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怎么会这么问?难道是看出什么来了?听完周氏的问话, 章云心里一突, 忙稳了稳心神,镇定道:“娘,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想多待两年,再帮家里一些时日。”
周氏见闺女这么说, 也就没再疑心,点点头道:“娘晓得了。”之后就转身推门出去。
章云见周氏将门合上后, 才松了口气, 坐在炕边,想着娘刚刚突然问的话,还有常满激动的神情, 心里头又是乱糟糟的, 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对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了半天, 感觉心里慌慌、闷闷的, 干脆收了思绪,起身去了厨房,帮着周氏干家务活。
章云一心想着,不要为了自己的事,影响大哥的亲事, 可是,最终还是影响到了,下晚章程回来时, 周氏又去找了他,对他说了章云的意思,并问了他对这门亲事,到底抱着啥想法。
章程闷头想了想,妹妹拒绝了这么亲事,再让他娶人家的女儿,未免也太尴尬,最后还是拒绝了。
儿子、闺女的想法都问了,周氏心里虽觉可惜,可还是顺了他们的心意,同章友庆两人一道商量后,第二日就亲自去了李家,将这门亲事给推了。
亲事给推了,两家多少存了些芥蒂,尤其是峰子,自从上趟帮着挖坑、起垄,又一道挑了鱼过去柏塘村时,心里就开始想着章云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对娘开了口,让她来提亲,却没想到遭拒,一颗心顿时掉进了冰窟窿里,一下子就泄了气,有好长一段日子,再不出现在章家兄妹面前了。
这种情况难免尴尬,所幸知道的人并不多,也没有传开来,再加上过不了几日,村里的人就开始忙起来了,泥塘里的蒲草都已经成熟,到了收割的时候,再没闲情逸致管其他的事。
到了要收割的日子,里正就召集了村里的壮劳力,跟栽种时一样,将所有人都分了下去,这样几个塘里就全都有人手了。
这会已经时近七月,地里算是比较空闲的日子,因此家家能抽出来的劳力都颇多,一时间泥塘旁聚集了一群大小爷们,卷着裤管爬下塘,忙碌之余还不忘说笑,小娃儿们也都围到塘边来玩,因此显得格外热闹。
章家抽了章友庆、章程过去,地里就由章连根一人打理。这日一早,章友庆、章程就拿着镰刀出了门。章云帮着周氏烧早饭,等到自个吃完早饭,就自告奋勇地拿着送去泥塘边。
在几个泥塘都找了找,终于在村西的塘边找到了章友庆、章程,过去时塘边已经有好几个坐着吃早饭,她忙快步跑了上去,喊道:“爹,大哥,吃早饭了。”
正在泥塘里埋首割蒲草的父子俩,一听到唤声,就直起腰望了过去,见章云提着竹篮子,就各自在塘里洗了把手,涉水往塘边走来。
上了塘边后,章云将竹篮子搁在一旁,取出里面的陶罐子,端了碗将玉米粥倒了出来,分别递给了爹和大哥,并取出用布包着的几个馒头,给他们就粥。
父子俩人盘腿坐下,接过碗和馒头,大口吃了起来,章云笑着将罐子收回篮里,就扭头看向了泥塘。
这会已经算是入了盛夏,塘里的荷叶都已经长出水面,铺展开来几乎遮住了大半个塘,只余水蜡烛生长茂盛之处,还没有被荷叶遮盖。
碧绿的荷叶层层叠叠,中间点缀着婷婷玉立的粉嫩莲花,半舒着花瓣,有种含苞欲放的美态,清风拂过,荷叶、莲花摇曳生姿,眼前的景致,让人顿感轻松惬意,只觉美不胜收。
章云微眯着眼,舒服地望着满塘碧绿,看了一会,她稍转目光,就见到三三两两的乡亲站在泥塘里,正弯腰割着蒲草。
只看了几眼,章云就觉得有些不对,她记得电视里看到过采收的画面,而且也有解说过,说采收的时候,应该顺着蒲草比较扁的一方来采收,免得采收时,将底下的草芽踩烂。
刚刚放眼望去,塘里的人都是随意乱站的,根本没有顺着扁的一方,只怕草芽已经被踩烂了很多,这样不是影响下一批蒲草的抽长嘛。
章云想着,眉头就微微皱了一皱,往章程身边凑过去,附在他耳旁道:“大哥,割蒲草得小心底下的草芽,要是全都踩掉的话,到秋季就没有新的蒲草可割了。”
章程一听,原来还有这档子事得注意,手上的筷子就顿住了,侧脸看向章云,道:“可草芽长在底下,又看不到,要怎么小心?”
