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子哥, 你咋回事啊, 前些日还说会等着云儿,怎么这会让俞玲送早饭了?”常娟将常满拉到人少的地方,劈头就问了起来, 语气中带着不忿。
常满听了到是一愣,忙解释道:“是上次到塘里割蒲草时, 我娘给我送了早饭来,正巧玲子在路上遇见娘, 就一同跟了来, 我并没让她送早饭,你可别误会。”
常娟一听,眼就瞪大了, 恼火道:“那你干嘛就这么回了俞玲, 平日里挺机灵的,咋今儿就傻了, 这话让云儿听见, 她心里会咋想啊。”
经常娟这么一喷,常满立马反应过来了,这下就再耐不住,脚一下子就迈开,想往章云那边跑去, 同她解释清楚刚刚的事,想着她要是误会了,那咋办好。
“你干嘛, 这么些人在,你要怎么说,不管你咋说,云儿都难堪啊。”常娟见他一下子激动起来,忙跑上去拦在他身前,怕他真跑去乱说一气,反而让章云下不来台,到时候还不得全村都传遍了。
常满这下更焦急了,想解释又怕传出闲话,可不解释,更怕章云从此再不理他,这可如何是好,原本挺聪明一人,这会全懵了,两手无措地搓着,双眼直往人群里搜寻,想找到章云的身影。
“小娟,那我怎么办好,啥也不解释,那云儿准得误会。”常满也没其他法子,只得低下头,急声问常娟。
“解释当然得解释,可你一定不要冲动,免得坏事,这事还是我去比较方便,我会同云儿好好说的。”常娟忙安抚起常满。
常满一听,总算有些指望,常娟的话,章云多少还会听的,不由双手一抓她的手臂,有些哀求道:“小娟,你一定要好好说清楚,不要让云儿有一点误会。”
常娟点了点头,常满这才小松了口气,忙急声催促起来,“那你快点去,快过去。”常娟也知道他急,就没再耽搁,扭头往媳妇、婆子们那边跑去。
常娟跑过去后,老远就见到周氏坐在小板凳上,低头编着蒲草,章云就蹲在她身边,略微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大娘,我想凑云儿去那边,她不在你身边帮手,能不能行?”常娟跑到了母女俩跟前,到没直接拉着章云离开,而是蹲了下来,笑着同周氏说道。
周氏听到话声,就停了手,笑着看向常娟,道:“那有啥,云儿在这也没啥事,你们俩去玩吧。”
章云这时已经抬起头,见周氏应承下来,眉头微微一蹙,不过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谢谢大娘,来,云儿,咱们到那边去。”常娟见周氏都答应了,就笑着起身,拉起章云往外跑。
章云不情不愿地被她拉出了打麦场,在祠堂对面的树丛停了下来,所有人几乎都聚集在打麦场那边,这边反而冷冷清清的,除了不断传来的笑声,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常娟在树下停住,拉着章云靠在树干上喘气,稍稍往四周望了望,确定这儿没人,是处能说话的地方,这才开口道:“云儿,你刚刚是不是误会了俞玲的话?”
章云也估计常娟会提那事,到不是很意外,只是微微侧转脸,望着身前的青青野草,在风中摇曳轻摆,低声道:“没有,我有啥好误会的。”
原本常娟想着,章云刚刚有些反常的举动,是因为误会了常满和俞玲,这会听她一说,心里到有点不舒服起来,对比常满如此焦急的神情,章云却是这么淡漠,这种落差让她难受、别扭。
常娟向来是藏不住话的,当即就有些恼道:“云儿,你咋就能这么心硬,满子哥为了你真是掏心掏肺,前些日子才同我说,你上次说三年不论婚嫁的事,他想通了,准备这三年里,同你一样好好赚钱,让自己能不落后你,你知道我听了心里多难受,再看看你,无论他怎么做,你都不放在心上,完全跟个没事人一样。”
心里憋的话一口气吐了出来,常娟这才好受一些,双眼望着章云,见她一直垂眸看地上,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连面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就觉得她根本无动于衷,不由气道:“我有时候真想破开你的胸口,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能这么狠心。”
常娟气着说完这句,就直接往前走去,刚走出几步,倏然停住脚步,没有回头,背对着道:“满子哥让我一定要解释清楚,我答应他了,就不能不做到,俞玲根本没给他送早饭,而是二伯母送早饭过去时,刚好碰到俞玲,就一起走了过去,事情就是这样的。”该解释的都解释了,常娟再忍不住,大步往前跑去了。
