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之路比她想象的还要难走。
青衣难得地没有笑,只是冷着脸一声不吭地跟在林静身后五步远。
所谓妖界,自是天生辟给众妖生存修行之地,充斥最多的,莫过于妖气,灵气次之,因此,在此间行走,不论神、人、妖、魔,最好是将自身法力轮转为妖力而行,或者直接布一层妖力而行,当然,修行深厚的,完全不用顾忌这些,随便走就是。
青衣则不属于这其中任何一列。
五色兰虽飞升过一次,但到最终并没有成功,所以,这幅身体,乃半仙半妖之体。不管怎么说,还是妖。
然而,此时主导这幅身体的却又并不是五色兰自己,而是青衣,乃神识,若单单只是青衣,自是不惧这万丈妖气。然而,偏偏是这二者的融合,导致青衣进退维谷。
若是纯然以本体的妖气运转,青衣不敢确定在这浓浓妖气和万千妖众之下会否暴露自己神识的秘密,这个险,她不能冒。
在敌人都还没有见过之前,岂可轻易暴露自身的秘密。
故而青衣只能将全身法力全部轮转为灵力,流转在四周回旋。
只是,这种方法,累且不说,由于与妖气直接的摩擦,偶然沾染的妖气,让青衣很是不适。
“这是怅路,初入妖界,不论人神都要经此一径,重品人生最怅惘之事。”或是见青衣面色凝固,颇不好看,林静停下脚步淡淡地解释,然而眼神却一直颇为期待地看着她。
青衣微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怕是以为自己在怅路上看到了曾经的青衣所经历的一切,故而脸色才会那般难看。
青衣面色缓了缓,虽说并不是对“自己”这个冒牌青衣说,但终归是善意的提醒,于是微微笑了笑,道了声谢。
然而,魂体不一,那些本该在怅路上看到的一切,青衣自是一个也没见着,不过倒是周身的妖气逼得她有些身子不爽。
在心底叹了口气,青衣慢慢流转周身的灵气,并一丝丝抽丝剥茧地过滤掉不小心带上的妖气。
于是怅路漫漫,二人各怀心思,终是无话。
一路上,除了妖气盘旋呼啸的声音,便只有衣摆摩挲长枝树叶带起的沙沙声。
……
在踏出妖气,重见天日的那一刻,青衣微愕之后忽然笑了,笑得洒脱,笑得讽刺,笑得恍然,到最终,只剩下一抹坦然留在嘴角。
原来,以前种种,真得只是浮生若梦。
何谓天界?何谓人界?何谓妖界?
不过是从人眼诞生出来的光怪陆离的虚像。
他们,都是一样的……
青衣心中默默念了几遍,原来,所谓的人妖神之分,都是神人给自己的桎梏,而自己后守在自己画的这个怪圈里,一遍一遍地强调这个原本不存在奇怪东西。
所有的桎梏,都是神人自己给自己制造的规矩,束缚了自己,还强加给他人。
出现在青衣眼前的,并不是她从出生起便被灌输的妖界整日黑云压顶,茹毛饮血,视人命为草芥种种,相反,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数百年以来,她一直穿行其间并珍视万分的万家灯火。
接头巷尾飘荡着一股浓郁的油香,许是快过年的缘故,长长的街上摆满了卖零嘴的摊贩,有新炸的有花生米、麻花糖、丁香李、酸枣糕……,更有好些边卖边捏的糖人爷爷,小孩子拉着母亲的裙摆指着木架上高高挂起的棉布老虎嚷着要玩……
不知怎地,青衣忽然觉得眼前一热,本来变得有些冰冷的胸口此刻也变得热乎乎的。
“林护法,您回来了,这是小的内人新做的槽子糕,您带回去尝尝,很好吃的。”青衣还在发愣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围了过来,似是没有意识到护法身法有多高似的,都争相拿着自己家里做的点心果子之类的送过来,笑呵呵地说上两句新年福话便又悄悄地离开了。
没有人拿怪异的眼神看她 ,也没有谁特别去注意她,只是来来往往地人见她站在林静身边,都冲她和善地笑了笑。
人群慢慢散去,林静将最后一包核桃酥收进乾坤袖中,冲青衣温和地笑了笑,“走吧。”
青衣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踟蹰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林静,走了两步,穿过几条窄巷,忽然停下了脚步,顿了顿转过身,从袖中取出几个坚果子,很温暖地笑着给青衣递了过去。
青衣顿时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攒在手心,也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
“谢谢。”
“不客气,尝尝看,你以前很喜欢吃的。”似乎心情有些和缓,林静的声音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愉悦。
青衣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瞅了瞅躺在手中圆润可爱的果子,还是捻起一枚放入口中。
很酥,也很香,青衣吃了一个,满意地点点头,又捻起了一颗,送入口中,如此紧张的时刻,青衣竟起了琢磨一下这个坚果是怎么做的心思。
听见身后稀稀疏疏响起的跟小松鼠啃坚果的声音,一直漫步前行的林静无声了笑了起来,如三月春风,和煦而温暖。
“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妖界中会有凡人的存在?而且,他们一点也不怕我?”
就像和一般的普通朋友聊天般,林静边走边顺口问出了青衣心中所惑。
青衣嘴里还含着坚果,脑袋本来就在琢磨着这件事,被他这么一说出来,顿时支吾了半响说不出话来,只好捉着手里的果子直点头。
林静没有回头,但仿佛已经料到青衣的回答,没等青衣吞咽下口中的坚果,便又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其实,这些人,大多都是自愿的,”斟酌了一下,林静接着说道,“他们中的很多人,大多数是在人间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要么是克妻克子,只剩自己一个,要么是含冤被逐,流放边疆,当然,还有许多是本身就不安分,整日都钻研些如何偷奸耍滑的人。”
“呵呵,”林静忽然笑了一下,不缓不急地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笑着对青衣说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和权利,我们没有必要因为与自己不同便将他们抹杀,而且,人可以死去,但存在不会消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