“你仔细看看,蒲草有一面会比较扁,你们顺着这个方向站的话,就不太会踩到草芽了。”章云轻声将话告诉了章程。
章程就道:“你既然晓得,告诉他们就行了。”
“大哥,你去说吧。”章云又轻声说了一句,她可不想太出风头,最好啥事都让大哥来出面,有啥功劳也归他,这样她就可以隐在背后了。
章程也没多想,随即点了点头,速速将玉米粥、馒头都吃下肚,手背一抹嘴,就站起来下塘去了。
走到塘里干活的乡亲们身旁,章程就把这事一个个告诉了他们,几个人到挺配合,原本乱站的位置,全都照他说得那样,顺着较扁的方向站了,而其他吃完早饭下塘的人,也你传我我传你,全都晓得了这件事,都按着这样的站法割了起来。
章友庆吃完早饭,正准备下塘,章云忙一把拉住了他,把这件事说与他听,“爹,只怕其他塘的乡亲,全都是乱站的,不如你跑一趟,把这事告诉他们,免得到时候其他塘里的蒲草都长不出来。”
“那行,我这就去。”章友庆见塘里所有人都已经换了位置,当即就应了,转身往其他塘去了。
章云收了碗筷,提起竹篮子就往回走,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就传来唤声:“云儿。”
章云一下顿住了脚步,慢慢转头过去,就见到了常满。此时泥塘里有好些人在干活,常满也不敢太过逾矩,因此隔开较远,也没有多犹豫,见她转回头来,就开口道:“云儿,峰子的事,你有没有推掉?”
常满不敢扬声,因此声音有些低沉,不过章云还是清晰听到了,忙环顾了下四周,见确实没人注意这边,才安心一些,她也不敢磨叽太久,于是就直接回道:“我娘已经去推掉,你……不用再担心了。”把话说完后,章云就扭头走了。
这话让常满的心头大石一下落了地,见着章云快步离去,他很想再询问几句,同她说说话,可这会好多乡亲在,他不能这么做,免得又生出什么不好的闲言碎语,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去。
稍稍看了会她离去的背影,常满就依依不舍转身,准备下塘去割蒲草,这时身后传来唤声:“满子,吃早饭了。”
常满重又扭头看去,就见到邵氏提着竹篮子走过来,让他意外的是,跟着邵氏一同走来的还有俞玲。
俞玲此时却有些愣愣的,顿住脚步,一双眼望着章云走去的方向,邵氏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她没跟上来,就扭头道:“玲子,你陪婶子走了这么段路,这会我也到了,你要有事的话,就不用陪着了。”
俞玲这才回过神来,几步走到邵氏身边,道:“婶子,没事,我就是过来瞧塘里热闹的,待会再跟你一道回去。”邵氏笑着点点头,就往常满走去,俞玲一同跟了过去。
常满忙迎了过去,接过邵氏手里的竹篮子,将篮子一搁,就盘腿坐了下来,自个取出篮子里的罐子,并随口说道:“玲子,你咋到这边来了,你哥哥他们,在东边那个塘吧,你要找他们的话,可以去那边。”
俞玲刚刚过来时,看到常满一直呆站着看章云的背影,心里就已经不舒服,这会又听他这么说,显然是对自己不上心,愈加闷气,就有些嗔道:“我陪婶子过来不行嘛,难道这边只准别的人来,就不准我来。”说着话,还朝章云离去的方向撇了一眼。
“玲子说得啥话,你自然能来,只是这边没你家的人,来了也没啥事不是。”常满一点都没觉出俞玲的不对劲,只是拿着碗倒米粥,嘴里回了几句。
这下俞玲就更气了,可她又不好意思明说,只能跺了跺脚,自个生闷气,邵氏在一旁瞧着,到有点察觉出异样,不过她也不好揭穿,只能打圆场道:“玲子瞧婶子一个人没伴,就陪着我一道走来,多贴心啊,我还真羡慕人家有闺女,哪像咱家里只有两个小子,一点不懂这些。”
常满听了也不以为意,呵呵笑了笑,就捧着碗喝米粥,另只手抓着烙烧饼吃起来,再没同俞玲多说啥。
俞玲原本见到邵氏从自家院子过去,突然灵机一动,想着她应该是给常满送早饭,就偷偷摸出了院子,追上邵氏,说是去塘边瞧热闹,正好陪她走一段,哪里晓得,到了这里却生了一肚子气,没等到常满吃完早饭,就气呼呼地同邵氏说了声,转身跑走了。
对这些,常满却是浑然不知,只看了眼俞玲离去的背影,就自管自吃起早饭,唯有邵氏,多少体味出一些俞玲的心思,不由瞅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