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听了这俩人的话, 转身就想走, 正要抬腿,就听灵素道:“不过她嫌不嫌你笨也没用,她不喜欢男人。”
七娘呆住了, 咬咬牙转过身来接着听,看这个不着调的要怎么说。
黄源朗也挺意外:“啊?那、那, 你、你们……”
灵素全没觉出来有什么不对,顾自道:“七娘说了, 男人要不就没出息还带累人, 要不就是有点出息就四处花心去,好的太少了。用作买卖比起来,这样的买卖实在不值当做的, 她还不如一个人过自在点儿。”
黄源朗听了叹气:“唉, 没出息……确实也没什么出息……”
灵素道:“她倒不是说你这样儿的。她是说啊,那些自己也没多聪明还不听人劝的, 就是知道错了, 为着面子也不能认那个错,爹娘媳妇的话一概不听,一条道走到黑还要带累全家人陪他跌坑里去!这样的若是嫁了不是嫁进坑里了么!”这会儿她记性是真好,七娘的话几乎原样搬过来的。
黄源朗听了不明白了:“那为什么啊?这自己不聪明,旁人的话或者分不清心思好歹, 爹娘媳妇的话为什么不听?我爹就常说,听媳妇话的人才会发财。这些人都怎么想的?!”
灵素点头:“你老爹想得明白。”不过一想又不对了,“那也不是哪个媳妇都聪明, 说的话都能听的吧。”
黄源朗道:“娶的时候就得娶个聪明的才成。”
灵素这下觉着顺了,点点头又想起来问道:“你爹娘说过这许多有道理的话,他们就没教你怎么装得聪明有出息点?”
黄源朗摇头:“我爹娘都说了,自己是什么样儿就是什么样儿,得叫她看全看真了,若是觉着……那才是真的。要是我装出一个样子来,就算哄得她喜欢,那也不是真喜欢。两个人要相处,最要紧就是不能骗不能假。”
灵素听了这话心里给自己找辙,做人的这块儿我从来没骗过相公,没说的都是神仙那块的事儿,这俩是两码事,不碍的不碍的……
黄源朗见她不说话了,便又问:“你说七娘还讨厌哪一样来着?”
灵素答道,“还有就是命穷心凶的,刚有几个余钱就惦记着买丫头讨小老婆了。这样的人七娘也不喜欢。”
黄源朗头都快摇掉了:“不成不成,这个自然不成的。夫妻本是一双一对,多个人就不是多一颗心的事儿了。我娘说了,这叫好好的日子不好好地过。这最没用的人才干这样的事,他们是自己过日子过不出滋味来了,只能靠换个人来找点新鲜乐子。这样的心思,在我们家是要被打死的!你看我请人吃饭,再怎么请,也只能去酒楼,绝对不能去花楼的。”
灵素听了好奇:“花楼是什么楼?”
黄源朗道:“这个花楼啊……”
七娘没法子了,只好高声道:“灵素!灵素!这人呢?”
灵素赶紧答道:“哎!在这儿呢!”总算这花楼的事儿没再说下去。
黄源朗同灵素一人端着一只大箩筐就出来了,黄源朗那只将将装满,灵素这只叠得老高,把她脸都遮住了。
端出来往地上一放,黄源朗赶紧给七娘行礼,七娘回了一礼,也不多话,对灵素道:“我正想找你去瞧瞧月娘,你得不得空?”
灵素道:“你稍等我会儿,我把这些都晾上就成了。”说着话就动起手来,七娘同她作伴了这些日子,已经看惯她做活的速度了。手都快甩出重影来了,那些芥菜一株株往晾绳上挂去。这里黄源朗站在七娘边上,觉着高处的气都有些不够自己喘的了,想说话又不晓得说什么好,可就这么站着也觉得挺不错。
七娘在那里立着,心里也老不自在的。黄源朗那点心思就差刻上脑门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她也不晓得要怎么办才好。从小到大,也没什么男子对自己这样过,倒是被自己气得骂娘的不少。她自知道脾气不好,可她不是看不起笨的人,她多半是讨厌那些自作聪明又没眼力劲儿的。这黄源朗憨是真憨,可人知道自己憨啊,还时时警醒着自己这一点。这叫她怎么讨厌?!
可这不讨厌也没有直接就到喜欢上了,她心里都没打算过要喜欢谁呢。这事儿闹得!
灵素没觉着这种你喜欢我我喜欢谁的事儿有什么可尴尬的,把那两人往边上一扔,顾自己晾菜晾得飞起。
好容易晾完了,两手往围裙上一擦道:“我换身衣裳就同你去。这回还拿不拿鸡蛋了?”
七娘道:“先不拿了吧,上回她就差点没给扔出来。咱们也别回回拿东西了。”
灵素笑道:“好啊,等她生了我去给她捉些鲫鱼财鱼好了。”
顾自己回屋里换了件厚外衫出来,就对七娘道:“成了,走吧。”
黄源朗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道:“那我也回去吧。”
三个人前后脚走出院门,灵素看一眼隔壁忽然想起来对黄源朗道:“对了,隔壁嫂子那天跟我说要给你做个媒呢,不过她连你是谁都不晓得,不知道是不是说笑的。”
黄源朗急了:“我、我不用!”
