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刻!
庞兵笔尖的幽明毒水,叫做“忘魂”。不是快乐到忘乎所以的忘魂,而是痛苦消弭了一切的忘魂,本就是京城温家的失败品。
连云水寨同温家多有生意上的来往,某次庞兵就讨要了这套“忘魂”。之所以失败,并非毒性不够猛烈,而是太过痛苦。
“忘魂”一毒,中之一个时辰方死,并非见血封喉的毒药,而是用来刑罚逼供,然而过了三刻,来自肝部的疼痛,就会消融掉人的意志。因为那种剧痛,并非人类所能忍耐,痛苦太过剧烈,发作后的人并不具备清明的意识,因此反而于刑罚逼供并无作用,一个意识昏散的人,显然不能吐露任何东西,甚至不能听进任何话语,所以“忘魂”,被列为失败品。
庞兵曾经抓来对头,喂下忘魂,中者无不在三刻后,爆发出并非人类所能发出的惨嚎,那样的痛苦,即便庞兵冷眼旁观,也是暗暗心惊。
而所有的中了“忘魂”毒的人,没有例外的,在三刻,就自行振断了自己的经脉,即便当年的关北铁侠秦铁汉,傲骨铮铮名闻天下的硬汉,也没有例外。
庞兵也曾经抓来对头,废掉气海内力,绳索捆缚,那人到了三科,开始迸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而过了五刻,已经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忘魂爆发,还没来得及毒死他,已经将那人活活痛死。
那么,张雨成,死了么?
庞兵不知道,但是时间已经过了六刻。他抖了抖判官笔,将笔尖微微的缩在了袍袖里。有些谨慎的向方歌城与楚醉白躬身,“二位公子,多有得罪,楚公子余毒未消,在下先行告退,不知意下如何?”
双眼却紧紧盯着方歌城,身子弯曲,却崩得很紧,有力量裹挟在那个身体里,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出手。
方歌城看了看漫天的飞雪,一朵雪花飘进,浸润了他的耳鬓,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庞当家,你走吧,今日的鲜血有些太多了。”
今天的鲜血太多了,但是日后会不会没有鲜血呢?
方歌城没说,庞兵也没问,有的事情其实没有必要明说。只是今天,有些倦了。
庞兵微微松了口气,出道数十年,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心力交瘁,诸葛灭的天罗地网,暗算下毒也没能击败这两个年轻人,那么还是让洛云水来解决吧。
以前,或许会害怕如何面对责难,可是如今满堂血迹,洛云水必然不会因此加以责难,处罚了他庞兵,难道让洛云飞总领全局?
庞兵绷紧的身子一松,毫不犹豫的转身,右脚迈开了步子,就要向连云水寨走去。就算是诸葛灭伍招风耿惊涛的尸首,也暂时不理了所谓夜长梦多,大可以回到山寨,再打发属下前来安葬尸首。
右脚将要踏在雪地上,而左脚也已经蓄力,将要升腾,就让这一切远去吧。
然后,庞兵的脚下,传来了彷佛来自幽冥的声音,“他同意,我可没同意。”一道森寒的银光,从庞兵脚下破土而出,迸发出冲天的杀意,凌云而上。
张雨成!张雨成的声音,便随着充满了痛苦的嘶吼,从来都镇定,稳定的右手,也在微微的颤抖,无上的痛苦,却也彷佛全部灌注进了杀意,狠狠的扎向庞兵的咽喉!
血溅五步,一往无前!
月光,飞雪,飞雪的缝隙里,月光森冷如水的给修罗短剑打上了一点清润,然而这点清润,又迅速的被血光覆盖。
这注定是一个流血的夜晚。
这注定是风情无限的一击,张雨成的最后一击。连云水寨众兄弟,最后的一击。
银光带着绝代的风华,在月色和飞雪中一闪而没,迅速的被血色所替代。今夜的颜色,注定,是血色的。
庞兵捂着喉咙,难以置信的看着张雨成,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呼进了冷冽清寒的空气,吐出的声音,在喉咙就暗淡下去,消散在空气中。庞兵颤颤巍巍的摇晃了下身子,终于带着难以置信的眼光,倒在了雪地里,喉头的鲜血慢慢的浸润而出,将白洁的雪地,染成了鲜红一片,又迅速的变得有些黝黑。
张雨成面部扭曲,不住的嘶吼,杀死庞兵的喜悦完全不能压制控制,他手中的修罗短剑倒转,迅速的插进了自己胸口,方歌城方才看清,张雨成的胸口,早有了一道伤口。
剑入胸膛,张雨成方才喘着粗气,慢慢的倒在地上,胸膛如同风箱一样剧烈的抽动,却又不小心咳出了几口鲜血,那些鲜血,淡淡的藏着黑色。
方歌城叹了口气,走出了风雨亭。天空中的大雪,在西风中,稍微停顿了下来。方歌城走到张雨成面签,半蹲下来说道,“张兄,你可知道庞兵的毒药,解药一般放在哪里?”
张雨成“呵呵”的冷笑,“我在雪下,中断了下半身通往脑部的神经,所以,也阻断了痛苦,直到出手一刺,方才解开浑身的限制,呵呵,我张雨成既然是连云水寨最好的杀手,这些阻断痛觉的杀手招式,怎能不会?不过这样一来,肝部毒素也流入了心脏,此时药石无救,方公子你也不必费力寻找了。”
方歌城方才明白,为何庞兵如此笃定无人可以忍受“忘魂”的痛苦,而张雨成又隐藏到庞兵退走的那一刻,方才出声。从张雨成最后的嘶吼嚎叫看来,就算是如他那样训练有素的杀手,这也是不能靠训练忍受的痛苦。
却想不到张雨成拼着毒入心脏,也要中断痛觉的传递,在庞兵放松的一刻,杀了他。
方歌城长叹一口气,萧索的说道,“张兄。。。。。。”
张雨成摇头,喘着粗气止住了方歌城,嘶哑的说道,“方公子,你听我说。”
方歌城说道,“你说,我听。”
张雨成躺倒在地,看着满天的风雪,苦涩的一笑,随着笑容,又是几口鲜血喷了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