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精神”存在于世间万物,但又并不专门属于任何一个独立个体,甚至绝大多数庸碌众生从诞生到死亡,都没能意识到它的存在。
而极少数,万中取一,百万中取一,甚至亿万中取一的个体,能够意识到“伟大精神”的,就是觉醒者。
觉醒者并不局限于人类,但是作为世界上最具备生存智慧的种族之一,人类当中出现觉醒者的几率大于一般的草木鱼虫之类不具备自我意识的族群。
或者说,所谓的自我意识,其实也是伟大精神的一部分。
无论是地球科技还是大陆魔法,没有一个文明解释得清楚人的生命是怎么一回事,生命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灵魂是不是真的存在,人的大脑为什么能够产生自我意识。
如果没有自我意识,人类也就是高级一点的野兽罢了,但是人能够有意识,这相对于植物动物等依靠本能而繁衍的生灵而言,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另一方面,自我意识这个奇妙的东西,也并不是只要作为人类就能拥有的。如果在婴儿时期没有经历启蒙,如果在成长之后遭遇洗脑,人会失去宝贵的意识,沦为纯粹的动物或行尸走肉。
所以说,人人生来而尊贵,一个人能够意识到他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那就已经是超越自然的玄奥。
在一般自我意识之上,就是只有觉醒者才能理解到的伟大精神。如果将普通人经历启蒙拥有意识的过程视为“第一觉醒”的话,那觉醒者就是能够实现“第二觉醒”的极其特殊的个体。
这些个体的相互联系,也并不一定局限于血缘,而觉醒者觉醒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有的是继承来自先祖的记忆,有的是得到陌生的技能,有的觉得自己变成其他动物,有的甚至能够……得到来自完全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文明的个体意念。
重阳就是最后者的其中之一——穿越者。
打从诞生开始,就拥有超越所属世界文明的另一世记忆,甚至将自己误认为是异界来客的存在。
转世,重生,灵魂穿越……这些都可以是真实,也都可以是表象,关键在于觉醒者本身怎样看待这种来自伟大精神的馈赠或诅咒。
重阳在经历抗拒,迷茫,挣扎,异变等事态后,所作出的选择是,让自己的精神归属到布莱特家,将自己的灵魂将这一世的家族肯定为最重要,最根本,最不可动摇的事物。
所以他是重阳@布莱特,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所以他即使拥有了一整个世界,继承了至高的圣皇地位,他仍然要回家去。
……
…………
………………
雷恩帝都,普瑞斯兰学院图书馆禁区。
晦涩的阳光中弥漫轻扬飞舞的光点,层层书架在昏暗阴影下厚重沉默,孤零零的书桌和座椅上灰蒙蒙的尘埃,昭示着这个地方已经有一段时间无人到访的事实。
忽然间,空间的平静气息躁动起来,先是一丝突兀的白色电光凭空闪烁,然后更多的白光撕裂时空透彻而出,扭曲了周遭的景象,震荡起噼里啪啦的破碎声。
禁区的魔法机关应声启动,地面四周以及天花板都显现出繁琐的魔阵图案,投射出耀眼的流光,试图将来自外部的能量入侵阻挡住。
然而破坏时空的白光越来越多,积聚的能量无比庞大,硬生生超越魔法机关能够阻挡的上限突破而来,使得禁区魔法机关的魔阵光辉大幅衰退,紧接着不可避免地开始崩溃消散。
最终,一道水桶粗的白色光电彻底撕开禁区无形的空间布幕,艰难而坚定地支撑放大,增长到恰好能容一个人正常出入的门扉大小。
人皇门开启成功!
一只穿搭扣皮靴的腿脚从裂缝光辉中踏出,站到禁区地板上。
白发青年的身形缓缓从时空之门中显露,双脚踏步到阔别了不算太久,但恍如隔世的地面,看到周围陌生又熟悉的景象,不由得感慨万千。
“陛下……”
脑海中传来圣女安茹的声音,剑道世界时空大阵快要撑不住了,若是再勉强下去,恐怕会导致阵型中的强者力竭而死。
“我已经到了,把门关上吧。”重阳连忙传声道。
安茹得到命令,嘱咐了一声陛下保重,就切断了时空联系。
白色门扉慢慢闭合,光芒迅速散去,最后化作一道光电渗透到空间当中消失无形,唯独留下一丝若隐若现的链接,附在重阳身躯上……或者准确地说,是附在重阳随身携带的作为空间道标的万道魔方上。
只要带着万道魔方,重阳就与剑道世界保持着联系,能够在需要时候与安茹通话,再度召唤开启门扉。
一切恢复平静,重阳深深吸了一口大世界的空气,然后往外边沉稳行走出去。
从他被刺杀至今,大世界已经过去多长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他现在最想知道的。
刚刚走出一等禁区,在禁区与公共区域交界的长廊上,突然听到来自前方的急促脚步声,尽头出现一个戴单片眼镜的男导师身影。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普瑞斯兰图书馆!”
