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庆嫂子,云儿怎么样,有没有好些?”章家篱笆院外,一名穿着蓝色粗布衣裤的妇人走来,见到周氏正在院里喂鸡,忙高声唤了起来。
周氏撒了几把米糠拌着菜叶的鸡饲料,见着院里的六七只小鸡和两只母鸡都围上来啄食,这才搁下手里破缺的粗陶碗,手在围裙上抹了几把,笑着迎了上去,“栓子娘来了,快进来坐,劳你挂心,云儿这几日好多了。”
栓子娘走进篱笆院,将手里挎的篾竹篮子递了过来,笑道:“那就好,家里也没啥好东西,拿了几只鸡蛋,还有我自个擀的一些面,嫂子你这就给云儿下碗鸡蛋面吃,这病了一场,得好好补补才成。”
“栓子娘,你咋还送东西来,这些日村里都在忙着掰苞谷,掰完好种麦子,你们家也忙得团团转,能跑来一趟都是对咱们好了,咋能再收你东西,这些你自个拿回去做给柱子、栓子吃吧。”周氏连忙推拒起来。
栓子娘却是个急性的,也不管周氏的推托,只将篮子往地上一搁,扭头就走,边走还边嚷着:“嫂子你别推来推去了,我拿来了就不准备拿回去,这会家里也确实忙,就不多待了,你让云儿好好养,别多想其他的,等得空我再来瞅她。”人快步绕过篱笆院向外走去,声音逐渐远了。
周氏只能拎起搁地上的竹篮子,扬起喉咙嚷了声:“那多谢大妹子了。”听着走去的栓子娘模糊应了声,周氏才提着竹篮子进了厨房,掀开上面的盖布,取出两只鸡蛋和一把面条,然后将其他的东西连篮子挂在檐下。
弯腰在灶洞门里拨了几下,取了些茅草用火石点燃,等灶烧起来后,周氏就打鸡蛋烧起鸡蛋面来。
等锅里熟了,周氏将鸡蛋面装进粗瓷碗里,舀水涮了锅,就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走进了西边的屋子。
“云儿,栓子娘刚来过,拿了些鸡蛋和面条,说给你烧鸡蛋面补身,快坐起来吃点吧。”周氏将碗搁在桌子上,坐到炕边轻声唤章云。
章云迷迷糊糊醒来,张开眼愣怔看着周氏,有一瞬间的迷惘,慢慢才清醒过来,双手撑着坐了起来,轻唤了声:“娘。”
这一声唤得很轻,穿来这里三天了,她还有些小小不适应,毕竟三天前章家所有的人她都没见过,陌生得紧。
周氏却只以为女儿发了场高烧,这会还虚弱,没什么力气罢了。走过去端过碗筷,夹起面条吹凉,伸到嘴边想喂她吃。
“娘,我自个来吧。”章云说着抬手接过碗筷,一小口一小口吃起来。
“你小心烫。”周氏提醒了一声,说着伸手摸了摸章云的额头、颈后,觉得热度很正常,看来不会再烧回头了。
“身上都不热了,烧应该是退干净了,云儿你多吃点,身上才会有力气,等过个一两天,病就全好了。”周氏柔声叮嘱章云。
章云没答话,只点了点头,烧了三天,今儿确实感觉没那么热了,身上也轻松了不少,再闻到这面香,肚子到真有些饿,稀里呼噜将面条连鸡蛋吃个精光,还喝了好些汤,感觉整个肚子都饱胀起来。
“今儿胃口好多了,你要喜欢,栓子娘拿来的还剩了些,晚饭上我再烧一碗给你吃。”周氏看女儿将面都吃完了,别提多开心,胃口好了,这病自然好得快,笑着接过碗筷,扯围裙给章云擦了把嘴,又吩咐道:“吃饱了有力气就在炕上坐一会,待会再躺下,不然积着食也难受。”
章云到觉得这会身子没前两天那么软绵无力了,老是躺床上也不好,想想干脆就说道:“娘,我不想老躺着,想到院子里坐坐,透口气。”
“你身子骨还弱着,去院子里张到风怕不好。”周氏不是很放心,章云笑了笑,道:“没事,我可以找避风的地方坐着。”
周氏拗不过她,想想今儿天气到还晴,就点头应了,扶着她下了炕,端来小板凳,让她在屋外的檐下坐着。
“娘,你还有很多活要忙,就不用陪着我了,待会爷爷、爹、大哥和兴子就该回家了。”章云有着这具身子的记忆,知道周氏平日都会跟着去下地,如今她生病才在家照看,饶是这样,也还是有大把活要干,根本不得空。
“嗳,那你自个看着点,要是觉着风大,就回屋去。”周氏叮嘱完后,就去忙其他活了。
章云在小板凳上坐着,往四周仔细打量起来,她穿来三天都躺在屋里,只是凭借衣食、话语这些,大致猜出是穿到古代农村里,外面到底是怎么样的,她还一回都没见过。
