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在山上听自家儿子的话, 盘了好几个大炕, 试着烧过之后,回来就把自家那个拆了重新做了一遍。方伯丰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先是被这仨的折腾劲儿惊着了, 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咱们就自己来了不好?结果听了那当娘的一通分说, 又被自家儿子的能耐吓了一跳,之前还是零零碎碎的小事, 如今竟能把一整件事通篇考量起来了, 还一样样安排得这般周全。
这天分是打哪儿来的?看看自己,再看看他们娘亲,都不像啊……
折腾完自己家的灵素, 回头去码头小馆遇到了来接杏妮儿回去的姚瓦匠, 还把自己试过的那一套都细说给他听了,姚瓦匠初听了挺惊讶, 略一思忖又频频点头:“有道理, 有道理。”回去有样学样地先在自己家试了一回,见效果果然好了许多,直后悔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他那本事也是在老家时候,跟着家里长辈学来的,手艺是精湛, 只是旁的并不曾多想过。这事儿倒是给了他一些警醒,——世上能人多,后浪推前浪的, 学无止境啊。
灵素在山上折腾出兴味来了,等俩娃儿去了小书塾,她又琢磨起在山上加盖房子的事情来。
说来也是被人勾起来的。
知县大人觉着官帐上的银子实在不经花,就不得不细琢磨起来。各样赋税从来是第一财源,不过这东西不是说多就能多的,除非降低征税线,再提些税率。这法子如今用起来无异于杀鸡取卵,傻子才那么干。那除了这个呢?他老人家就想到官行上去了。
一地官行,除了完成地域间和上下级间的官府任务,自行经营所得几乎都归当地衙门。不过因为存在与民争利之虞,朝廷对这个一直管得极严。只许在一些民间无力兴办的事业和防止巨贾独大的时候才准开官行。德源县出了个青灰冶炼的法子,因为要用到的东西都是官有山林中的,这些矿产开采本来也都是官营的多,便申请要开官行,也已经得了准了。
于是知县大人想了个法子。新的官租房就选在城外码头边上兴建,搬砖、和泥、拌青灰地都在来往人等的眼皮子底下。这边盖着房子,那边又叫青灰行广招人工,加紧采炼。
什么事情都有懂行的人,这懂行的人里头又有脑子格外灵光的。寻常盖房子也有用青灰的,多半只稍稍用一些,这地方那拌青灰的阵势瞧着太不正常了,不得不细问两句细查一回。这一看就看出好来了,发现这青灰干得如此快,且一旦板结了,牢固得比石头也不差什么。赶紧打听是哪儿出的,什么价钱。
他们这里着忙,那里知县大人早罗网以待了。
——青灰行的管事来请示价钱的事情,给县里修房子都是按着成本算的,这会儿旁人要来买了,卖什么价儿合适?毕竟他们现在这个的耗费只有寻常青灰的三四成,总不能跟着人家的价钱卖吧,那也太黑了……
知县大人点点头:“就……按着比寻常的高两成价钱来吧。”
“什、什么?这、这个……”这位以为知县大人没弄清楚自家的成本呢,赶紧就掰着手指头算给知县大人听。
知县大人一摆手:“这卖东西不是都按着你耗费多少来的,你没看女人们头上那垒丝、编丝的首饰?能按着分量卖?都是按着分量的几倍恨不得十几倍来的!为什么?这卖的就是个手艺,是个稀罕!咱们这青灰造价又低又好用,那是咱们的能耐啊,这工艺就值了老鼻子钱了!让你按泥巴柴火耗费卖官窑,你干啊?对不对?一个道理!
“再说了,我这也是为了旁的青灰作坊考虑。咱们这东西已经比他们的好使那么多了,要是价钱还比人家低,那还让不让人活了!是不是?你做人不能光想你自己啊,你还得替人家想想不是?所以啊,咱们就卖贵着点儿,到时候总有人家看他们那个便宜,还买点儿他们的那些去。算给人留条路走,是不是?……”
管事听得直迷糊,合着我想少挣点还是不给人活路,您翻着番挣银子才是大慈悲,好,好,我说不过你……
开始有订单进来了,知县大人心里算着接下来能流进来的钱,赶紧又叫人把衙门的两处屋子修了。也是青灰进青灰出的,再之后就是修缮状元坊,还叫人往湖边的几处神庙送了些过去,叫神仙也沾沾光。
这么一来,打从德源县过的客商们,都晓得德源县出了新的青灰,盖房子极好使的。官府和神庙就先用上了,这绝对错不了了!来打听问价的越发多了,虽则一开始知县大人就叫他们多招人多开窑开炼,到后来还是不赶趟了,交货都排到下半年去了。
去问大人的主意,大人道:“那就……再提提价儿吧……着急用的就多花点钱,不急的就等等。”
管事哆嗦着回去提价了,结果越提价来的越多,尤其是听说齐家开始用这种德源灰新修自家宗祠,又说这种灰尤其适合盖楼,可见这东西好了。
灵素家的邻居,那位嫁了人的崔姑娘,正憋着要争回这口气来。晓得她相公的商行里拿到了不少货,就闹着要先给娘家修个楼。那位比她年长许多,加上对她也觉有些亏欠,且自己住在岳丈家里不出点力也说不过去,便同意了此事。
苏梅儿给左邻右舍送了一回和乐礼,通知各家他们家要盖房了,接下来一阵子只怕要有所搅扰。再过几日,就正式破土动工了。
灵素家三面都是路,就同崔家连着一道墙,现在人家那里要盖楼,往后早起的太阳就晒不到自家院子里了。不过这也没法子的事情,人家在自己地基上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王法也没规定说不许盖楼。
七娘同灵素说起这个,便道:“干脆换个地方住得了,我手里还有几处宅院,你选个喜欢的,我划一处给你。”
德源县里管原价卖出去叫“划”。灵素摇头:“现在我们家门前那河通了,我可以住到山上去!”
