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内,有果香弥漫,皇后坐在内殿的软榻之上,因着年轻时习武,至中年身型也十分苗条修长,背脊挺直的像是冻上的瀑布,发髻高挽,整洁的一丝不落,上面只簪了几样简单的玉钗,并不招摇,但玉面之上,冗密的睫毛轻掀,狭长的凤眸一抬,凌厉的视线甩过来,威严就已经展漏无疑,自来压迫。
殿门槛处,有丰富的阳光洒进来,和殿里的阴冷光线形成强烈的对比,几秒后,一片阴影漫来,是她的贴身宫女兰挚,那人低着头道:“娘娘,贞才人到了。”
皇后轻颔首,尾指的护甲扫着衣摆上的金线,发出沙沙的声音,忽然,猛地攥紧双掌,刺痛传来,逼出一丝泪意在眼中。
贞才人随着兰挚进来,因着多天食欲不济,身型消瘦了一大圈,多走几步便累得很,忽闻一股牡丹花香扑来,抬头,竟是亲自下榻相迎的皇后。
那人眼眶红润,挥手叫兰挚下去,自己扶过贞才人,隔着衣料摸了摸她的背脊,怅然道:“妹妹,你可算是来了,本宫等你许久了。”
贞才人瞧着皇后如此,意识有一瞬间的恍惚。
怕是饿久了,哭久了,便忘记了皇后是个心比霜冷的女子,年少时披着血雨踏着白骨闯荡江湖的人,怎会生出怜悯。
只是这些,她临死才幡然醒悟,原来从那个时候,就不该听皇后的话,被人白白当了刀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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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将她扶到软榻之上,自己也坐了下来,眉间蹙着一抹愁容,感慨道:“这才几天,你瞧你瘦的,就算皇上不宠你,你也得好好照顾自己不是。”
贞才人深深一叹,面色憔悴:“还不是长春,为了那丫头,我是把泪都流尽了。”鼻腔一酸,又落下泪来,“好好个人,就这么没了。”
皇后眼珠轻动,方才逼出来的泪意已然消失,不过这不重要,便道:“长春是个好孩子,自小就懂事听话。”顿了顿,用力在小木几上砸拳,“都是那个不要脸皮的登徒子,平白糟践了她!”
贞才人眼珠瞪大,恼怒的附和道:“都是李子清!”
皇后闻言,不紧不慢的收回手,意味深长的斜眼:“妹妹,你当真以为长春失身的事,是那个李家大儿子,李子清做的?”
贞才人听她这话,胸腔的那颗心微微悬起,不安道:“娘娘,您的意思是……这件事的幕后凶手,另有其人?长春果真是被人诬陷的?”
皇后敛眸,蓦地厉声道:“朗朗白日,胡说什么!”
贞才人被斥的一抖,连忙低下头去。
皇后沉默两秒,这才沉沉开口:“皇上只把李子清贬去了南疆,西瓜大小的罪事,芝麻大小的惩罚,这便说明皇上心里有数,真正的凶手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微微一停,眸光深邃,“只不过,那真正的凶手身份特殊,动不了而已。”
贞才人认真听着,仇恨驱使之下,喘气声都重了起来:“娘娘高见,这个谋害长春的凶手,到底是谁!”
皇后忽的住了口,扬声道:“兰挚——”
那人从外面进来,应了一声。
皇后一指不远处的小香炉,说道:“给本宫把那东西拿出去,呛。”
兰挚没有任何异议,而是唤了个小内监搬出去了,随后合紧殿门。
贞才人瞧着,莫名其妙的,再回头,和皇后对视,那人的脸上已经毫无自己初进门时的哀怜和叹惋,又恢复素日冰冷庄严的样子,她心下迟疑,犹如猎物被囚笼中,便道:“娘娘?”
皇后转头,目视前方,视线攀爬过对面的精装细琢,冷淡道:“这件事情,既然皇上已经解决了,按理来说,本宫也不想再插手,只是可怜你慈母之心,又不想真凶逍遥法外,才想着告诉你。”
贞才人往前伏了伏身子,期盼道:“还请娘娘指点。”
皇后垂眸,睫毛上结了一层无形的冰霜:“脏了长春身子的,未必是李子清,但那个该死的登徒子怕是查不到了,可这幕后真凶,这个策划者,本宫倒是有些眉目。”
贞才人屏气凝神:“娘娘,是谁?”
皇后斜眼,淡淡道:“方才,你去求谁了?”
贞才人一愣,恍然想起来,已是浑身大汗,忍不住捂住嘴巴,从指缝里逼出那两个字来,低低道:“江淮。”停顿两秒,有些犹疑,“怎么可能?”
皇后道:“怎么不可能。”
贞才人试探道:“她不是在帮四殿下争储吗?”
皇后抬眼,否定道:“无稽之谈。”说完,复又垂眸,意味深长道,“她早就投靠长欢了。”
贞才人一咽口水:“那这么说……”
“没错。”皇后干脆挑明,屎盆子要扣的结实,便道,“这两人自小关系就好,怕早就联手为成王争储了,当初老四被贬渝州,就是她们两个狼狈为奸的杰作,可如今老四的势力不足为惧,旭王却不可小觑,这两人,是拿长春做了个扣给李家,想让他们由此获罪从而牵连旭王,只是没想到皇上为了维护旭王和李家,并未发作,让长春枉死了。”
贞才人听完皇后这一席话,已然浑身炸毛,恨不得直接拿刀杀了这两个人,也理解了她说的身份特殊动不了是什么意思,遂红着眼睛切齿道:“两个贱人!”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本宫也就知道这些,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贞才人思忖几秒,阴郁道:“我非要她们给长春陪葬!”
皇后皱眉,劝阻道:“你如何能杀的了她们?”
贞才人强迫自己理智在上,恶狠道:“那臣妾该怎么办?”
皇后薄唇微动,低低道:“本宫只说一遍。”停了几秒,淡淡道,“江淮狠毒,长欢狡诈,以你的身份报复她们怕是不行,不如寻个别的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出了气也就罢了。”
贞才人茫然道:“娘娘是说贤妃?”
皇后再次坐直脊背,冷冷道:“本宫说了,只说一遍。”
贞才人低下头,下定决心,攥了攥拳头,阴狠道:“那臣妾就以牙还牙,叫某些人知道,失去女儿,到底是什么滋味!”
皇后听完,微微斜眼,面无表情,唯一双眼睛黑的可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