血丝,错误?从一开始,便知道是错误的。
只是,明知道是错误,我们却还是迫不及待的开始了。
罗二的声音仍旧响在耳边:“我听你的话,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听你的话。我会去香港。”
“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
没有叹息,不曾回头,门关上。
坚实的玻璃烟灰缸重重的摔向墙壁,白色玻璃碎片在地上折射一室的光,折射罗俊彦那张苍白的脸。
江楠背靠着墙壁,望着这一扇刚刚才关上的门。
门内,听到清晰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好听极了,清脆利落的碎裂声。比心底的破裂还要清脆。
她想到他曾经说过的:你可知道,你的的笑声像山泉水一样,无忧无虑、叮叮咚咚。
他说这话时,她靠着他的背,他在山路上艰难的一步一步走,他以为她睡着了,顺着清澈的溪流向下走,他忽然这样说,声音细细的,那一刻,她看到山泉水清澈的泛着金黄的光,阳光穿过树叶,照得他的身后流光溢彩。
她想好了的,进去,用她筹划好的可怜或可爱音色,哀求或诱惑他:俊彦,不要让我走,求求你,不要让我离开。
也许,他的堡垒很薄弱;
也许,他的冷酷很虚假;
也许……
他不舍得她离开。
可是,她只能站在外面,望着里面有他的地方。她应该更坚强一点,更无耻一点,才可以留在他的身边。以当初留在罗二身边的坚定和勇气,
也许,就可以,留下来,在他的身边。
她以为,为了爸爸,为了自己曾经的屈辱,她可以做出任何事。
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做不到。
她可以放下一切,却不能在他的面前放弃仅余的骄傲。
即使只是假惺惺的忍辱负重,她再也做不到。
罗县从空荡荡的走廊向她走近,他的手里提着重重的行李袋,他淡淡的开口:“走吧,东西收拾好了。”
她的泪落了下来。
“对不起,爸爸,女儿……还不够坚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