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眼上挑,漆黑的眸子里俱是笑意。那笑里也不知什么意思,盈盈笼着一层光似的,尽落在梁娉的脸颊上。
梁娉往侧边一让,跟邵汝美道:“表姐夫,我先走了。”
那人往前,当着邵汝美的面,再一步拦住梁娉。梁娉便把藕段似的脖颈往上一扬,显出神气来:“王渊文!”
王渊文璨然一笑:“你总算记起我来了。”
梁娉被他这样一说,不禁垂下眼去,顿觉愧疚。轻咬着唇,不知说什么。
邵汝美知她是为了躲王渊文才说自己有事,一笑,过来打圆场道:“今朝我们这里有一场戏剧要演出,颦颦不如留下来观看。我记得你是很喜欢西洋戏剧的。”
“我也很喜欢中国的古典戏剧。”
王渊文便道:“我很记得,你客串出演杜丽娘时,博满堂喝彩的场景。”
梁娉脸上浮起红晕,朝着他抬眼一瞟,嗓音低下去:“几时的事情了,不要提了。”
便被邵汝美和王渊文带着一道,往里,走到一个月门弯弯的房子,走将进去,里面是一个开阔的院子。正中间搭着一个戏台,已有演员穿着西装马甲,偻褴布衣,在来来去去的演练。
梁娉一眼就瞧见了穿着西装马甲的那个年轻人:“这里是木林胡同11号?”
邵汝美被叫过去询问台词的问题,只王渊文在旁陪着她,点头道:“正是。”
梁娉不禁一笑,仰头朝着他望去:“这样巧,我上一回......”
却一头撞到了王渊文一双脉脉如水的眸子里去。梁娉忙的转过头,踅身要走,被王渊文握住胳膊,她喝了一声。
周边有人朝他们看过来。
王渊文把手一松,梁娉也扶着一旁的椅子走到外面来。
“梁娉!”
他跟了出来。
梁娉一步不停,直往前走。
可她刚才进来,已多亏了邵汝美的搀扶,这时要走,未免艰难。叫王渊文三两步就追上,堵到了她的跟前。
她脸上浮出不耐烦来:“让开。”
“你真当有那样巧的事?”
她一听,怔了怔,仰头朝着他望去。
王渊文把手往口袋里一放,并不避讳:“是我烦请那位学生帮忙,把戏票送到你手里。”
梁娉震惊,双眉缠蹙了起来:“你......”
王渊文蓦低头,两手握住了她的肩膀,不复潇洒不羁,脸上竟显出一丝恶狠狠来:“你说你心底藏着别人,我成全你。可你竟嫁给周重霄那样一个莽夫!军阀头子!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梁娉眸子里的惊愕一点点消减下来,她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开,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我找你了,不是吗?”
王渊文便觉心中一痛,如箭矢穿胸而过。
“一人一次,我们算扯平。”
她将他另一只手也拨开:“替我和我表姐夫说一声,改日再会。”
“梁娉!”
他嗓音低紧,似被人掐住了咽喉。
她未理会,踅身而去。
他脸上已退了一层白,凝着她瘦削倔强的身影,却还是走上前去,搀了她道:“我送你回去。”
她要拒绝。
王渊文已不由分说将她一手扶了,昂首望前的目光里沉着一层难言的冷光:“你知我的脾气,逼得急了,我管他是谁!”
梁娉猛朝他看去,他微抬着下颚,眼峰低转下来,藏着如刀的光。
车子开到周府门前,梁娉开了车门要下去,王渊文侧身过来,一手握住了她开车门的手。掌心燥/热,烫得梁娉心尖一跳。她立扭转头去,冷不丁叫他就近的呼吸吓退向后,半仰着头,胸中窒闷。
“颦颦.......”
“住嘴!”
梁娉朝着前面一望,咬牙道:“请你自重。”
王渊文不以为意:“你上一回和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就不该听。”
说着,便要把嘴凑上去。
梁娉扬手便要一巴掌挥下去。王渊文像是一早就猜到般,将她手腕一握,捏着钉到了车窗上。
从外看,便好像是一对将分手的男女,难舍难分的靠在车窗上亲热着。
呼吸将那车窗染上一层白雾,瞧得人脸红心跳。
梁娉若不是摔伤了,早一脚上去,她咬紧牙关,狠狠瞪着他。
只见他脸孔越凑越近,将要碰着她鼻尖,最终却把头一撇,靠在她耳朵边低声道:“我知你最厌恶军阀头子,不如你离婚,跟我。”
梁娉忽朝前,一脑门撞到他额头上,趁着他吃痛往后退缩,立刻开车门跳下去。身上伤处未愈,她趔趄着,两手抓住车门,险些栽倒。
“做你的春秋大梦!”
她猛将那车门狠狠甩上,只听到车内王渊文朗声大笑,梁娉一张脸红得几要滴出血来。
他在车内朝着车窗外的她以口型说出“ILoveYou”的句子来,车子从眼前呼啸而过。梁娉闭眼,深呼吸,令那寒冷空气在胸腔打了几个转,才将一堆浊闷气息吐了出去。
王渊文就是个疯子!
