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过得快,也很慢,每日便是如此。
青衣早起做菜,介之读书,给花儿浇水,鹦哥出去玩,胡为修炼,阿三……做饭的时候就出现了……
日子仿佛每天都没变,但每个入睡的夜晚,都会充满对明日的期待。
可是,有些离别,是注定的,哪怕你知道,你不愿,也无法阻止,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让介之就这么离开,青衣不愿,可是,让介之放弃考试,留在这里,青衣也还是不愿。
彼时的青衣并不明白心中的这种有些别扭、有些不舍,又有些说不出口的感觉便是萌芽的感情,那时的她,只是单纯地以为,只是因为,介之这个人不讨人厌的缘故罢了。
……
怕离别,但离别终究会来。
吃完晚饭,介之便说了出来。
一屋的人听完,顿时都沉默了,鹦哥和胡为不断地拿眼瞄青衣的脸色。
青衣的脸色确实是变了变,有些错愕,有些了然,还有一丝,未曾掩饰的难过。
而后状似不经意地笑了笑,“哦”了一声,清浅地说道:“明天早上走么?东西收好了么?”
介之沉默了一下,而后轻轻而缓慢地说了声:“收好了。”
鹦哥一下不满意,嘟囔着叫道:“姐姐,你……”
青衣轻飘飘扫了一眼鹦哥,鹦哥顿时不说话了,一般情况下,青衣真正生气的时候什么都不会说,往往一个眼神就足够了,鹦哥小时候调皮捣蛋被揍之前都看到过这个眼神,故而,一见青衣眼神扫了过来,顿时就立刻“乖乖的……”
青衣她不敢瞅,鹦哥便将眼神瞪到最大,恶狠狠地看着介之,你竟然敢走,你没看姐姐对你多好?
你个没良心的!
哼!
也不知道介之是否收到了鹦哥的眼神警告,他一直平视着青衣,除了在青衣回答他时表情有些黯然,自始至终还是那副清浅若水的样子。
“收好了就行,明天早上走是吧,到时我要炼丹,就不送你了。”青衣笑了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地接着道。
青衣说完便淡淡地转身出去了,“我去拾些夜明子,你们早点休息。”
介之没有说话,只是眼神莫名地地看着青衣离开的身影,直到她消失不见……
鹦哥见青衣一走,立马跳脚,毫不掩饰地冲着介之问道:“你为什么要走?这里不好么?姐姐对你不好吗?”
气势咄咄逼人。
介之仿若还在发呆,许久,才转过头,表情略带歉意和包容地看着鹦哥轻声回答:“你们对我都很好……”
“那你干嘛还要走?”鹦哥抢过话头,不依不挠。
“呵呵,”介之低下头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要走吧。”这一句却是喃喃低语,除了他自己和耳朵较尖的胡为,谁都没有听见。
只是胡为却没有做声,有些事,不经历,不失去,不比较,永远不知道它有多珍贵。更何况,胡为扫了一眼有些无奈的低着头的男子,对人类来说,久在樊笼中,很多事情便变成了自己给自己的束缚,无奈而已,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自己都理不清……
鹦哥还在气咻咻地拉着介之说个不停,然而,很明显,他拉着的那个人,已经完全走神了……
月下花明,青衣不知道她走在什么地方,脑袋里总是感觉闹哄哄的,不断有声音充斥其中。
幽幽发着绿光的夜明子招摇地在拂过青衣的裙角,花粉上淡淡的磷光将脚下的小径都映出幽幽光芒。
青衣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对啊,她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青衣有些苦恼地找了块草地做了下来,林间的夜晚,露水挂满了尖锐的草尖,冰冰凉凉的,青衣觉得有些冷,可是,又不想回去。
青衣抱着肩坐在草地上,有些烦躁地揪了一把柔软的草,
“他干嘛要走?”不知不觉,青衣竟然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四处看了一眼,才忽然明白过来,这里不是竹楼,也没有其他人,顿时松了口气,
是啊,他为什么要走呢?其实,她特别想问,可是,就算她问了,她也不需要介之回答,她自己就知道答案。
他为什么要走?
