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鸣骑着黑马,身后是骑着白马的寒浅,两人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众武士。
城,就在眼前。
黑砖砌成的墙,红瓷堆成的楼,乌木盖成的房。
城,就在眼前。城之外,是血肉横飞;城之内,是歌舞升平。连接城外内的是一堵门,一堵沉重的门,记挂着无辜者性命的门。
这就是城,是千万人守护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妻儿,不仅仅是因为亲戚,不仅仅是因为朋友。一切为的,就是国,家,百姓的安定。血不会流到护城河里,因为有百姓要用水烧饭洗衣;骨头不会埋在土地里,因为有百姓要种田谋生;残剑不会插在草坪上,因为有百姓要牧养牲畜。一切,为了百姓,所以有了战士。而这一切的源头,是战争,是兵戈所向。武力带来和平,因为那些“叛乱”被消灭。
荒鸣希望城里的百姓能活着,因为有那么多人为他们而牺牲,荒鸣不想让他们的在天之灵感到遗憾。
城墙之上,坐着一位老者,和清桓年龄相似的老者。雪白的胡须杂乱地飘在空中,浑浊的眼神冒着疲惫,深深的皱纹刻在他的脸上。他本该是个慈祥的老人,继续守着这座城,看着快乐的人民安居乐业,和自己的老朋友闲谈着,等着四世同堂。如今,他穿上了不知被尘封了多久的袍子,那件被天皇赐予的袍子,多么的华丽,多么的辉煌。想想曾经和天皇谈笑风声,如今竟要兵戈相向。他似乎有回忆起了当年向天皇俯首称臣的过往,却又猛然的被城外的战鼓警醒,老人的眼中冒出了几点晶莹。
“清桓......他没回来吗?”老人看着已经来到他身边的布方。
“清桓大将他......可能已经.....”布方低着头对着老人说了几句,就又退了回去。
“清桓都无法取胜,我们还有什么机会呢?”老人听了布方的话一怔,继而又苦笑道,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福哲先生,现在最要紧的是眼前的大军。”布方叹了一口气,对老人说道。
福哲老人闭眼,深深的舒了一口气,继而睁开,站起了身子。
“你们就是天皇派来的‘使者’?”福哲老人声音颤抖着,嘴角不断地抽搐。
“是的。”荒鸣知道福哲的心情,他不敢只是老人的眼睛,就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而他,也的确是个孩子。
“我问你们,难道我们一定不能就这样安静的过日子吗?”福哲老人激动的举起手,大声的叫喊着“你看这里的百姓,多么的快乐,难道一定要归顺天皇才能收到神明的保佑吗?”
“天皇....是太阳的儿子......”荒鸣不愿说那句话,他不想再欺骗更多的人,特别是这个和蔼的老人,这个为了全城性命而站在城墙上斥责敌人的老人。
“太阳的儿子吗?”福哲老人苦笑一声,继而高呼,“难道神明真的一点怜悯之心也没有吗?”
“我们尊重天皇的命令。”荒鸣淡淡的说道。
“不要扯开话题!”老人激动的大叫,咳嗽了几声。
“大名小心。”福哲老人身边的侍者忙要上前扶老人,老人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就不能放过城中的百姓吗?”福哲老人慢慢的跪了下来,带着哭腔的说道,“倘若天皇只是要我这一颗头颅的话,我愿意用他换一座城的平安。”
“这......”荒鸣不想再说下去了,看向寒浅。
寒浅明白了荒鸣的意思,向着老人说道:“老先生,这里恐怕有一个误会。”寒浅拿出了一张揉的起皱的纸,又说道:“其实天皇曾下过一道密令......”寒浅看了一眼起皱的纸,笑着对荒鸣和福哲说道:“倘若福哲大名没有任何叛乱之意,在荒鸣军行至城下时愿为其真心洗尘,即可赦免其当初逆反之罪......”
“什么....”老人站起身,脸上露出了笑脸,“天皇真的这么说?”
