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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灵素吃完了, 才想起来, 扭头问方伯丰:“你不吃吗?”
方伯丰笑笑:“我不饿。”
薛灵素又问:“那你教我煮面吧,你要不在家,我就自己煮。”
方伯丰想了想,忽然对薛灵素道:“照理我们应该在一处吃饭的,只是他们不乐意我读书花银子, 又没时间在家里帮忙干活,都觉着我是吃白饭的, 才会如此刁难。从前我一人时候,也有法子对付过去了, 如今你同我一处,只怕她们也要挤兑你。”
薛灵素听说吃饭这事儿要泡汤, 心里就跳出百八十个不乐意来,可她又不晓得这世上的行事规矩,只好问方伯丰:“那我这饭,到底该在哪儿吃啊?”
方伯丰道:“我们没有分家,儿女无私财, 自然该在家里吃饭的。”
薛灵素道:“所以我可以吃饭的咯, 只是她们故意使坏,开饭了不叫我们,好让我错过饭点饿肚子,是这样不是?”
这台面下的一点手段心思让她这般直白的说出来, 简直要替这么做的人脸红,方伯丰只好苦笑着点头。
薛灵素就乐开了:“那可难不倒我,你请好吧!”
到了下晌,方伯丰正在给薛灵素说这家里村上的琐事,就见薛灵素忽然腾地站了起来,拉着方伯丰就往外走:“可以了,开饭了!”
方伯丰只好跟着她往外去,到了大院堂屋里一看,果然桌上摆了菜。一碗蒸肉饼,一碗红烧鱼,一碗蒸拌茄子,一碗南瓜丝烧豆腐,一大碗咸菜葫芦汤,还有一碟子酱什锦。灵素看得食指大动,立时就想往凳子上坐,恰逢马氏从里头出来,见了这样子赶紧喊道:“你不能坐在这儿!”
灵素停了动作,回头看着她,马氏没好气地道:“哪有女人上桌的道理!这是给翁爹和哥哥们吃的。你要吃,跟我到后灶头来!”
灵素回头看着方伯丰,见方伯丰微微点头,知道马氏不是诓她,才跟在马氏身后去了。
这里方赟同方有财、方有富、方有贵三人从外头进来,见方伯丰在屋里站着,都微微一怔,方赟顾自往上头打横坐了,开口道:“都坐下吃饭吧。”
东头坐了方有财,西头坐了方有富,方有贵坐在下横,方伯丰有心要走,想到灵素还在里头,便横了心同方有贵坐在了一处。
一时杨氏同牛氏端了饭出来,四碗白米饭,只方伯丰跟前没有。杨氏笑道:“一人两个手,得再跑一趟了,伯丰稍等等。”
一会儿转回来,却往方伯丰跟前放了碗稠粥,笑道:“这干饭都是可着人头做的,伯丰读书人,也不怎么出力气,就委屈下同我们吃一样的吧。”
方伯丰接过,低声道:“有劳大堂嫂了。”
方赟几个都不禁一停,杨氏也赶紧干笑两声,连道不用,转身跟鬼追着似的跑了。
到了灶间里一看,马氏同牛氏正端着碗发愣,灵素背对着门口,倒看不清在作甚。灶下两桌,靠门口一处矮桌是给几房的小孩儿们的。家里已经有几年没有小小孩儿了,连三房的最小的那个也都追鸡撵狗无所不能了。这会儿人挨人坐了大大小小七八个,都顾自己低头吃饭,偶尔你捅我一下,我撞你一下的,妯娌几个见着了便训斥两句。
女人们的桌上也有浅浅一碗肉饼,却没有鱼,倒是一大碗南瓜豆腐,这会儿已经有两个碗见底了。马氏一见杨氏回来,便道:“看看,大嫂子刚忙活完,这里倒好,都给吃干净了,你都给吃了,让别人吃什么?”
