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月余,这日柳凌霄听村长龙三说,十余年前依稀记得有方姓夫妇在此买舟北上,于是离开寸草村去襄崚打听方歌城父母之事。方歌城练剑也是索然无味,索性叫上楚醉白,去田间散心玩耍。
时为仲夏,正是山青如黛,溪川流水明丽之时。蝉声不住,莺鸣翠柳,一片生机盎然。方歌城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躺在草丛里晒太阳,旁边楚醉白看出他有心事,方歌城不说,却也不言语。
方歌城心里烦躁,出得苍青山已经月余,寻访父母全无头绪,同时柳凌霄本是重伤他师傅的人,也是掳走他的人,更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魔教左护法,人称剑邪。但是和柳凌霄的相处,除了重伤唐龙游让自己无法介怀,但是一方面柳凌霄也因此只剩下一年好活,另外一方面其人其行其事,竟然让自己敬服不已。
幕天席地,只觉江湖天地远,英雄不过浮游,但是柳凌霄英雄豪气,却是横亘天地。想到这里,方歌城方觉心下半宽,慢慢起身。
楚醉白看方歌城回复精神,报起长剑,长剑龙游而出,一剑破风,点向方歌城。
方歌城碎空法连踩,小小身子伏向地面,铁剑自背上砊然出鞘,直刺楚醉白手挽,楚醉白一退,正要迎击,方歌城剑势一变,剑光如雪中醉舞,忽然变作九股,横扫楚醉白身周。
楚醉白不闪不避,竟然中宫直入,当头一剑刺向方歌城,忽然另外一枚石头打来,石子在空中自然一分为二,将二人长剑磕飞。
方歌城吃惊,只见一人身披黑袍,头覆黑巾,走了过来。此时正是夏日炎炎,此人浑身包裹,也不觉得热,方歌城突然一个寒颤,放佛置身冷冻,那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
那人开口,声音嘶哑,“小朋友,这里可是寸草村?”方歌城不待开口,楚醉白已经点头称是。
那人“喔”了一声,”听说寸草村不准习武,你们这是?“
方歌城一拉楚醉白,说道,“大叔千万不要告诉村长,我们这是偷了家里剑谱。胡乱练着玩。”
楚醉白会意,随手摆出一个起手式,歪歪斜斜,似是而非。
那人嗤笑一声,伸手摸了摸方歌城头顶,”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看见我,否则老夫就告诉村长龙三。“
方歌城眼珠一斜,故作惊惶,连忙四肢桌底,双手沾满泥土,又紧紧抓住那黑袍人裤腿,”大叔开恩,千万不要告诉村长,我们一定不透露见过您。“
黑袍怪客嘿嘿一笑,有如夜鸦,右掌在方歌城头顶盘旋良久,一声冷笑,转身而去。转身之时,一个球形硬物缓缓花落。
方歌城终于瘫倒在地,背身一片冷汗,浸透衣衫。
却听楚醉白“呀”的一声大叫。楚醉白好奇之下用剑鞘将那人不慎遗失的小球挖开来看,却是一个外观颇为精密的球形物体。精钢所制,颜色黄绿相间,几与杂草黄泥不可分辨。其上隐有小孔,大小近柚子青青。
方歌城也是不知此为何物,用手指敲敲打打,却感觉其中中空,更是奇怪。索性将铁球贴在脸上,欲从小孔里看看里面是何物。看了良久,一无所获。大感沮丧的时候,心神一弛,不小心吸入一口气。却是觉得头脑一混,似有苦味。急忙丢掉圆球,大惊道,”曼陀罗!“
楚醉白一脸茫然,静等方歌城解释。
方歌城直奔至小溪旁,清水敷脸,方才答道,“曼陀罗生于荒地向阳处,本非我大楚所产,乃是自南海诸国而来,药分南北,所谓南药,却非我大楚南方之药,而是自南海诸国传来之药物。这曼陀罗花型令人迷醉,虽然我大楚医书未载其可用药,可是在南海诸国乃是止痛良药。不过武林中人,却发现此花可以用来制作迷香与蒙汗药,虽有偏性小毒,倒不致人死命。而且此花适应力极强,村陌小道,目前却已时见曼陀罗花,民间多称喇叭花,此花配置迷香,简单炮制却有不输上古医圣华佗所载麻沸散功效,且极易生长,不需千金求购。是目前江湖上最常用的迷香。我在倚剑派中,曾得康长老教诲识别,因此一吸便知。“
言毕楚醉白与方歌城都是面色一白,相对冥思。俄而二人却同时跳起,面上已有惊慌之色,却是显然都想到了关键处。方歌城急道,“白弟你速去村口大路,村尾小陌搜寻,我马上去前方山口探查,你家小院会和。“说罢二人颔首,竟然全力略起轻功而去。
不过半柱香,楚醉白与方歌城都是一脸沉重,提着两个铁球回到楚醉白家。
对视一会,到底还是方歌城先开口,“显然是刚才那个黑袍老怪人想要对寸草村不利了,估计对方不知道柳叔叔在此,只想对付寸草村村民,因此所用铁球虽是精致,却是最为便宜的曼陀罗迷香。因为其实不过是防止村民逃走,无需昂贵的机关暗器,或者烈性毒药。只需在动手后开启机关,球中浓郁迷香堵住路口,寸草村村民不过普通人,既无对功力对抗迷香,更无功法堵住呼吸,如此只需要迷倒村民,就可以捉住落网之鱼,而这铁球颇为精致,却显然是江湖中人拥有。而此物埋于路口,却不太深,显是方便机关开启,然而终究村中人多,难免有人偶尔发现,因此,只怕今夜他们便会发动了。”