七娘看看她:“可叫你盼着了!”
这码头边上官租坊修得热闹,城外近官道的一处地方,被围起来也有小半年了,这日鞭炮齐鸣,眼见着也是开张了什么买卖。
听着外头炮仗鞭炮声儿热闹,灵素俩手把娃儿们的耳朵一人捂住了一只,——真是个意思意思的意思。
这好歹也是自家的买卖,开工了不来不合适,所以就带着“大股东”一块儿过来镇场子。绍娘子这多半年来人都累瘦了一圈,看得灵素心里十分不忍,可她又不通调理身子的事情,只在进山的时候问谷大夫要了几味草药来送给绍娘子炖汤补身。结果拿到家里,还让岭儿夺了去抱在怀里又闻又嗅了半天,闹得灵素直疑心药性都被她吸光了,会不会失了效果。
绍娘子先做了织机出来,自己用了一阵子,又跟木匠行的大师傅商议其中要改动的地方。如此几回,才算得定。之后就是拿织好的料子往外送布样收订单了,众商家的反应叫她吓了一跳。晚上回来自己坐那儿算算之后的利息,都疑心哪里算错了,来回算了几次确认无误,在那儿看着那数发呆。
等织机又做出了几台来,她先招了三十个人来,自己教她们。如此半个多月后,就留下了二十个。之后又招了五十人,让那二十个教她们,最后留下了三十几个。如此几回,如今正式开工,一下子铺开就是七十多人,她的意思头一批就想招满一百人,往后再扩充。
之前祁家这块地就是想要盖旅店的,离水路官道都不远,织工都是姑娘媳妇,绍娘子想了又想,还是砸了笔钱把这周围都用墙围了起来,为着往后安全方便。
当日她筹办这边的时候,也同陈月娘和齐翠儿说了个大概,那俩一听说这回要投几千两银子,还要另外买地盖房子,都觉着玩得有些太大了。
绍娘子老实道:“这回的买卖,里头的技法值钱得很,我都是赚了人便宜的。你们若也想入股,那就得依我几个条件,——一者入了股只有分钱的,旁的事情不能过问;再一个这回也不是从前的小打小闹,真要来,五百两一成股,我最多也只能让出一成来。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陈月娘一听这个价儿就有些迟疑了,这两年是赚了些钱,但要这么来的话,不是都折进去了?
齐翠儿却道:“我没那么些,反正那边织坊里挣的我都入在你这里头,有多少算多少好了。”
绍娘子看看她:“你倒是爽快。”
齐翠儿笑了:“你话都这么说了,可见是个能挣大钱的买卖,要不然你怎么只肯让一成出来呢?再说旁的什么过问不过问的,反正我本来也问不上,什么也不用管,光等着分钱,还有更好的事儿么!”
绍娘子看看她:“你这连个落脚地方都还没有呢,万一折里头,你可别哭。”
齐翠儿就对陈月娘道:“赶紧的,别犹豫了!听听这话儿,是想不带我们玩了。哪儿能中她的计,赶紧,就不信凑不出这五百两来!砸锅卖铁都认了!”
陈月娘苦笑:“这可是真金白银的事儿,又不是斗气,你也得等我回去商议商议。”
结果到最后,俩人各出了二百两,合一块儿都没能占足一成,绍娘子也不多说,只笑道:“那就这么着吧。”
之后三人就多在这边呆着了,南城那边的织坊也没停,叫里头两个人帮忙管着,反正都是按料匹算钱的,做得多就赚得多,也不用人盯着。
齐翠儿还说笑:“不如把机子卖给姜秋萍得了,省得她到处打听了。”
陈月娘只看看绍娘子,笑而不语。
绍娘子道:“要是她从前没打听过,或者我还真考虑考虑,这会儿就算了吧。尤其她那挣钱的法子,也不是同我们一路的,来往多了反带坏了买卖名声,何苦来的。”
世上却不止一个姜秋萍,她们三个都往新织行里去了,过了一阵子,她那些旧织机里头的机关式样就传了出去。绍娘子细查了一番,等做完了手里已经接下的单子,就把织坊停了,织机也都折卖了。里头做活儿的人则迁去新织行里重新教她们那边的活计,只余了四五个没要。
开工那日正逢“大股东”不用去小书塾,等看完了热闹,灵素就带着他们还往山上去了。
已是春暖时候,山上地里都挺多事情,饶是灵素手脚快,也是一天忙到晚。把俩娃儿往屋前一放,叮嘱他们别往水边去,她就顾自己去了。——那叮嘱都多余,都是神识一扫的事儿。
上坡的路如今都叫她用石头给砌出了挺宽的台阶,娃儿们上下山都能自己走了。她在东边梯田上忙活了一阵子,发现那俩正迈步往下头去,只当是去下面草坡地上摘花捉虫的,也没放心上。
结果等手边的忙完了,再往那边细看,发现自己关上防兔子的门大开着,沿着门往里头还挨着放了一长溜嫩菜嫩豆。——好?。?宜翟趺醋罱?馍缴系耐米佣嗔苏饷葱┠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