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长空,无有散云飘荡,成片的星子在头顶闪烁,却像是快要扎进脑壳的尖刃,稍不留神,连着那月亮都变成了镰刀。
御书房的门前,常总管见江淮终于现身,瞪了瞪眼,拍了拍犯困的脸颊,挤出一抹老练的笑来:“六殿下来了。”
江淮颔首,故作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周围,叶征虽然偏爱奢华,但对于御书房的环境来说,还是喜静,遂种了不少绿植在这里。
瞧着那大片浓密的草丛,她心想,这里还真是藏人的好去处,若自己是叶征的话,一定在这里设计埋伏。
常总管见她盯着那草丛看,脸色微微生异,一甩拂尘,故意将她的注意力拽回来,然后卑躬屈膝道:“还请六殿下稍等,老奴这就去通禀大王。”微微停顿,“这正门口风大,您躲躲。”
江淮顺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正好退到了那草丛边,却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谨慎的低头看过去,眼眸微眯。
虽然那玩意儿收的快如闪电,但江淮还是看到了,那分明是一个人的左手,无声冷哼,这草丛里的乾坤怕是不小啊。
她严慎抬头,只觉得刮在肌肤上的风突然变得湿热,方向也悄无声息的变了,整个御书房前的氛围,渐渐有些凝重起来。
而常总管方才被那一段插曲吓的不轻,赶紧观瞧江淮的表情,生怕这人察觉出来什么,笑道:“瞧老奴这记性,总忘记叫内务司那帮人来修整修整这里,瞧这乱的不像样子,老奴也是散漫了,竟险些叫六殿下踩到石子滑到,殿下没事吧?”
江淮笑得意味深长:“石子而已,又不是人的手指头。”
常总管此刻的表情可是有趣极了,只是在黑夜下不明显罢了,怕再下去会露馅,他便搪塞几句进了御书房。
待门关上后,江淮往前走了几步,瞧着那四周的杂乱脚印和折断的无数断枝,知道这绝对不是常总管口中的疏于打理,必定是埋伏的时候造成的狼藉。
她微微抬头,望着那黑稠一样的天,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别看现在是自由身,实际上正在陷阱当中。
怕是随时会刺出一刀来,贯穿她的身子。
江淮屏住呼吸,耳边响起风打树叶的簌簌之声,整个人的警觉性也达到了一个骇人的高度,随时可以出手。
“吱——”
御书房的门忽然开了,常总管讪笑道:“殿下请吧。”
江淮漆黑的眼珠轻微转动两番,颔首走进去,心道这些人怎么没有动手,难不成真正的杀机不是这个,是在屋里?
可当她进去屋内,又陷入迷茫。
御书房明显不能设埋伏,只有叶征一个人。
他拄着手臂在龙案上,面上尽是疲惫,眼底也有着明显的血丝,分明是审政太累了,不像是……要杀她。
而叶征见到江淮进来,伸手抹了下眼角,嫌弃屋内光暗,叫常总管吩咐人再掌两盏灯,再点些提神香来。
“坐吧。”叶征低头拿冷茶喝,忙的嗓子都哑了。
江淮见状,不自然的拢了一下左袖口,好想是怕什么东西掉出来的样子,回身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问道:“找我何事?”
叶征刚想开口,忽然又心烦的把常总管喊回来,厉斥道:“孤王叫你把那提神香焚上,你没听见是不是!”
常总管年迈的身子一抖,忙道:“老奴点了。”
“再添!”
叶征又是一喝。
常总管咬牙道:“可是再添就呛了。”
叶征闻言,面色极其难看的抬头,怕是那人再多说一句,就要摘了他的脑袋一样:“孤王说再添。”
常总管吓得血都凉了,忙照做。
只是这屋里本就不透风,又焚了大量的提神香,虽说味道还算宜人,但也太呛了些,不过见这人今天生气太过,江淮也没有抱怨。
叶征瞥眼她,置气道:“孤王真该听你的话,不该延缓洛阳城的钱粮供给,这下可好了,都反了!”
说罢,把一本折子扔了过去。
江淮利落接住,打开来,那白蒙蒙的香烟雾下,透出樊侗那字字恨铁不成钢的奏言——原是洛阳城生乱,连带周边地区都不安生,山匪劫掠之事频发,闹起了不小的饥荒旱灾,是哀声一片。
她忽然不觉得那提神香呛人了,倒是就着这奏折文闻,更觉得舒心健脾,整个人的血脉好像都畅通了,流速飞快。
不知不觉,眼白有些发红。
江淮只当是被那浓香熏得,况且眼下已经得知了叶征今夜传召的目的,稍微放心,但警惕性不减,毕竟那草丛还埋伏着人呢。
“钱粮还没到吗?”她问道。
叶征摇头,烦心的很:“明后两天就能到。”砸了砸桌子,“可那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就算是再增税征收怕是也来不及填补,早知道……”自言自语,“早知道就不修缮新的行宫了。”
江淮心头冷笑,面上严肃:“既然国库吃紧,那就不要再拨钱过去了,樊侗自会有办法解决的,眼下还是海府比较重要。”
叶征抓耳挠腮:“不行,洛阳城那边已经是火烧眉毛,再不送救命水过去,怕是那些莽兵就要打到海府来了。”气的往后靠了靠身子,“自家门口生乱,岂非是叫余下国家看笑话,不行。”
抬头盯着她,盯得死死的:“给孤王想办法。”
江淮被他的视线和语气弄得微微一愣,不小心呛到了,用力的咳了两声,不知道是咳得太用力还是熏得,后脑勺有些胀痛。
想了想,她道:“办法总要花时间来想,再者说了,被你这提神香熏得头昏眼花,怕是也想不出什么来。”略微停顿,“这样吧,我先出宫去,明日一早,再来给你献法子。”
慕容清可还在府里等着呢,万一这人冲动,可就大事不妙了。
还是先回去把情况说了。
好歹算是虚惊一场。
而叶征也没有阻拦,烦躁的摆了摆手。
江淮见状起身,松了口气,可就是这紧绷的一口气松了,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口干舌燥,四肢绵软不说,体内不知何时多了一股异样的气息,所到之处,种下生根的麻意,锁住她的动作。
坏了,中了叶征的奸计了。
这是,声东击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