仰头望了望天,冬季白天日短,不到六点钟,天已尽黑。
梁娉踅身要进去,门旁站了一个人,两手环抱,嘴角含笑的望着她。
眼皮一低,只当未见着这个人,梁娉越过她往里走。
“你四哥还好吗?”
梁娉脚下步子停下来:“你要是想知道,自己打电话回去问,别来问我。”
谈美华两手一松,迎着梁娉走过来,手上的花绸绢子朝着梁娉脸颊一甩,扭着身子一边走一边道:“我好心告诉你一声,我看电影回来坐的是督军的便车,那样巧,恰好就在路边见着了呢!”
梁娉顿心上一紧,她刚刚在这里站着,显是将王渊文和自己一场对峙都看进眼里去了,那和她一道回来的周重霄呢?
他不是去北平了?怎么又回来了呢?是她听错了?
再站不住,急往院子里来。
楼底下静悄悄的,灯也不见一盏,喊陈妈,陈妈也不知去了哪里。
梁娉心里惴惴,格外不安。连往楼上去时,也下意识只将脚尖着地,把声音放得很低。
才走到廊上,已闻到一股香烟味。
小客厅里亮着一盏荷叶绿盖的电灯,幽暗静谧,静得人发慌。一个人坐在电灯旁的软椅上,烟气袅袅。剪影投射在墙上,看得梁娉禁不住有些惶急。
眉尖微蹙,她抬手在门上敲了敲,走进去,把正中间垂络鎏金的电灯一开,登时厅中大亮。
她刚要开口说话,那侧对着她坐在椅子上的人忽道:“把灯关了!”
他声色很不好,带着一丝厌倦。梁娉原因王渊文对自己举止不礼貌,叫他瞧见了,心下有一些愧疚,想和他解释一番。可听他这声气,不禁想起他今朝匆匆而去,口中念着的“美云”两字,便也气闷起来。
咬着嘴唇走到里面来:“要关你自己关,我要去洗澡了。”
走到他跟前时,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人跌进椅子里。他俯身沉脸望着她,气势汹汹,脸庞阴沉。目光所及,似要露出利齿来撕咬她一般。
这幅凶相,是要做给谁看?!
梁娉隐忍这半日,也已到了极点。昂首将脸庞直对着他,一双眸子似含着火光,倔强、逼人,寸步不让。
周重霄眸色似暴风雨前的阴云,黑压压一片,脸庞紧绷到了极点。忽将她提了起来,她疼得不禁从口中低呼,他脚下一顿,梁娉却将一只手去掐他的手背。
他本已恼怒至极,她还一再挑衅。
便将人往床/上一丢,扭开扣子,直压下/身去。
她挣扎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痛楚,抓住他企图来抓她纽襻的手狠狠咬下去。
尖牙利齿,毫不留情。
他手掌抬起,朝着她的脸颊就要打下来。
梁娉一声不吭,冷冷瞪视着他。虽是处在他身/下,却像是在俯看他一般。
周重霄的愤怒、恼火,像灾难来前,层层堆叠的累云,挤压越深越沉,要把万里苍穹也拖拽下来一般。
俯身一口咬住她的双chun,狠咬撕/扯,尽是泄愤。
她齿关不松,他掐住她的下颚只轻轻一捏,就令她不得不缴/械/投/降。
舌/尖被纠缠,身上的衣衫也被他一气扯裂,不知丢去了哪里。
他俯身而来,身上金属扣盘冰得她肌肤发颤,心也颤栗不止。
唇间尝到微涩发苦的滋味,他覆在她xiong上的手停了下来,略抬高了身体,从上而下望她。她脸上早泪痕满布,侧着头,哭得可怜。脖子上被他咬出红印子。
她本是肌/肤如雪,这红印子便成了雪地里的一道伤痕,控诉着他的残暴无仁。
顿觉索然,周重霄单手撑着床板,松了她要起来。
她却忽然伸出两条柔软如绸的胳膊来,仍旧含着眼泪的瞳孔显出咄咄狠意来。
将他猛往下一拽,梁娉翻身坐/上/去,低头,一双小手颤抖着胡乱解他腰带上的扣子。
周重霄眼里滑过一丝诧异愕然,却因箭在弦上,不得深究。将她两手握住,自将皮带解开,欲要翻身。
梁娉发凉的两只手撑在他xiong膛上,不让他动。
她咬着牙,脸庞发红,目光直直落在他脸上,似发狠定要与谁争夺高低般做出英勇的模样,竭力想坐/下/去。
却因紧张慌乱,几次不得要领。
最终,她失措,颓然伏在他身上,孩子似的哭出来,认输不再折腾。
周重霄微起身,抬起她的脸来,两人目光交缠,他扶着她的腰,领她入港。
梁娉眼泪更掉得凶,紧紧抱住他,一句话堵在喉间。舌尖发苦,心里更涩得厉害,揪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浪一头高过一头,她伏在他肩上要将那句话说出来,载浮载沉里,却还是令那句话被海浪吞没,归于沧海,隐没桑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