“福哲先生,这有可能是假的.....”布方上前向福哲轻声说道。
“确有此事,我们也希望两方能够以和而终。”寒浅急忙说道,“倘若先生不信.....”说着,寒浅取身旁近卫一马弓,将纸“嗖”的一声射向福哲身旁,钉在红木柱子上。
“布方先生,你看这是不是真的天皇的亲笔书信......”福哲老人连忙取下纸片递给布方,激动的问道。
“这......好像确实是天皇的亲笔......”布方接过纸片,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激动的说道。
“好....好....”福哲老人立刻破啼为笑,不住的点头,对着荒鸣和寒浅激动的说道,“我.....立刻去准备为各位接风,马上,马上去,还望各位在等稍候。”随后,立刻转身而去,背影是多么的轻松,多么的愉悦。
“寒浅,谢谢你。”荒鸣微笑地看着寒浅,摘下了黑虎面具。
“没什么,你应该谢谢天皇。”寒浅同样摘下面具,笑着看向荒鸣。
荒鸣不会知道,那张纸片是寒浅多少个夜晚向天皇请来的。本来大名就不同意,天皇倒是无所谓,而天皇却被大名控制着。寒浅只好背着大名而替荒鸣向天皇求情,最终求来了那张****,为的就是荒鸣。寒浅知道荒鸣拿上刀就是武神,但当他放下刀以后,他还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一个善良的孩子。
都高兴着。武士把刀收进了刀鞘,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他们说笑着,谈论着进城之后要去吃哪家的天妇罗和寿司,谈论着城中哪家酒楼的清酒好喝,哪家的歌舞伎漂亮。他们很高兴,因为****令,他们感到从所未有的对天皇的感激。他们如今等的,就是那堵门打开。
不久之后,那堵沉重的大门打开了,仪仗队分到两旁,每个人都盛装着迎接着荒鸣军。
“诸位,在下已经安排好一切,各位,进城吧!”福哲老人站在队伍的尽头,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精神,他举高双手,仿佛迎接的是久违的光明。
“走吧!”荒鸣笑着,缓缓驾马前行。
寒浅笑着斜了斜头,跟了上去。
队伍缓缓的前行着,充满着轻松与快乐。
突然,从远处飞快跑来了几匹马,马上坐着几名红甲武士,背甲和旗上画着大名的家纹。
“荒鸣,你看,是大名家的家臣。”寒浅拍了拍荒鸣的肩,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有什么事要传达吧!”荒鸣挥手停住了行进的队伍。
那几位红甲武士飞快驾马到荒鸣和寒浅的面前。
“荒鸣大将,大名和天皇有密令要传达。”为首的红甲武士把一个卷轴递给了两人,然后将马头调转向了城门。
两人疑惑的接过卷轴,忽的一怔。
寒浅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戴上了白狐面具。
荒鸣也带上了面具,下马,向站在仪仗队末尾的疑惑的福哲老人深深的跪了一拜。
“怎么了吗?”福哲老人看着队伍突然停住,觉得有些奇怪,笑了笑说道。
“福哲先生......”荒鸣起身上马,看了为首的红甲战士一眼,很沮丧的说道,“天皇......把赦令......取消了。”
“什么意思......”福哲老人的笑容突然僵住。
“就是.....”荒鸣很难过的说着,拔出了紫红色的太刀,继而高声大喊,“诸位天皇的武士......我们......还要继续战斗!”
“什么!”福哲老人大惊。
那几名红甲武士立刻拔刀率领着刚回过神的武士向敞开的大门冲去。
“快关城门!”福哲老人手忙脚乱的大叫着。
卫兵忙冲上前去要关城门,但是城门实在太重,关的太迟了。
红甲武士的快马撞开城门,一大群武士涌入城中。
“不.....不!”福哲老人无助的坐在地上,捂着头痛哭道。
一匹快马飞过,马上的红甲人手起刀落,没有一丝犹豫。
马过之后,福哲老人倒在了地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天空以及这片被铁蹄践踏的土地,脖子处的殷红染红了花白的胡子。
那份卷轴上说,天皇害怕福哲在投诚以后依然使用妖术,拥兵自重,因此决定杀死福哲。然而,由于妖术的缘故,百姓可能也会收到浸染。因此,
屠城。
只有寒浅知道,那不是天皇的意愿,而是大名的。寒浅总是佩服大名的判断与思考,但是,这一回,未免有些太过周全了吧。
寒浅苦笑着,驾马也冲进了城,因为大名在他临行之前还教给过他一个任务。
寻找一个存在的可能性甚至不确定的密室,找到并就不应该存在的一幅画。
浮世绘。
寒浅苦笑的,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任务之艰难,还是因为荒鸣,拿到刀了。
血色,漫上了荒鸣乌黑的眼眸。他的嘴角又挂上了诡异的笑容,是昨晚的那个眼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