灵素扒完最后一口粥,抬起头来道:“我早饭没吃着,两顿并一顿,自然要多吃些。下回你们记得吃饭喊我一声,不就好了。”
马氏听了气噎住了,反是杨氏笑道:“这话也有理,你们两个怎么不吃?今儿这菜不合胃口?”
马氏同牛氏这才想起来,刚才光顾着看灵素风卷残云了,自己倒忘了张口。
马氏看看被灵素吃得只剩个碗底的菜,一搁碗:“你们吃吧,我吃不下了!”
灵素自吃饱了,也不管她们如何,笑一声:“那你们慢吃啊,我吃好了。”
马氏见自己摆脸色,那位是丁点没往心里去,越发气恨,见灵素转身想走,便道:“等等,你怎么光惦记着吃,不惦记着做?家里多少活计呢,你什么都不干,凭什么等着吃饭?!”
灵素不在意地点点头:“哦,那有什么事我做,你说吧。”
马氏又愣住了,只觉得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媳妇简直是自己的克星,你骂她她不理你,你摆脸色说难听话根本挤兑不着人家,完了你真想激怒她的时候,她又顺杆下去了,根本不起火,这可太难对付了。
杨氏便接口道:“如今秋收,事儿是有些多。伯丰要读书上学,家里的事是向来一指头不沾的。你既然嫁进了我们方家,替他分担点也是分内事。这家里这些人,里里外外的事就指着我们三个,如今多你一个帮手,再好没有了。”
灵素听了眨眨眼睛:“你还没说到底让我干啥呢。”
杨氏也不由得一滞。这家里的活计是她们三个分着管的,管着一摊事就是一摊的权力,好容易才到眼前这样子,这横里多个人出来,要怎么调配,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论明白的?偏偏眼前这个还是个愣头青,自己要是说不出个三五六来,往后还怎么拿这大嫂的架子?!
便笑道:“一时半会儿也不晓得你会什么,一会子先帮着收拾了碗筷,再同我们一起做些针线活吧。这一家老小的衣裳鞋袜,都得我们做出来,眼看着又要凉了,还要翻棉袄呢,事儿多着去了。”
灵素听了极有兴趣,连连点头道:“好啊,我什么也不会,不过我可以学。”
马氏鼻子里哼了一声,端起跟前的碗吃了起来,灵素一眼看见了,便问:“哎?你怎么又吃上了?刚才不是说吃不下去嘛!”
马氏一口稠粥咽进了气管里,好一通咳嗽。牛氏想笑又不敢笑,灵素顾自站起来在灶间里左看右看,见牛氏已经吃好了,便拉着她问这问那起来。牛氏见她连笸箩笊篱盖帘淘箩都没一件认识的,答了一圈后倒吸口气道:“你可是怎么娇养大的,真是一点家务事都不晓得,你娘不教你的?什么都不会,可怎么嫁人做人家媳妇?”
灵素想了想道:“从前都是桃花直接做好了拿来我吃,她也不会告诉我什么叫什么,我也没问过。”
那三个各自交换了下眼神,只道灵素说的是家里的使唤丫头,心里更不舒服了,马氏便道:“你们家那么显赫,怎么如今闹到这样田地?这么……就嫁进来了……”
灵素不解:“此一时彼一时了呗,家里再好,也带不到这里来用啊。要不是我哥本事大,没准我就得一个人在这里横冲直撞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牛氏又道:“大嫂还指着你帮手呢,我看是越帮越忙。”
一时吃毕了饭,小孩子们早扔下饭碗外头玩去了,外头男人们也用完了,灵素便跟着杨氏一块儿出去收拾桌子。方赟放下筷子就去搁几边上的椅子上坐了,敲敲桌子道:“沏碗茶来!”