灵素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她跟我说的时候你又没在,我就告诉你一声。”
黄源朗可怜兮兮地看了七娘一眼,低了头道:“我走了。”
灵素点头:“好,我们也走了。”
七娘心里叹一声对黄源朗道:“那你慢走,我们去看个人。”
黄源朗灰扑扑的脸瞬间亮起来连连点头道:“嗯,嗯,好的。”
七娘就同灵素一块儿往后头去了,走了几步七娘回头看看,她有些担心那呆子别听了自己的话真的一步一步“慢走”起来,那就成笑话了!哪知道一回头见黄源朗还在那里站着呢,两人眼睛正对上,七娘心里一拎,赶紧扭过脸来当什么事儿也没有拉着灵素快走了几步。
黄源朗一时又惊又喜,等那两个拐进后街瞧不见了,他这里才转身要走,却是转得心不在焉差点没给自己绊一跤。
苏梅儿出来正好看到一身宝蓝缎袍的高大汉子朝前一个趔趄,站稳了还嘿嘿笑两声,顾自迈着步慢慢往前去了,袍角上还沾着张菜叶子,心里直摇头。
又说七娘心里乱糟糟地同灵素两个人到了陈月娘家,刚进院子就听见里头说笑声。抬头看见姜秋萍、绍娘子、齐翠儿几个也在,七娘赶紧收了心思,笑着同众人打招呼。
陈月娘笑道:“今儿可真是巧了,都聚齐了。”
七娘道:“前儿说鼻子有点堵,如今可好了?”
陈月娘笑道:“劳你惦记,烫了烫脚就好了,这天忽然就冷起来,往年这时候可还没这么冷呢。”
灵素想起自家师父同自家相公说了几回的事儿,便道:“往后且得冷呢。”
陈月娘道:“可不是,这过了冬至才叫寒呢。”
七娘道:“你可千万小心着点儿,这时候病了又不敢瞎吃药,生熬着也不是个法子,多为难。总是平常更在意着点好。”
陈月娘道:“你说的在理,我也这么想的。”
一旁齐翠儿笑道:“七娘现在真是管事的派势了,真是来看手下的意思呢。”
陈月娘忙道:“你就别胡说了,七娘一早就同灵素老过来瞧我来,那时候你这没良心的还不知道在忙什么呢!”
齐翠儿笑道:“好好好,就我没良心!”
绍娘子过来对七娘和灵素道:“之前的事儿我们都挺不好意思的,那样时候也没能站出来替你们说句公道话。”
七娘笑道:“你们也不是光你们自己,那一个组里都要拿偏你们不拿?这也没法替我们说话了。好不好的,不在这样事情上,很不必放在心上。”
绍娘子和姜秋萍都笑道:“你就是这么明白。”
边上一个完全没明白的人在那儿跟帮忙的大娘说话:“您说催奶的时候吃鲫鱼财鱼,这会儿吃什么合适?您说了我给找找去。我常去山里湖边转,能逮着许多东西。”
那大娘乐得不成:“素姐儿你真是热心肠,上回拿来那鸡就极好的了,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当吃的!那么小小一个脑袋,一对儿爪,浑身都是肉!亏你哪儿寻来的!”
七娘看她们又聊上吃的了,便不管她了,只扶了陈月娘到一旁说话。陈月娘笑道:“方才她们还在说呢,若是这会儿管起餐饭来,没准还真不一定会输你们。说如今外头行出一种石头粉来,只洒一点到菜里,那菜吃着就跟山珍海味似的了。花点钱买一包,做出菜来还能不叫好?”
灵素听见了搭腔道:“那东西不好,吃多了会头晕恶心的。”
陈月娘一惊:“这样?幸好,刚还说最近胃口差了要买来吃吃看呢。”
灵素道:“那东西若放多了,吃了舌头发涩发麻,还会犯晕欲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是别吃了。”
陈月娘听了连连点头,齐翠儿却在一旁道:“你这话说的,什么东西放多了能好?这菜里放多了盐还发苦呢!头晕恶心?那酒吃了吐一地的人海了去了,难道那也有毒?!”
灵素想了想道:“你爱吃就吃呗。”
齐翠儿听了一噎,刚想开口帮腔的七娘咽了话,肚里暗笑不已。
晚上等方伯丰回来,吃饭的时候就说起这一日做的事儿来。她先说了一通黄源朗今天来找自己讨主意的事情,又把两个人说的话学了个七七八八,最后说到“花楼”和七娘打岔的时候,方伯丰听了笑得咳嗽起来。他心里料着七娘应该是听到这俩人说的话了,黄源朗的心思如今人人皆知,只看七娘如何打算吧,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旁人能帮什么忙的。
只灵素又要问花楼究竟是什么地方,卖的都是什么花。方伯丰想了想还是照实同她说了,灵素很是惊讶这样的事情都能做成买卖,又想起此间脖子以下不许提的规矩,多奇怪,你们都做成买卖了还不许人提……
最后说到西月楼如今已经在卖鲜石粉了,还真不少人买,且那吃过的几乎就没有说不好的。如今不止做小买卖的,连百姓人家也买了家里烧菜吃去。听过那东西用多之后的反应,方伯丰心里有些担忧,叹道:“我今日也听说这事儿了。一会儿我们去楼里找师父和师兄说说吧。”
灵素听了皱眉道:“啊?一会儿去?这都吃过饭了还去楼里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