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正在军中和山本争执,后院突然起火,只能匆匆忙忙赶回来。在山本面前,不免短了面子。
见到秋雁和夫人立在当头,上前左右开工,一人甩了一个耳光过去。
站在他夫人身后的白仙儿倒是愣住了,紧张的揪住她阿姐身后的衣裳料子。
吉田嘴里叽里咕噜骂了一通日本话,短横的脸上满是怒气。
他夫人是传统的日本女人,被打骂了两下,也只是垂着头,不知道吭声。
秋雁却半昂着头,虽不说话,却两只玲珑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似怨还苦的望着吉田。
秋雁是很有韵味的一个女子,原长得好看,自得男人的心,对付裙下之臣又很有一套。很知道男人对于女子的心理。
梁娉望着眼前的僵局,正不知道接下来这几个人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那挡在她面前的秋雁忽然一屈膝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吉田的面前。嗓音压抑着哭腔,带着一丝倔强声线,不卑不亢道:“人是我推的。我做的事情,向没有什么不敢承认!中佐大人罚我罢!我到这府上也三月有余,人前人后得了中佐大人不少照拂,秋雁这辈子忘不了你!可叫我再待下去,大人你办不到,我也办不到!我们这种身份的女人,自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将来的下场,无非人老珠黄,秋扇见弃,趁着我现在还年轻,你把我赶出去,我还不至饿死街头。你就罚我罢!”
她一行说,那豆大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偏还昂着头,很是骄傲的模样。
梁娉拧眉望着,欲不去过问,却又心中左右摇摆不定。
她心里存着一个疑惑,不能为外人道......
白仙儿见状,那秋雁先发制人,这火苗就要烧到自己和阿姐身上来,忙开口申辩:“中佐大人,今朝这事真怪不得谁。我也不过是来见阿姐,还未登门就和秋雁小姐撞上了,许是秋雁小姐这两日心情不好,以至出了点矛盾。还请大人你明察!”
吉田满肚皮的气,昨晚上他一个忠心的情人被方志清杀了,他还得和周重霄赔笑,为拉拢好他,刚又遭山本发难。
两只小眼睛在秋雁和白仙儿身上扫了一遍,落在自己那窝窝囊囊的夫人身上。他憋着一口气,视线一调,定在躲于一旁的梁娉身上。
瞪着眼珠子,将短胖的手指一戳,道:“你说!是怎么回事!”
梁娉一跳,睁着眼睛望过去。
“中佐!”白仙儿见状,心里顿时发急。
眸中示意的忙瞪住梁娉。
秋雁也漫不经心的转过眼来扫了她一圈。
“你说,有半个字谎话,我把你们都杀了!一个不留!”
吉田说着,手指往梁娉等几个人身上一转。
白仙儿越发望着她紧张。
梁娉慢慢走出来,看了看白仙儿,又看了看秋雁。她握紧了十根手指头,缓慢道:“那请你还是把我们都杀了,一了百了。”
白仙儿惊得一身虚汗,忍不住直呼其名:“梁娉!”
刚喊出声,发觉吉田眸中利光迸发,直罩住了自己。白仙儿吓得肩上一软,吉田已上手,掐住了她的双肩,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梁娉?”
他的中国话到底还没有那样纯熟,有些绕口。
吉田精光毕现的目光从白仙儿身上绕到梁娉脸上,把白仙儿往地上一扔,妇人之间争执矛盾已成了不足一提的小事。
他步步进逼,直望住梁娉。
“周重霄的太太,梁予怀大人的千金,梁娉,梁七小姐?”
他眸中露出诡异难言的光色,像是午夜天幕突然绽放出来的幽冥鬼火,不停闪烁,发出阴暗又缭绕的颜色。
梁娉被他逼得一步一退,半昂着头,双腿发颤,脸上却竭力保持着镇定。眼睛瞪得很大,毫不躲避他探究的注视。
白仙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时恐惧很冷直袭心头。梁棣和他说过,梁娉是他的表妹,要是这会坐实了梁娉的身份,那梁棣身为梁家六少的身份也要被挖掘出来,最终他们夫妻两个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梁予怀那老东西活着的时候,和日本人没少对着干过。
白仙儿忙颤着声音,勉强笑道:“中佐,你误会了,我是说梁冰,冰雪聪明的冰,她叫梁冰,小名小七。是我夫婿的表妹。怎么会是浙江梁家的七小姐呢?”
“要是真这样,我和我夫婿也不必来投靠阿姐和中佐了,那梁家在浙江家大业大,还养活不了我们两个人吗?”
吉田一顿,转头怀疑的瞪住她。
白仙儿被他望得发虚,笑容也有些难以维持。
“哼,她要是敢把梁家的七小姐弄到中佐的眼皮底下来,我倒要佩服了。像她这种人,也就能欺负欺负我们这些没有背景的破落户,怎么着,还想借这个新到我身边的下人,治我一个藏匿之罪吗?”