马氏立马手脚利落地拿盖碗沏了茶上来。灵素一会儿看杨氏抹桌子收拾碗筷,一会儿看马氏冲水沏茶,都暗暗记在心里。又忍不住品评:“这凡人的日子可真不容易,连个涤尘咒也不会使,又要洗又要擦的,可怜,可怜。”
方伯丰看着她,灵素立有所觉,回头冲他笑笑道:“大嫂子一会儿教我做活呢,你忙你的去吧。”
方伯丰点点头:“今日我不去学里,就在屋子里呆着。”
灵素心里估摸这是让自己有事可以去寻他帮忙的意思,便笑着冲他点头。
方伯丰又冲方赟和二房几位哥哥行了礼,才顾自往小院里去了。回到那屋子里,虽仍是同从前一样的桌椅床榻,却很有些不一样的滋味。又想起他娘曾说过的话,“若是天可怜见,许你个好姻缘,那就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分;若是他们借着婚姻大事下绊子暗算你,你也只好忍下,先考取了出身再谋别的。家产家资都是身外之物,保住了命博出了前程,才是长久之计。”
想想方才杨氏马氏对着灵素时那一脸郁卒,方伯丰忍不住笑出声来,也不知道自家这个一向精于算计又好笑脸迎人的大嫂子后不后悔给自己娶了这么一房媳妇。
灵素看杨氏几个忙活了一回,便也动手开始洗碗刷锅,不过稍稍生疏了一会儿便熟门熟路起来,引得牛氏直看她,心里嘀咕这位方才编出个什么桃花梨花的,怕不是为了自抬身份吧。
待都收拾完了,杨氏又把一个炉子通开烧水,备着一会儿众人盥洗用的。
马氏牛氏都拿出针线笸箩来,一个纳鞋底,另一个缝衣裳。灵素便蹲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心里赞着:“这凡人还真是又笨又聪明,这样的法子也想得出来,有趣的很。”
马氏见她在一旁骨碌碌转着眼珠甚事不干,便从自家笸箩里掏出一个纳了一半的鞋底扔给她道:“这个简单,就绕着圈纳就成了,你也赶紧动动手。干看着就能看会了?!”
灵素赶紧答应了一声接过手里,从一边的线团子上拔下根针来,穿进去一截滚过蜡的棉线,像模像样地缝起来。
突然想起之前还有税赋的事,灵素便问:“如今你能免多少税?”
方伯丰顿了顿道:“上回里长给我们出的凭条,已经在县里登记了。我能免两石的税,那些地都不用交税了。只是若照实是荒山的话,本就不用交税的。”
灵素只听不用交税了,也不管其他,又问:“那河对岸的那片地也归咱们了?”
方伯丰点头:“里长他们写明了,堆岭以北烂田畈也在契文里了。你要那个干吗?人都不能走,一不小心恐怕得陷进去,更别提种了。”
灵素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方伯丰摇摇头,知道她爱玩又主意多,只自己能保全了家中温饱,她若乐意玩便由她高兴也罢。
这世人眼中一文不值的驴粪蛋和烂田畈,在灵素眼里就是个大乐子,比瓦舍笑话行子还有趣得多了。若非怕晚上方伯丰醒来不见了自己会担心,她恨不得连夜就去那边好好看看呢。且在她眼里,驴粪蛋可不止是驴粪蛋,连着那后头的连片重山群仙岭,都在其中了。里头得有多少好吃的菌子多少可摘的野果药材,得有多少不会喷火隐身发射光弧的妖兽亲戚?!能不乐嘛!
这两人的肚量也真当可以,将两菜一汤都打扫完了,饭也只剩下一小碗。
洗碗涮锅,两人又往金宝北街上去看告示,还真是巧,刚贴上一张官行招妇人杂工,要求家住德源县城,手脚灵便。灵素不晓得官行是做啥的,方伯丰道官家站台的买卖,通称官行,上回他们买房的那个牙行,便是官行的一种。
两人便去告示所说的一处官行柜台上询问,原来是百杂行要人。这百杂行是官行里专管官行买卖的。朝廷有时候会急召某些物资,便下行令在各地征买,这些东西就由百杂行来从民间集市收购。验货无误后,根据官行要求的规制加工称量打包,再由脚力行送去规定的地方。有时候反过来,朝廷官营的田地果产大丰,亦会经由百杂行低价售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