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浩荡,那是协裹天威而来的奔龙怒吼,奔龙天泻,轰隆隆声断四野。吹破了冰封飞雪,吹破了西风凛冽。
方歌城站在崖边,被水风将起衣衫,烈烈有声,只觉得怒龙黄涛,从九天而降,将自己身心都覆盖起来,那黄龙波涛,宽阔数百丈,自己一袭青衫,不过被淹没在怒龙的龙鳞半爪之中,这个世上,不会有人能抗起如此天威吧?
不,有一个人的!
方歌城的眼睛闪光,想起了天巍山头那刺痛双目的剑刻题字,还有秣陵废宅古朴黄页上的剑意!一剑破云起,沧海横流过,那是剑圣白破云的剑意,即便艰难万分,即便痛苦绝望,从绝处斩出一条破云通天路的剑圣剑意。
方歌城心头激动,忽然一声长啸,啸声出口,就被九天而下的波涛声遮掩,可是方歌城不管不顾,啸声不绝。
啸声全部被黄河天坠的声音掩盖,然而方歌城啸声久久破出,与天威相抗。过得良久,终于气尽,方歌城照雪剑出,指着黄河波涛喝到,“总有一日,方某一剑荡得天下清平气!就是天威难测,人心难料,也百思不悔。”
虽然声音尽数被黄河波涛遮掩,却觉得胸怀大畅,在鸣沙山上隐隐而动的剑意,明亮了起来,又迅速黯淡,在方歌城经脉内行走周天。
方歌城转身看去,楚醉白并不以为异,只是眼中虽有震撼之色,却慢慢是坚持,还有凌绝的意气?
楚醉白明亮的眼睛,与方歌城相对,二人哈哈大笑,握了握手,又向风雪中走去。远处,是临于黄河九曲第一湾的连云水寨。
此处甚少青翠,除了风雪,就是黄土,然而远山之上连云水寨与九曲黄河第一湾遥遥相对,隐隐有凌云的气势,气势不凡。
方歌城与楚醉白一路行来,暗暗点头,这里土地荒芜,人烟稀少,偏生连云寨中七当家,除了七当家洛云飞,余者皆是宗师级高手,也难怪官府不来剿灭,武林人士不来招惹,由得他们称霸一方。只此一点,大当家洛云水的深谋远虑,便不可小视。
此时风雪飘摇,满满是冰雪风霜吹拂而过,吹得方歌城与楚醉白一脸寒霜。二人在雪中循着张羽沉脚印寻来,倒也不急不缓。
方歌城缓缓看着漫天风雪,呵出了一口白起,白起将雪花浸润出了一丝水气,让方歌城觉得有些冰寒。方歌城看向楚醉白,慢慢说道,“蜀州向来少雪,唯有苍青山巅,冬季有雪。我幼时,每到冬日,就要上山玩雪,然而那是在山顶绝颠,高处不胜寒的地方。”
顿了顿,又说道,“然而想不到,这北国初冬第一场雪,就让天地洁白了起来。真是,壮阔啊。”
楚醉白含笑点头,“我幼居襄崚,也不怎么见雪,后来到了西子洲,那却是个四级分明的秀丽之处。所谓春暖花开,夏季映荷,秋有落木,冬来残雪,倒是年年能见雪,也不用如方大哥一般跑个老远上山。不过西子洲大体总是雪,没有如此多的风霜冰寒。北国风光,果然与众不同。”
方歌城看着白雪霭霭,叹了口气,仰头看向漫天洒落的雪花,“如果人世如这雪花清明雪白,那该多好。”又摇了摇头,抬步间,已将雪花踩在地上,雪花碎裂,沾染了尘泥。
方歌城自顾自的摇头,“可是水至清则无鱼,人世就该如此吧。罢了,希望此行顺利。“
旁边楚醉白嘴角却闪过桀骜的笑容,豁然长均重剑横扫而出,将身边尘泥雪花,激荡向远方。楚醉白哈哈笑道,”方大哥,醉白却与你不同。醉白不像方大哥有那么大的志向,为了正道而战,醉白只知道,眼前的污浊若是不爽,那便一剑斩之。“
方歌城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醉白,若这绵绵白雪,霭霭黄土,尘泥污浊若是斩不干净呢?”