他又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他是人类,还要进京赶考,会生病,会死亡,虽然他不敌视他们,甚至连他们是人是妖都没放在心上,可是,这又怎样呢?他很好,可是,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青衣觉得整个脑子都乱糟糟的,烦得要命。
她总觉得有什么她说不出来的,可是,偏偏好像意识有意地避开那一块一般,越是想越是烦躁,青衣信手一挥,没料到带了灵力,旁边半高的土丘瞬间便被削平。
她不想介之走,这个,她很清楚,可是,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却又说不出来,如果说胡为和鹦哥有一天要跑出去玩,她最多也就有些担心,可是,不会如同介之要走这般不舍,难过,仿佛失去了什么似的,心里跟油煎火烤似的,煎熬得很。
不让他走!
不让他走!
……
青衣现在整个脑子里都在无限重复这句话,不让他走,不想他走,明明他在这里很开心啊,虽然他不说,可是,她就是知道,他很放松,很自在,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他们,他们也是这样,为什么要走呢?
她不想让他走,一点也不想,他想让他一直和他们呆在一起,一起在灵山,在竹楼,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一起散步,一起看着窗外的月光……
那么多一起,她不想和别人一起分享,只想和他,可是,他为什么要走呢?
这就像一个矛盾的问答,明明已经知道答案,却还是不肯承认,抓着问题,只想听到自己想要的另一个答案。
她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青衣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她说不出来。
明明只是单纯想让他不要走,可是,越往下想,青衣发现,她想要的便越多……
月色愈发的清冷,湿淋淋地铺撒在青衣单薄的衣衫上,刚刚由于青衣的掌风造成的动静而寂静下来的虫鸣鸟叫,在躁动了一番后,又一个一个不甘寂寞地争先恐后地叫了起来。
青衣将下巴搁在膝上,双手环膝,忽然就化作了一株散发着五色幽光的兰花,兰叶舒展,兰花摇曳,在如墨洗过的林间显得格外梦幻。
……
同是不眠夜,竹楼里,鹦哥也说累了,眼见听她说话的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而胡为几个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一跺脚,扔下一句:“你……”就也跑了。
没有人的竹楼显得分外的清幽而寂静,介之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大半个时辰,回过神来时月亮都有些疲倦了。
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介之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前由于没来及安置,他一直住在青衣的房间,后来,青衣又在旁边辟了一个空房间,说是这样也方便,他便也就那么住下了。
他还从没有这样自在、放松而豪不需要整天谨小慎微地生活过,在这里生活的几个月,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最像活着的状态。
可是,他为什么要走呢?
呵呵,他为什么要走呢?他也自己问过自己,可是,哪怕他自己可以给自己找到一千个离开的理由,却没有一个可以说服自己那挣扎的心。
是啊,他不想走,他心里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不想走,或许青衣还不清楚,可是,他却是很清楚,他一点也不想走,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他也不想再离开这里之后,再也见不到他们。
可是,他是人,只是人,青衣却是妖,人的生命弹指而过,青衣的生命却是长长久久的。他就算留在这里,又能怎样呢?不过数十年,他便将垂垂老矣,而青衣,或许还是如初见般那边温柔而美好。
这种未来,实在太过可怕,每一想起,他便觉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更何况,他是人啊!人啊,他背负着母亲用生命换来的期望,又如何能将之轻易抛弃呢?
说到底,他终究是只个胆小的人啊!胆小又自私的人啊!
……
介之躺在床上,双臂置于脑后,望着窗外清泠泠的月光,闭上眼睛:
“青衣……”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天亮的时候,竹楼里静悄悄的,介之睁开眼,揉了揉被自己枕了一夜的胳膊,苦笑着坐了起来。
青衣,昨夜,没有回来……
呵呵,不是应该如此么?
介之自嘲地想道,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想在走之前见她一面,一面,一面就好……
听了听楼里的动静,似乎没有人起来,或者,现在,这栋竹楼里,除了他,便再没有别人。
知道不该如此,可是,介之的心,还是难以忍受地微微难过了一下。
稀稀疏疏地开始收拾行李,介之还是轻手轻脚的,他不敢惊动别人,他害怕看见他们指责的眼光,呵呵,他真矛盾,既想看见大家,又害怕看见大家,这样的他,真是讨厌啊!连他自己都觉得……
其实行李大部分都收的差不多了,现在做的,不过是将这些行李再分分,整理一下。
然后,便是离开……
在原地盘桓了一会后,介之看着窗外忽然笑了一下,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提起有些沉重的行李,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