看着常娟的身影消失,章云再绷不住,背靠着树干慢慢滑落,就这么坐在了泥地上。
自己心里的感觉,她没办法否认,当时听到俞玲的话,心头莫名就被刺了一下,有股气闷在心里,再待下去,啥也没想,直接就说了话跑走了。
气闷的感觉很清晰,她知道自己已经在意常满了,可是她不想承认,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生活上、家庭上,她都能很好地接受适应,可感情上,她不自觉地龟缩起来,害怕接触这部分,也许由始至终,她都没有过安全感,不愿意将自己往后的人生,交付到某个人的手上。
内心隐藏的世界,突然完全被剖析开来,章云感觉到没来由的恐慌,双手紧紧抱住双腿,整个身子缩成一团。
夕阳渐渐隐没,天空变得混沌模糊,烈日下曝晒一整天的泥土地,慢慢蒸发出热气,树上的蝉吱吱拖着长音,昭示着闷热,连微微拂过的风,都透着余温,可章云却感觉周身空落落的,让人背脊生寒,心也漂浮着,好似落不到实处。
她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是感觉到余晖慢慢从身上移走,周身都变得昏暗,远处的人声更加嘈杂,过不了多久,繁乱的脚步声朝这边逼近,这时她才回过神,放开抱腿的手,站起身来,闭着眼压下自己的情绪,再睁开眼时,就迈开步子,往人群走去。
章云才走了几步,笑呵呵的媳妇、婆子们出现在了面前,这会天已经黑下来,再没法编器具,大家就全收工回家去了。
在人群里很快找到了周氏,章云就随着她一道往家里走去,她始终没有再去找常娟,也没有看过常满,只是埋头往回赶。
这一夜,她又是睡不着,躺在炕上辗转难眠,一直想着常娟的话,想着从认识常满以来,他为自己所做的一件件、一桩桩,她在心里问着,是不是该给自己一点信心,一点勇气,试着去接受。
在一遍遍自我询问中,远处的鸡鸣声隐隐传来,她闭了闭疲累的眼,不知不觉中,天已经亮了。
心里藏着心事,再加上一夜无眠,这一整天,章云都没什么精神,所幸这会天气渐热,地里、家里的活都不忙,到是可以慢慢做,不怎么急,她也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一天。
之后连着好些天,章云都没有再去打麦场,也几乎没跨出家门,周氏见她精神不济,只当她是厌夏,一直让她好好歇着,家里的事不用操心,可章云怕躺在炕上,又会纠结乱想,到情愿这么磨洋工地干着家务,多少能打发些时间。
就这么混沌了几日,割下来的蒲草,在村里媳妇、婆子们的辛勤编织下,全都已经完工,周氏陆续领了平分给他们家的配额回来,全堆在了堂屋里。
章云到是有去看过,编出来的有篮子、筐子、蒲扇,还有几双草鞋,蒲草还能编织的席子、箱子什么的,相对比较难些,到目前还没人能编出来。虽然花样还不够齐全,不过这也才刚开始,能编出几样试销看看,也是好的。
等到蒲草全编织出来后,章云就将全副的心思摆在这上面,想着该怎么销售比较好,当初她也想过,可除了去集市卖,目前还真没啥能扩展的路子。
想来想去,章云还是决定选在七月初十逢集市的日子,带着这些蒲草编织的篮子、筐子、草鞋,去镇上卖来试试看,要是有好的销售,就可以拓展开来,要是卖得不好,那就得另寻路子了。
章云把这想法和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大家到是意见一致,全都是这么想的,一家人就此商定了下来。
全商量好后,章云就再没啥可做,只等着初十到来,却没想到,还没到初十,村里就出了件事。
这件事还是小翠跑来告诉她的,这日不到晌午,烈日已经当空,晒得院里的土地干燥开裂,也晒得人昏沉欲睡。
章云坐在厨房里,正在剥着豌豆荚,准备晚上烧菜,周氏不在厨房,没人说话,她剥了一会,眼就有些眯了起来,阵阵的睡意袭来。
“云儿姐,云儿姐,你在吗?”章云正有些打盹,厨房外传来了唤声,章云一下就醒了,丢下手里的豌豆荚,跑出了厨房。
刚一出厨房,小翠就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道:“云儿姐,你同小娟姐最要好,能不能帮着去同小娟姐姐说说,让她劝劝满子哥,不要推了玲子家的提亲,你不知道,玲子这会在家,都快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