楚醉白长发扬起,笑着说道,“那就拔剑一战,斩得了多少算多少,尽心就是了,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方歌城眼睛一亮,看着楚醉白微微笑道,“醉白,你还是那么决烈。”
楚醉白伸手搭住方歌城衣衫,“嘿嘿”笑道,“那是,方大哥,现在再大一架,你可不一定打的过我了。哼,小时候可没少欺负我啊。”
方歌城心中豪气顿起,也是大笑,“好,若有闲暇,定然再将你小子揍个满地找牙,哈哈哈哈。”
二人边走边说,倒也愉快,此时虽然万里雪飘,二人俱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自然不会有怕冷之说,就这么慢慢走在漫天风雪中,倒也其乐融融,只是想来张羽沉虽然身负土遁之术,却是身负重伤,心力交瘁,遇上这茫然大雪,怕是不好受。
忽然方歌城挑了挑眉头,楚醉白也是一顿,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好浓烈的杀气,冲天起。。。。。。”
方歌城想到了什么,叫了声“不好”,运起云山逍遥,就当先向风雪中冲去。楚醉白一愣之下,也是回过神来,紧紧跟在方歌城身后。只见白雪中一袭青衫磊落,一领白袍潇洒,却是急急的向前方奔去,那里,已近连云水寨。
二人疾行了一刻,方歌城“啊”了一声,只见遥遥可见一人倒在冰雪之中,看不清楚身形,然而,看的清楚的是身下流淌的鲜血。鲜血和着血泥,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格外耀眼。
方歌城与楚醉白急忙奔了过去,只见血泊中那人五短身材,矮胖的身子,衣着不过粗布麻衣,赫然就是张羽沉。
方歌城身子晃了晃,从秣陵万水千山,到了安定城追查父母来历,结果龙威镖局正好灭门。此时多日不眠不歇,终于到了连云水寨门口,张羽沉竟然被杀死在此,难道,一切都是天意么?
方歌城心头不甘,眼睛隐隐血红。楚醉白看出不妙, 伸出右掌,拍在方歌城背心,内力柔和的随着方歌城凌乱的内息行走周天,如此反复一刻,方歌城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淡淡站起,说道,“醉白,此次多谢了。”
楚醉白只是摇头,”方大哥,你心乱了,敛息,静气,我的方大哥不是这么容易被击倒的!“
方歌城却回想起秣陵城中,自己颓然坐在满园枯枝败叶中,那名白裙女子将自己拉起,然后递过了剑圣剑意,那是怎样艰难续断的剑意啊。
方歌城定了定神,又回复了往昔神采,同楚醉白来到张羽沉身周,来回翻动。只见张羽沉背后,一道剑伤从左至右,几乎将他劈开,却北张羽沉避开了脏腑,虽然重伤,不危及性命。
楚醉白点头,”这是我的剑气所伤。“
方歌城”嗯“了一声,此时风雪弥天,难以从容查看。方歌城一哼,”砰“的一声,内力似乎从体内爆炸而出,将风雪挡在身周一丈之外。
楚醉白看了看,眼中尽是佩服之色,“方大哥,你这身内力,似乎超过了常人三十以前的极限。”
方歌城轻轻笑道,“我也不知为什么,睡了一觉,起来就似乎功力大涨。”说到这里,似乎觉得如此说法太像推脱,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尴尬诚恳的看向楚醉白。
楚醉白混若不觉,眉头微微皱起,说道,“方大哥,我信你,只是此中原因,必然有些什么 源头,方大哥回头也该好生查看下。”
方歌城点头,却是手上不停,终于,手指在张沉羽胸口顿住。
张羽沉胸口,三个小孔,将他心脏洞穿,一击毙命,来人功力高绝,境界也是妙到极致,那伤口圆润。竟然是无一丝内力外泄的样子。
方歌城蹲在地上,半晌无语,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张羽沉尸体温热,想来死去不足三刻,醉白,你看这致命伤,以为如何?”
楚醉白想了很久,终于深深吸了口气,“是连云水寨大当家洛云水。”
“喔?”
“这是洛云水长天一刺的独特伤口,也只有用刺,功力高绝,境界妙境绝颠,才能刺出如此伤口,而这附近,只有洛云水有此功力。”说到这里,楚醉白眉头也是皱起,“难道我们猜测错误,这张羽沉不是连云水寨中人?否则洛云水杀如此高手,不是自断臂膀?”
方歌城不语,静静观察良久,手指抚过张羽沉粗糙皮肤下的嘴角,嘴角呈现一个怪异的弧度,在这张脸上显得格外奇怪。
楚醉白两眼一亮,“这是?”
方歌城点头,轻轻说道,”这似乎是一个人,笑容和愕然,以及惊恐三种神色混杂在一起的样子。“
”三种神色?这个。。。。。。也太奇怪了。“
方歌城吐了一口气,半晌不语,良久,似乎将什么事情串了起来,才开口说道,”醉白,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一个人如果从惊吓中获得喜意,往往神色自然,而这里,显然很是,扭曲。醉白,你想,张羽沉若是先笑,再愕然,再惊恐,是什么情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