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职回府,江淮已经在宫里用过了晚膳,遂叫北堂去慈心居和慕容葏说一声不吃了,然后径直回了留心居休息,推开院门,院里冷清如死。
江淮虽然喜静,但说实话,自打流霜那丫头死了,这份安静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孤寂,北堂是刽子手出身,也不爱说话,两人在一起时,气氛冷的能结冰。
虽然现在为了防止有人再偷溜进来,留心居里新调了许多下人,但也没几个活泼好动的,一个个成日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出岔子。
好在,宫里还有个山茶。
她进正房,刚要脱官服换常衣,就见厅里窗下的花桌边坐着一人。
是沉香。
他听到江淮的脚步声后,慢悠悠的转过头来,面色一改往日的狰狞,有着少许的落寞和失意,宽大的红色衣袂随风轻起,递过去他的话音:“回来了。”
江淮的手还停留在领口的扣子上,一个蹙眉:“你怎么在这儿?”
沉香扶着桌边起身,眸光深邃:“怎么?不欢迎?”
江淮眼神警惕,过小厅进卧房,发现里外屋都没有饮半城的身影,整个心登时紧绷了起来,走过去对峙那人:“饮半城呢?”
沉香没说话,略微抬眼,那双眸子轻泛红光。
江淮的情绪猛地爆炸,也不管面前的人有术法在身,伸手粗鲁的拎住他的领口,玉白的手指拼了命的用力,在这晕红的夕阳下发出恐怖的骨动声。
“你个老不死的疯子!你把她杀了!”
沉香还是头一次见江淮这么激动,被迫扬着下巴,含笑道:“我要是真把她杀了,你能把我怎样?”
江淮眼中阴鸷溢红:“不能怎样。”气极反笑,“不过我会把你祖上十八代,在心里挨个的问候一遍。”
沉香笑着推开她的手:“那你就错了,我只有自己这一代。”
江淮目光阴冷的打量着他,又问:“你把饮半城怎么样了?”
沉香冷淡的背过身去,负手在后,眼睛里盛满了夕阳的红光,其中还有些复杂的东西,不过看不太清:“测试做了,她不是我的新娘。”
江淮微咽口水,不安的上前一步,影子一下拉得老长,直接遮盖了半个屋子的地板:“那你就把她杀了?”
沉香不愿再兜弯子,稍微转头:“我没杀她,既然她不是我的新娘,我也不会再管她了,生老病死七情六欲,都由她去了。”
江淮再问:“那她人现在在哪儿?”
沉香如实相答:“不知道,总之还活着。”
江淮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斜睨着他,语气却满是逐客的意思:“那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说完,瞧着沉香侧脸的嘴唇慢慢的勾成月牙:“想找人叙旧。”
江淮态度凝重下来:“找我?”
沉香透过窗缝看着院外的墙,视线攀爬在每一道裂纹上,忽的开口:“不过不是现在。”回头看她,意有所指,“你有客人来了。”
江淮不解,眉头稍微皱了皱。
沉香笑容神秘:“去院里看看。”
江淮面色仔细,灵活侧耳,院里的确有轻微的响动,一听就是北堂,不过其中还夹杂了另一道脚步声,遂和沉香谨慎的对视一眼,转身出去了。
推开房门,立于石阶上,瞧着院里北堂带了一人来。
是个女子。
她一袭精白色的纱裙,双叠的裙摆好像伫立在云端之上,纤长的臂弯搭着柔软的同色披帛,一直垂在脚边,随风而起类似初朝的雾气,迎面是昙花香。
不过她戴着帷帽,薄纱拂在前,看不清容貌。
沉香突然而来,江淮本在气头上,这一眼没看仔细,还以为是饮半城,遂三两步走过去,眉间聚着怒意,一把扯下那帷帽,脱口便道:“故弄玄虚!饮半城你跟我装什……”
说到一半,她忽的刹住了口。
当她看清眼前女子的真容时,忽觉不适,仿佛浑身满登登的血都顺着脚尖儿流走了,心内遍布空悬,甚至有些想哭。
江淮自诩活了二十年,从未服气过任何人,可在这个女子面前,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墙角那一摊扶不起来的烂泥巴,何为自惭形秽,今日算是领悟透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化作渣滓。
她长发如汇墨而成的瀑布披散在背后,那发丝摇曳的每一分弧度都像是琴弦般撩动人心,视线颤抖着往上攀,抚摸过她纤美到窒息的身段,入眼是雪一般透白无暇的胸脯和脖颈,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洞庭峰顶的白莲瓣上,入冬后凝结的第一片晶花,那是自然馈赠的天然绝物。
接着是精巧的下巴和不点即赤如朱砂的唇瓣,轻微抿动,润的仿佛包了一层温泉水在里面,再掠过挺翘的鼻尖儿,最后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眼,那一双瞳孔亮澄好似圆月,散发的光芒神圣到凡人无法对视,魂儿都要随着她的动作碎了。
只是现在,那双眼睛里有些紧张的怯意。
北堂没敢看那女子,而是瞧着江淮的表情——由愤怒转为惊愕,又从惊愕转为贪婪,一副无法自拔的样子实在猥琐,遂轻咳示意。
江淮强迫自己挪开眼睛,恰似从海底浮上来般难受,这才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她便因为激动过甚而浑身大汗淋漓,快要窒息。
扪心自问,这女子的容貌,足以和死去的锦瑟比肩,怪道花君自愧不如,原来如此。
她们实在是俗物,这女子是仙人啊!
未经雕琢,亦如璞玉。
造物主对她的怜爱,必定是倾尽心血。
咽了下口水,江淮再次抬起头来,如今天下,能拥有凌驾于花君和苏绾之上的容貌,这人不是骆家大小姐又是谁,遂细微颤抖着嘴唇问道:“骆大小姐?”
骆完璧是第一次见江淮,方才被她一系列态度吓到了,闻得发问,这才屈膝行礼,声音柔若春风,钻入耳朵快能洗涤灵魂:“完璧见过大人。”
江淮被她的美貌震惊到了,伸手向正房:“快进屋。”想到沉香还在屋里,又忙不迭的改了口,“还是院中说话吧。”一指北堂,“拿软垫来。”
北堂连忙道:“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