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一枚棋子
说罢,他在凤鸳旁边坐下,斜矮着身子凝视惊慌不已的小人儿。
“……宫……宫主,是……是鸳儿没有站稳,还……还请宫主恕罪……”
凤鸳将双手蜷在胸前,以阻隔不断压下来的胸膛,她不知,这个像妖孽一样的男子究竟要做什么。
苏砚一手捻起她的一缕青丝,用食指轻柔地缠绕,他幽深的眸子紧紧锁在女子盈满冷汗的额头上,面具之下的薄唇若有似无地一笑。
“你好像很紧张。”
低沉而慵懒的声音,就近在盈寸,凤鸳不觉间加重了呼吸,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他身上那股危险又极具魅惑的气息就像是一种毒药,引得接近他的女子想要饮鸩止渴。
可饮鸩止渴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所以,她绝不能将自己的性命浪费在他的身上!
想到这,她紧紧地握住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她获得了一瞬间的清醒,但这一瞬间的时间,足以让她力挽狂澜。
她咬紧贝齿,猛地抬眸一视,眼神中的光芒清透而坚定。
这目光让苏砚心头一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子,没想到,竟有人可以抵抗他身上的气息。
这时的凤鸳已是冷汗淋漓,她挣扎着从榻上滑下,无力地半倚着床沿。
男子盯着她的侧脸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唇际划出一抹笑意,然后站起身来,背对着凤鸳负手而立。
“你为何要入浮世宫?”
嗓音极富磁性,但已恢复了平日里清寂的音调。
那声音的主人像一团黑影,遮挡住凤鸳视线里大部分的光芒,她逆光仰视,双目一亮,“回宫主,鸳儿要入皇宫,为家人报仇!”
“浮世宫里的人,大半都身带血海深仇,而你,只不过是那千千万万里的一个,我凭什么偏要选你?”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就凭鸳儿,可以舍弃一切的决心。”
“哦?舍弃一切?”
男子转过身来,双眼幽深如潭,却带着一丝笑意,“你是说,你将会成为我最得力的棋子?”
凤鸳微微一怔,旋即叩首匍匐,道:“是。”
邀月轩正殿内灯火通明,让人有一种身处白昼的错觉,跪伏在地的女子纹丝不动,就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殿门外,妖月一袭红衣亭亭而立,目光一瞬不移地锁在殿内女子的身上。
“夜,她到底是谁?”
金面男子沉吟片刻,道:“棋子,她不过是一枚尚未打磨的棋子罢了。”
妖月侧目,“那这么说来,这棋子是一枚值得打磨的棋子了?”
苏砚一挑俊眉,一副兴致盎然的神情,却没有回答女子的问题,转而说道:“未来三日,我不在宫中,所以,这打磨的第一步,就交给你了。”
——
苏浣不愧是驰骋官场三十年的前朝首辅,在百姓恐慌流言四溢的状况之下,仍能稳坐江山挥斥方遒。
短短十日,他迅速地填补前朝弥留的政治漏洞,调整不合理的管制政策,及时下拨救济钱粮,狠抓前朝贪官污吏。
其出手之快,计策之完善,力度之狠厉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而各种措施和举措的结果,正是不断稳定下来的民心。但,只获取那些商人、富人的心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一国根本,在于田粮,他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要获得农户的拥戴。
农户一般远居郊区,距离宣宫最近的,就是京郊,也就是风泉山庄所在的地方。
苏砚着一身极为普通的白色束腰袍,坐在风泉山庄中正房的房顶之上,目光极其平静地看着山庄里一片惨淡的景象。
花玉容坐在他的旁边,穿着粗布衣裳的他摆出一脸不舒服的表情,还时不时地用手指捻起袖口,嘟囔着:“这种衣服哪是人穿的,我花玉容发誓,这辈子只穿这一次,绝对没有下回。”
白衣男子微微扬眉,指了指院子里荒凉的马棚,“以前你在这喂马的时候,还不是天天穿这种衣服?”一时间,他想起以前的事来,那一天,十五岁的花玉容作为一名照看马匹的小厮被十二岁的他收入山庄。
经他一提,花玉容顿时想起当时粗布褴褛一身恶臭的模样,登时浑身一抖。“那时是那时,这时是这时,六年,足以改变一切了。”
改变一切,是啊,他的人生早已不是原先的轨道了。
苏砚没有应声,目光遥遥地,投向远方。
忽然,一阵轻微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二人募地相互一视,一白一灰两道人影瞬间消失在房顶之上。
黄昏降临,太阳落在西方的层云之后,散发着迷离的光芒。
苏砚私访的马车缓缓行进于京郊的路上,他掀开帘子朝外面望了望,一个个简陋的房舍出现在眼中,偶尔还能遇见街角的乞丐,哀声连连地向路人讨饭。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暗下决心一定要为这些穷苦的农家人寻求脱困的办法。
突然间,一幢别致的大院出现在眼前,一方双开黑色大门,一对高大的石狮,虽然十分华贵,却透露着一股惨淡的气息。
他看着看着,突然心头一震,这里是……
正想着,大门却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衣着虽比旁人家要好一些,却也透着岁月的痕迹。
先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厮,黢黑的小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相貌。
但见他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去微微颔首,好像在等着什么人出来一般。
苏浣的心中陡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某个被他遗忘很久很久的东西即将挣脱束缚,一点点地浮出水面。
他匆忙让侍卫停下马车,就这么掀着帘子死死地盯着大门。
这时,一个一身白衣的公子走了出来。
那人生得英姿挺拔,面容俊朗,而那明晰的眉眼间,似乎透露着他自己的影子……
只听那小厮喊了声“少爷”,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苏浣一下子全身僵直,一双苍老的眼睛瞠得老大盯着那个人。
偏偏那年轻男子微一侧头朝向这边,目光一下子像定格了一般与苏浣相撞。
他怔在原地,半晌,原本温润的眼睛突然盈满泪光,他努力地张了张嘴,却只摆出了一个口型,但苏浣分明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
那声音有些哽咽,还有些颤抖,正是——“父亲”二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