楚醉白脸色更白,良久,下跪于地,“歌城大哥,你武功更好,我想拜托您一件事。算算时日,柳叔叔怕是距离我们不过半日路程,我们速度收集杂草柴火,埋于竹林山口,村陌环道,待到日落而明月未升,你我点燃山火,明火环绕,必然百里可见。柳叔叔一代高手,定然明了村中有事,施展轻功前来,想来不过半个时辰。但是,如果火灭而柳叔叔未归,还请歌城大哥将家母带走,我去通知村中人,毕竟要道机关已除,到时候能走几个是几个吧。但是现在正是各村燃烧桔梗之时,却是不能现在就燃烟示警。另外,还请大哥传我破血咒,以备不时之需。”
说罢重重叩首,双眼含泪。
方歌城凝立片刻,苦笑,“我本想说兄弟之间,同生共死,但是细细思量,我们同心,不过多添冤魂,我答应你。即便我身受凌迟而死,也将保护你娘安全。”
楚醉白再拜,抹干泪水,与方歌城两掌相击,一脸坚毅,已是赴死之态。方歌城遥望远山,柳叔叔,你一定不可以让醉白身死。方歌城沉默良久,终于依言传授楚醉白破血咒,言语郑重,“楚醉白,答应我,除非绝无希望,否则一生一世都不要使用破血咒,用之一年必然垂死,破血咒并非普通以损伤身体为代价,激发身体些微潜能。却是燃烧寿命为代价,得到自己体内数倍之力。”楚醉白不语,只是用劲捏了捏方歌城手掌。
黄昏刚过,各家正自收拾碗筷。就听有人大呼,走火啦。只见山火熊熊,红如火凤,熏红了整个天空,村民环顾四周,就见烈焰如峰,却是四面八方涌来。不少人已经慌了手脚,就见村长龙三,由方歌城背负,自处奔走,禁止救火。众人速来服膺龙三,虽是惊慌失措,却是静静聚拢。
方歌城心里一松,躬身行礼,“多谢龙老信任,这火我和醉白所放草料柴火有限,山口竹林之山火,不能烧过村前沟渠, 这田间之火,却不过能维持半个时辰罢了。半个时辰以后,寸草村却是危急了。”龙三摆手,“不是我信你,我是信柳大侠。柳大侠携来之人,不会对我们不利。“转身高喝,取我龙吟枪!我寸草村岁尽是老弱妇孺,我龙某人慷慨之血,不会坐以待毙。”
龙三一枪在手,整个人竟然变得神采奕奕,龙三长枪杵地,银须映着火光飞舞,喝到,“天下行走,岳山开道。合吾!”却是当年岳山镖局,横行越州的押镖宣号。手中长枪转动,龙三以手抚过,其上斑斑铁锈,竟然脱落,长枪变得寒光闪烁。
火光闪动,不时传来哔拨之声。身后山火炽如光明,田间之火,却是渐渐熄灭。隐隐传来脚步声,大喇喇没有掩饰。田间余烬尚有浓烟,浓烟却突然似被洞穿七个大洞,显露出其后七人身形。七人从浓烟洞中穿过,气势如幽冥神魔,为首之人,正是白日所见黑袍人。
那黑袍怪客只是对着方歌城一声冷笑,方歌城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顶而来,贯彻全身。
龙三长枪前挑,“横断七神魔,当年你们与柳大侠有约,不得再与我岳山镖局纠缠,难道凶名天下的七神魔,却是无言无信小人?你们就不怕柳大侠剑斩诛邪?”
却见七神魔依然不徐不缓,慢慢走来,为首之人长笑道,”真是可笑,剑邪柳凌霄尽然是大侠?哈哈哈哈。天下尽知半年以前,柳凌霄与倚剑派决战苍青之巅,与唐游龙两败俱伤,自坠山崖,早已皮毛不存了。还哪里来的柳凌霄为你们出头?也就尔等村夫不通消息罢了。嘿嘿,何况这次十大门派中,除去暮雪苗门,其他八派告示天下,再启除魔之战,嘿嘿,我七神魔今天把您们全杀了,战后魔教即便尚存,焉能找我七神魔麻烦?“
龙三冷笑,“柳大侠死了?可笑之极。”回身叮嘱楚醉白与方歌城,安排村民突围。
寸草村村民到底不通武功,迅速一阵人头骚动,七神魔齐声怪笑,如鬼魅般扑上。方歌城楚醉白齐声呼啸,村民四散而逃。七神魔正欲追击,却感觉杀气迎面而来,其浓烈凛然,竟然感觉置之不理会对自己有所伤亡。
龙三神情镇静决裂,只见楚夫人泪如雨注,“村长,您终于练成了裂山之枪,何必。“龙三不语摇头。六魔张虎龙咦了一声?”传说使之就要燃烧五脏六腑,一枪纵横的裂山之枪?那大哥我们先宰了这个老杂毛先。“
七魔不退反进,齐身扑上,龙三吐气扬眉,银枪如龙,协风雷威势,全无任何招式花巧,枪身带着龙三老朽的身体,带着龙三一身的锋锐枪意,呼啸而去。龙三身躯隐有火光,将其将朽之身燃烧的熊熊威势而杀机无限。
电光火石一瞬间,龙三已经冲过七魔,身形停顿在田间余烬,一声惨呼,竟然自行分裂成七块,手中银枪失去所有光泽,如一根烧火棒,坠入余烬残灰。此时天空龙三鲜血飞扬,火光熏天,而随之飘扬的,尚有七根发丝悄然落入尘土。
大魔长发在火中纷扬,便似幽冥怪物,长声怪笑,“这老头竟然能击落我等兄弟七根发丝,确实不错,既然这样,这寸草村人,就全部串起来一刀砍七个人头吧,倒也好玩。哈哈哈哈“声音如怪枭,于这火光月夜,显得极为恐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