男导师明显是收到禁区魔法机关紧急警报而赶来的,手持法杖,表情紧张而严肃,极为警惕地瞪视走廊对面的白发身影。
这神秘闯入者面带做工精美的银色面具,遮住了嘴巴以上大半脸庞,甚至一双眼睛都隐藏在漆黑宝石镜片后面,唯有若有实质的犀利目光投射出来,给人以莫大的压力。
见识丰富的男导师本来十分擅长通过一个人外貌气质判断对方修为,然而站在对面的神秘入侵者,却让他有种看不透的感觉。
一眼望去,对方的修为似乎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奥义级别,但能够以一己之力突破空间,崩溃机关,闯入普瑞斯兰禁区的魔法师,又怎么可能仅仅是奥义层次?
圣灵?还是传奇?
男导师无从判断,越看越觉得这人深奥莫测不可捉摸,甚至在面对克兰雷德学院长时,他都没有过这般迷惑过。
很可能……会死。
对着强行入侵的神秘强者,他不得不做好拼死捍卫学院的准备。
经历惨烈的兽人战争,普瑞斯兰学院已然衰落,全部学生遣散,学院无限期休学,许多导师都离开这里,加入军队或者前往其他地方。甚至于遭遇禁区入侵者,都无法及时抽调人手来抵御了。
学院没有灭亡,但现在是困难时期,也正因为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有人胆敢亵渎权威,侵入禁区吧。
“交战起来,至少要把他的面具打掉,让魔法机关记录下他的容貌。”
男导师这样想着,却突然听到对面神秘人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
“西德导师,不是入侵者,而是我……”
重阳面对这位将自己领进禁区的导师,一时感慨得说不话来,沉默半响,才伸手慢慢伸手摘下自己的面具。
一半常人,一半魔鬼。
半边脸面被狰狞血痕遍布的恐怖脸庞,吓得西德不由自主倒退半步。
男导师看得眼睛发怔,表情呆滞好一会儿,才失声叫道:“重阳!!??”
西德导师惊愕不已的神色,白发青年全都看在眼里,嘴角不禁流露苦笑,又将面具戴上。
“就是我,导师,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西德导师眼睛瞪大,眼眶中的单片眼镜一点点滑落,最终顺着脸颊啪嗒一声摔到地上——没有碎。
自从担当芙蕾雅与重阳决斗裁判时,因为太过惊讶而将自己心爱的眼镜摔碎后,西德导师换新眼镜时就多了心思,以魔法将镜片加固到拿锤子砸都砸不破的程度。
事实证明,这是非常具有预见性的措施。
“真的是你……重阳@布莱特?你……你不是被抛进空间乱流……”
由于不是第一次因为眼前的留级生而“跌破眼镜”,西德导师多少有了点免疫力,很快回过神来。
记得那次决斗,也是重阳陷入必死境地,却奇迹般地存活下来。至今,作为那惊人一战裁判的他还是弄不明白,留级生是怎么抵抗地风双系天才少女的必杀魔法的。
现在这情景,某种程度上相当于那奇迹一幕的重演,然而所谓奇迹多了,也就不算是单纯的奇迹,而必定隐藏着其他东西。
实力?