秋雁懒洋洋的声调响起,眼梢挑着在那白仙儿身上扫过,落在吉田脸上:“大人你也不要再追问了,把我们两个一齐治罪也好。赶出去,我也有个伴,杀了我,黄泉路上我也不孤单。”
她边说,那嗓音一下就颤了哭腔,拿手绢往眼下一掩。
吉田原知道自己夫人虽平日里不声不响,但暗地里很克扣秋雁该有的家用。白仙儿也常跟在旁边冷言冷语。那秋雁原是艺妓馆里一个当红的头牌,在他这里受委屈,吉田心里也疼她更多一些。
今朝不过因山本发难,家里又出矛盾,叫他在山本面前丢了脸面,他才不痛快。见秋雁梨花带雨,双目却又艳光动人,那点不痛快消弭了去,心里痒得很。
他把手一摆,把那秋雁提了起来,就往怀里揉。
“你放手.....”
秋雁欲拒还迎。
吉田急色匆匆的,当着众人的面就去揉她的臀,凑着一张嘴去亲她。
吉田的夫人难过至极,捂着脸,悄无声息的走了。
白仙儿这会也没有心思和秋雁去争一个长短,唯恐吉田再追问起来,连梁娉也没瞧,也跟着她阿姐赶紧离去。
梁娉膝盖软得厉害,手抓着门框,几次三番才站起来。她方一抬头,就见秋雁一边娇声羞语的应付着吉田,那眼睛满是警醒意思的朝她示意,叫她赶紧离开。
梁娉撑着门框墙壁,将那沉重又绵软的双腿往外提,刚走出门来,就听到“哐当”一声响,是那放在桌上的茶杯茶盏摔落在地的声音。秋雁立娇喘出声,夹着吉田急促的喘息。
她脸上登红,忙加快脚步往前走。
未走出去几步,那去而复返的白仙儿把胳膊一拦,在一扇菱花窗户前挡住她。
梁娉朝她一看,垂下眼去,转身要往反方向走。
“你在躲我吗,小七?”
梁娉站住脚,也不回头。
白仙儿不厌其烦的走到她对面去,半提着眼睛,望着她微笑。
梁娉面容不改,有几分冷淡的模样:“这位太太有什么事吩咐?”
白仙儿把手绢一挥,摆出上人的样子来:“你这样说,我倒要不好意思。”
“说起来,你我总是姑嫂。当初,你也帮了我不少的忙。有句话说得好,买卖不成情意在。我是那样不顾旧情的人吗?”
梁娉哼了一声笑,斜着眼睛睨她:“有什么话你直说,拐弯抹角,我是听不懂你们日本人方言的。”
“你不要瞧不起日本人。你阿爹就是瞧不起日本人,死在了日本人的手上,前车之鉴。”
梁娉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猛握紧了起来。一双明眸圆瞪着白仙儿。
白仙儿从秋雁那里得来的怨气,在这个时候可是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她越发傲慢得意,轻佻的上下一扫梁娉,慢悠悠说道:“我知道你很不满,从前是我要求着你,借你的东风才能和梁棣在一块。现在却成了你要处在我的下风。人总是这样,站在高处惯了,要摔落下来,那滋味可叫人好受。”
“你说完了没有?”
梁娉脸上染了红晕,恼怒起来。
“没有。”
“小七,我在你们面前低头称臣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叫我一展筋骨,你不叫我好好出口气吗?”
“别惹急了我。”梁娉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咬牙切齿道,“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一条命,换你们夫妻两条命,值得得很!我警告你,别逼着我借他人的手清理门户!”
白仙儿果然被吓到,瞪着梁娉,扭了扭嘴。
梁娉将她一搡,便走过去。
白仙儿怒上心头,转过去望着她背影就道:“清理门户?只怕大家都要死绝了才好!”
“你瞧不起你六哥,你嫁的那个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什么威风八面的督军,什么南京政/府的股肱之臣,最后还不是要当日本人的女婿?”
“哦,你还不知道罢。”
白仙儿慢慢走到她身后,一字一字说道:“周重霄他现在就在你六哥府上做客,他身旁还陪着一个佳人。福永家族的樱子小姐。他们两个,在我们府上只要了一间房,你猜,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胡说!”
梁娉震惊错愕,猛转过身来,厉喝出声:“他不会!”
“不会?”白仙儿轻蔑的扫了她一眼,“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软玉温香送怀。他不是柳下惠,你更不是那杜丽娘。”
“我不信!你休想诋毁他!”
“信不信在你,我不过告诉你一声,别到了报纸上登出婚讯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成了下堂妻。”
白仙儿满意的看到梁娉脸庞青白交加,眼含得意的转身,狠狠撞了梁娉一下,往走廊那头去。
梁娉浑身发抖,呼吸急促,身上似突然之间压下来几重高山,压得她喘不过起来。她无意识的往后退,退到廊下圆柱上,背紧紧抵着柱身。下/身一阵阵的胀痛。
她又痛又悲,似一下掉进了冰窟里,将手去扶肚子,忽一股暖流自身下涌出来。她惊惶的瞪着眼睛,心跳几要静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