目光梭巡处,只见家里有三间房一间堂屋,还有间厨房,全都是黄泥墙茅草顶,四周是树枝藤条扎起的篱笆,扦在屋子外边,围出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大鸡小鸡跑跳着,竹编的鸡笼靠墙放,墙角边还靠着一摞摞的柴枝,屋檐上挂了少许几串玉米,院子里还撑着两架子,全搁着大筛子,筛子上摊晒着菜干。
章云粗粗一看,心里有了些数,看来她确实穿到了农村,而且瞧着环境,再加上这些日的吃食,还有打着补丁的衣裤,可以看出来,家里应该挺清贫的。
“云儿,冷不冷,要不要再添件单衣。”章云正低头想着,周氏拖着竹筐,端着小板凳坐到了章云身边。
这会刚十月初,天气其实算是不冷不热,章云虽病未痊愈,到也不觉得凉,“娘,不冷,今儿日头还挺暖和的。”
“老天到算帮忙,这几日天气都挺好,这样地里干活也能快一些,等掰完苞谷,还得抢着播麦种,到是希望这天能晴久一点,好让咱们顺利播完种。”周氏从竹筐里取出一捧捧的玉米,将玉米须和玉米衣都扯了,再将玉米扔回竹筐里,说着话仰头望了眼无云的晴空,脸上带起了笑容。
章云往竹筐了看了看,玉米棒子只堆了半箩筐,“娘,咱们家只掰了这些苞谷吗?”
她也是农村出生的,直到读小学,爸爸工作的厂里才给他分了间房,就这么将她的户口带到城里,那时候她才离开了农村,按小时候的记忆,农村里玉米算得上是粮食,尤其是古代,只怕就更加当得上主粮了,瞧着这么点玉米,只怕根本不够家里人吃。
“地里的苞谷还没掰完呢,总还得再要两三天时间。”周氏扭头笑着道。章云稍稍放心了一些,这么看来短期内还不至于饿肚子,放心下来后,就伸手进竹筐,想帮着周氏清理玉米。
“你身子还没好呢,别忙着干活,等身子好了再弄。”周氏见她要帮忙,忙阻止了,她还是很心疼女儿的。
章云正想说没事,自己身子也没那么娇弱,院外传来了呵斥声:“你个王八羔子,还敢到咱家院前来,给我滚。”
随着呵斥声响起,周氏急忙站了起来,往院外赶去,章云自然是不能出门的,只能竖着耳朵听动静。
“爹,你可别气伤身子,常满你还来干嘛,嫌村子里的话不够难听,还是戏弄咱们云儿不够,要识相的话,还不快走。”周氏赶到院外,见公公章连根操起锄头就要打人,吓得忙上去拦了,拔高了嗓音轰起人来。
跟着一道回来的章友庆也是脸色沉了下来,儿子章程则将肩上挑的箩筐一甩,直接上去拽起常满的衣襟,就往外推搡,嘴里喊道:“亏咱们一道长大,你居然这么戏弄我妹妹,今儿不打你,我不姓章。”喊着话就挥拳掼了他一拳,常满被打得往后一个趔趄,嘴角马上红肿破皮,渗出一缕血丝来。
“程子,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也说咱们一起玩到大,你说我像是那样的人嘛。”常满用手背往嘴角一抹,焦急解释道。
“滚,滚,滚,再不滚,看我不把你腿打瘸。”章连根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见常满还不走,又想抡起锄头来。
周氏自然是不能让公公这么做,要把人打出个好歹,他们家也赔不起,忙又伸手拉着章连根,嘴里一个劲地轰赶道:“你是傻子不成,还敢待着不走,难不成真想成瘸子。”
周氏这边急着,小儿子章兴也没空闲下来,蹭一下窜上去,朝着常满连踢几脚,并捡起地上的小石块,往他身上使劲砸。
常满见他们一家都怒气冲冲,知道今儿是讨不了好了,只能一边跑走,一边扭头跳着往院里张,只可惜啥也没瞧见,却被章兴追着一路砸,搞得颇有些狼狈。
等章兴追累了,才乐呵地返身往家里跑,一路冲进院门,就喊道:“姐,我砸了常满好多石头,这下为你出气了。”喊着话就跑到了章云面前。
章程将两箩筐的玉米挑到堂屋前放下,收了扁担,将箩筐挨着墙放好,这才跑到章云面前,摸了摸章兴的头,夸了起来,“做得好,你记住,谁也别想欺负咱们云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