从地风融合魔法中存活下来的实力,以及从空间乱流存活下来的实力……
西德导师脸庞变得纠结,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难以置信?不可思议?这一类形容都显得有些空洞了。
感觉……真是有点崩溃。
“遇到很多事情,总之……我现在回来了。”重阳苦笑着,走到导师面前,行了一礼。
“好吧,反正不是第一次了,现在开始无论什么事发生在你身上,我恐怕都不应该再感到惊讶。”西德导师凝视白发青年一阵,叹了口气,举手揉了揉眉心,然后躬身捡起自己的眼镜,掏出手帕擦干净,戴回眼眶上。
“跟我出去吧,你不在这段时间,帝都可是……唉,不知道跟你的遭遇比起来,哪边更加严重呢……”
……
…………
“你醒了,罗伦斯殿下。”
帝国二皇子在床铺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一个淡漠的声音。
扭头看去,只见被称为救世贤者的神秘男人,撒耶冷坐在床边,姿态悠闲地看着一本式样古朴的书籍。
这古书封皮似白非白,似黑非黑,似灰非灰,火炬光芒辉映在上面,就仿佛有无穷的闪光点在其中流转,时而构成浩瀚漩涡,时而构成滚滚长河,时而凝聚光亮星辰,不断地演化转变。
单是一个封面就有如此玄妙的奥义,那这本古书的内容,又该是何等惊世骇俗?
撒耶冷眼睛看着书页,也不翻页,就那样凝视着,眼睛瞳孔倒映斑驳淋漓的光彩,仿佛看透星空天地,贯通崇高意境。
一瞬间,罗伦斯有种眼前这人真的是神的错觉。
“是你……救了我?”他皱起眉头,脑子里所记得的,就是怜月显露残酷面目,要对自己下杀手的情景。
“我只是恰好有事要找那个女人,撞见你们的谈话而已。”
撒耶冷淡淡说道,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将手中书籍合上,长身而起。
“你毕竟是帝国的皇子,就才能而言也是对这个国家有用处的人物,还得到了我的认可,就不应该随随便便地死去。”
说着,年轻的贤者转过身,将书籍收到空间戒指里,就径直向房门走去,要离开房间。
“等等!”后面传来声音。
撒耶冷在门前站住,从头到脚透出不耐烦的气息。
“觉醒者……那个女人,是只有同样的觉醒者才懂得对付吧?”罗伦斯半坐起来,凝望贤者的背影,轻声说道,手掌握紧被单。
“既然这样……你不是说,可以给我机会成为觉醒者吗?不用再等了,我现在就回答你,我接受这个机会……我需要这个机会……拜托了!”
撒耶冷这才回过身,眼中透出一丝微妙神色。
罗伦斯与之对望,眼神中有着赌上性命的坚定决意。
“很好,我就让你体验一下‘伟大精神’,但是能做到什么程度,还是得看你自己的资质。而如果觉醒失败的话,变成像公主殿下那样是最轻松的下场,严重的话会死去,甚至变成真正的怪物,自己做好准备。”
撒耶冷还是用那种仿佛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凉薄语气,缓缓说道。
罗伦斯吞了下口水,用力地点点头。
……
…………
“你这个蠢女人,知不知道做了什么?你阻止我对罗伦斯下手,而现在他被那个男人带走了,很快就会变成怪物,转过头来对付我们!”
夜色如水,如梦似幻的花园宫殿中,一个严禁所有人进入的秘密房间里,银发女子站在占满一整面墙壁的浩大镜面前,冷眉怒目对镜中的自己厉声道。
镜内镜外,女人都衬托在经由魔法巧妙倒映的花儿色彩中,姣好曲线的曼妙身姿穿着薄纱睡衣,柔顺亮丽的银色发丝披散至结实挺翘的臀部,足以令雄性为之疯狂的秘密花园在薄纱笼罩下若隐若现。
但同样的身躯,同样的相貌,此时呈现在镜子内外的形象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镜外,冷眉怒目,单手叉腰,眸光犀利,咄咄逼人。
镜内,低眉垂目,双手纠结,神情不安,逆来顺受。
“你说话啊!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吧!那个男人已经来到我们面前了,他无时无刻都在找机会杀掉我们,我们需要自保,需要吸收萝丝娅丽的力量,需要解决掉顽固的罗伦斯,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你却一再地阻止我,难道想死么?”
镜外的怜月,气势汹汹,俏脸冰霜地再度喝斥道。
“就算萝丝娅丽是公主,罗伦斯是皇子又怎样?他们又帮不了我们,没有人能帮我们,我们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不就已经理解了么?”
“萝丝娅丽对我们再好,罗伦斯对我们再客气,他们对我们而言也就是其他人而已,牺牲掉他人保护自身有什么不对?”
