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气候温暖,多山地、丘陵,树林木盛,鸟虫极多,其中尤以夏日为甚。在两广连绵起伏、秀而不高的山脉中,十万大山已经算是有数的高山俊峰了。
公元一六七四年六月下旬,一支独特的军队在山间缓缓的移动着。前有刘德发劈荆开路,后有牛庭直、张公瑾看护辎重,孙延寿身在中军倒也逍遥自在。不过相对于之前的日子,他那惫赖的性子已经收敛了好多,毕竟这可都是生命攸关的事儿,万万当不得马虎,“他杰书收福建、打浙江,我就据钦州,掠安南!岭南山路崎岖,不利大军行事,若我下手快,逼的时局乱上加乱,破坏鞑子的全盘战略,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美美的打着算盘,孙延寿又对台湾的郑经破口大骂:你这老子有东亚最强大的水军,有远洋航行的船队,咋就不知道跨海作战、登陆北京端掉康三的老巢呢?这胆识、这谋略跟你老爷子真是没法比!真是个混账东西!”
抬手揪下了一片树叶,孙延寿单手把它绞了个粉碎,仿佛那片树叶就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的延平郡王——郑经。“要是我有那么多的船,那么多的兵,那么多的粮草,我早趁着鞑子主力南下的功夫,狠狠的操他一家伙了,可惜啊,时不我待啊!等我有船有兵有粮的时候,最起码要两三年、甚至四五年,这样下去可不行,还得想想办法,不能让鞑子过的太轻松。”
脑中冥思苦想,搜刮着有关三藩之乱的史料,孙延寿骑在马上,颠颠簸簸又行了有半个时辰,这时前头开路的刘德发派人传话,队伍马上就要爬上山峰了,那山峰虽有条道,但坡陡路滑,烦请将军下马步行。
人家好意来劝,孙延寿自然欣然接受,虽要爬个几十里的山路,期间肯定要累个灰头土脸,可要是能一战击溃钦州之敌,吃得这苦又算什么?
想到这里,孙延寿翻身下马,抬眸望了望山峰,烈日下的峰直插云霄,那山峰上茂密繁盛的树林层层叠叠,构成了一片树木的海洋,迎着烈日,树木欢快的伸着枝桠,努力的寻求那一抹耀眼的阳光。
一千五百多米的山峰,起来不算什么,可当孙延寿置身山中,沿着开凿出的道,一步一步往前挪动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发起了怵,这要是一不心失足摔下,恐怕跌个十瓣八瓣的不在话下,绝对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冷冷的打了个寒颤,孙延寿的目光又投向了后军,若不是牛庭直想出了法子,只怕那些辎重还要留在宣化。
在这交通不便的岭南,辎重是一支军队安身立命的根本,没了辎重,军心不稳之下,难免会出些纰漏。
借着不下5.2的视力,孙延寿站在山坡上,登高远眺,触目间风轻如烟,江山如画,不上名儿的飞鸟欢快的扑腾着,株株绿树拔地而起,枝繁叶茂,山风摇曳,吹的林海荡漾,令人心旷神怡。若不是头上的那个大大的日头,孙延寿绝对认为自己身处神仙境地。
阵阵的“号子”声从下面传了上来,孙延寿只见一群群袒胸露乳的壮汉挑着担子,在荷枪执刃的步卒护卫下,蜿蜒而行,间或夹杂着身负重物的骡马,放眼望去,长长的看不到尽头。
这么一长溜儿的壮汉,个个肩头的青竹扁担压得凹弯,最起码也超过了一百斤,区区一百斤重物对于成年男子来当然是菜一碟,可此刻众人是负重爬山,若换做身弱体虚的少年郎只怕早一个不慎跌倒在地了,难得的是这帮临时凑齐的“挑夫”面色轻松不见汗水,似乎挑着百来斤的辎重上山对他们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君不见这帮汉子轻松的喊着号子,步履矫健,“身轻如燕”?
得意的了头,孙延寿笑着道:“先生这主意真不错,从军中挑出最壮硕的汉子,以金钱相惑,诱的他们甘心卖命!嗯,发足三月的饷银,这条儿既稳定了军心,又减轻了辎重的份量。”
这时,一旁的孙望月心翼翼的接过了话:“将军,如此一来,若那新卒携银奔逃,又该如何收场?再者,人实在不明白将军为何要购买那么多的火器,要知道火器虽利,但利在火药,若缺乏火药,即便万杆火器在手,也于烧火棍无异!”
欣慰的拍了拍孙望月的肩膀,孙延寿并未发怒,反而赞赏有加的道:“望月,我最欣赏你的就是这,直言敢劝!嗯,忠心!不过你的这几条嘛,实在是不足为虑,一来,那新卒老家都在宣化,若他们携款潜逃,就不怕我秋后算账、找上门来?再者,我给他们这么高的饷银,天底下除了我,又有谁会给他们这般好处?至于你的火器嘛,我自有打算,到时你自会知晓!”
孙延寿如此答复,虽然言语不甚详实,可孙望月毕竟出身军中,耳睹目染之下,也学会了一些常人难及的本领,兵圣孙子的三十六计虽谈不上样样精通,可随便一条他也能信手拈来,若不是他爹欠孙龙一命,堂堂的守备参将之子,又怎会做他人的亲兵?
手拿缰绳,孙望月紧紧的跟在孙延寿身后,之前他所的火器,指的是孙延寿在宣化城大肆购买的几百杆抬枪,来也怪,本来没指望能在穷乡僻壤搜刮到火器的孙延寿竟然在通判王清源手中得了两百杆火绳抢,问他从何而来,那厮只是定南王所留,威震安南所用。果真如此?孙延寿没去细想,有他那个奸诈如狐的姐夫在宣化,饶是他王清源奸猾如油,也肯定翻不了天!
想到王清源,孙延寿又想到了赵三泰,那汉子果真仁义,为了几十个兄弟,竟舍得散下家财,那可是白银八千两,外加百年药材几十斤啊,当时望着那一箱箱白银、一包包药材,孙延寿第一次开始意识到“义”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