“回答我,怜!你到底要不要活下去?你是要背弃我,还是想要我背弃你!?”
面对镜子外面怜月的愤怒,镜子内部怜月的头越垂越低。
“月……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不想伤害他们……萝丝娅丽和罗伦斯都是我们的朋友……”被称为“怜”的怜月人格弱弱地道。
“朋友就是用来利用和牺牲的,我们被皇室利用了这么久,也该是他们偿还的时候。”称为“月”的怜月人格冷冷道。
“可是……可是……这么做的话……他会讨厌……”怜快要哭出来一般,喃喃说着,提到了那个“他”。
月听到这个称呼,脸庞冰霜稍微缓解,可随即神色更冷。
“讨厌又怎样,憎恨又怎样,谁叫他那么没用,明明有着比谁都好的资质,却也是迟迟没有觉醒,三国大会之后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要跟萝丝娅丽结婚,要跟罗伦斯组建候补队伍,尽是做些愚蠢无知的事情。”
“那……那是……”
“像那种没用又花心的家伙,死在空间乱流里就是最好的,不要再想他了!”
“他会回来的……”
“能走狗屎运回来又怎样?你还想指望他做什么?跟那个男人对抗?有可能吗!?而且他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吗?要知道我们‘月姬’是杀掉了‘阳道’的存在啊!”
上一世代,最受人皇宠爱的女人,最终却是由嫉生恨,在关键时刻背叛人皇,亲手杀掉最爱的男人。
所以说,世间的剧毒再毒,也毒不过人心。
这一世代,人皇的意念分裂传承为大世界的重阳和中世界的诺道。月姬的意念,则分裂传承为大世界的怜月,和中世界的安茹。
圣女安茹,为等待人皇继承者守候了一辈子。而怜月……
“不要再想他了,一开始,就是怜你独自在痴心妄想。”
“不,不是的……月,那个时候,我们刚刚觉醒的时候,周围都是尸体,天空下着很冷的雨,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认识,唯有他送给我们的那个……”
木雕小兔子。
制作得不精美,但很用心的宝物,维系着一丝前世今生的羁绊。
还记得吗?在那稚嫩天真的岁月,人小鬼大故作成熟的小男孩身边,总会跟着一个胆小爱哭的小女孩。
男孩不喜欢笑,有时候看待人事的眼光很冷,跟雪一样冷,但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粘着他,呆着他身边,想要抱着他,告诉他周围的一切其实很好玩,这个冰冷的世界其实有温暖。
男孩没有抗拒女孩,偶尔还会为女孩做点事情,虽然态度很不热情,但只要女孩有需要,他绝对不会放手不管。
例如某天,到山里捣蛋的孩子们遭遇大白熊,所有人都逃走了,小女孩吓得腿软,是男孩设法将大熊引开,保护了女孩。
他会嫌麻烦,他会冷淡不理人,他总是不愿意露出笑容,但他命中注定是她的他。
“那又怎样?都已经过去了,就算我们记得,他也一定不记得了。”
“不,他一定记得的,只是月太害羞……一直不敢去见他。”
“我哪里害羞!?我只是不想去见一个没用的家伙罢了!”
“月……你就承认吧,我们都很在乎他,我们写情书给他,我们想见但又不敢见他,我们是胆小鬼……”
“闭嘴!那都过去了!就像‘月姬’和‘阳道’一样,我们和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月……别这样。”
“怜……说这话的人应该是我,你现在还对他抱有希望,还期待他在关键时刻出来帮助我们,但那只是痴心妄想。他很没用,他可能回不来,他对付不了那个男人,他也许根本就不想帮助我们!你应该放弃无谓的希望,看清楚现实!”
镜内,镜外,同一个人,不同的人格,在矛盾地对立。
“那个时候,没有人来帮我,我只能靠自己,为了不被杀而杀人……所以只要是为了活下去,可以利用和牺牲任何东西,哪怕是所谓的朋友。”月冷冷说道。
“那个时候,独自一个走在雨里,心里很害怕,很迷茫,很空洞,是他送给我的宝物支撑了我,让我感觉到充实和温暖,有勇气努力地生存下去……所以活着,不能失去重要的东西,要珍惜朋友,绝不放弃世间的温暖。”怜柔声说道。
那个时候……一切开始了。
我们的名字是怜月,在丧失一切后挣扎着活下来的女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