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重霄!”
她想不到他这样暴躁易怒,竟动起手来。忙要下去将人扶起来。周重霄眸色一暗,阴沉了脸。两步上去,拎了她一只胳膊,将梁娉提着,二话不说,直朝着亭下去。
梁娉挣扎:“你做什么?”
王渊文见状,立即爬起来,冲着周重霄便要过去把梁娉解救出来。
亭子周围托着枪杆的士兵登时将他挡住。王渊文难得恼怒发狠道:“你们谁敢拦着我!”
梁娉也气周重霄这样不讲道理,却因在人前,不便和他动怒。只拿一双眼睛失望的望着他。
她心里怎样想他的,他瞧着她的神色已了然。周重霄原并未那样着怒,这会却当真是气上头来。
他拎着梁娉便往胳膊底下一夹,隔着一众士兵的枪杆子,抬手指向王渊文,凶神恶煞:“你走一个试试。”
王渊文被激怒,果然要和持枪的拼命。
梁娉急道:“王渊文!你回去!”
王渊文被她这样一喝,登时像是一只皮球蓦然叫人扎了一针。难以置信的望着她。
梁娉愁急交加,被周重霄揽着又不得动弹。急得拿脚跺了两下,不停朝王渊文使着眼色:“有什么话改日再说,你先回去!”
王渊文哪里看得明白她眼里的焦急和回寰,只当梁娉不分好歹,叫那周重霄迷了心窍了。
他失望至极的抬手指着梁娉,连连说了两声好:“当日你在饭店门前被人捉走,我为找你几乎跑遍了全国,不得不回到这个鬼地方来求助。你却好,你好好的待在他身边,你被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军阀头子迷了心窍!是我瞎了眼!是我多管闲事!”
便把手一甩,留了梁娉一脸错愕的僵在原地。
他说什么?他为了找她,回南京来?
饭店......梁娉忽的想起来,她和王渊文一齐去锦裕饭店跳舞那一回,她离开时叫白仙儿抓了去。这是几时的事情了?他竟.....
也是她糊涂,自逃回去之后便未再见过表姐夫,也忘了问一问王渊文怎样。不想他竟是看到了她被捉走,以为她始终在匪徒手上,煞费苦心的回南京来与他的父亲求救......
梁娉身子一歪,人跌坐在椅子上。
周重霄脸色阴沉冷冷,望着她的一双眸子像是要吃人一般。梁娉立即反应过来,方才王渊文说“饭店”,必然是他误会了。撑着身子起来便要解释。
周重霄将她匆匆带回来,房门未来得及关,那方心雅就在门外轻悄悄的问了一声:“督军,我刚刚和厨房学着做了点南京的特色糕点,想请你和梁,和夫人尝一尝,不知道可不可以?”
周重霄紧紧盯着梁娉,目光一眨不眨。
梁娉也望着他,心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着。
她张了张嘴,鼓足了勇气想和他解释,周重霄却蓦的将视线移开,格外冷漠道:“她不需要,你陪我过去。”
方心雅听了,圆脸浮上红晕,忙的跨进来,一只手便要去勾周重霄的胳膊。
周重霄锐利眸光往她脸上一瞧,她骇了一跳,将手缩了回去,见梁娉正瞧着,便掩饰着将两手交握,回身和梁娉微微一弯腰,露齿一笑,两颊浮出小小的酒窝。
梁娉无力的跌坐下来,身上隐隐又不舒服起来。她半趴在桌子上,冷汗一层一层,浸透了里衣。
周重霄与那方心雅走到廊下转角,方心雅仍愉快的说着她是如何如何缠着厨房里的大婶收她为徒,又是如何如何研究了半日才将那梅花糕做成形,周重霄忽然脚步一滞,方心雅所料不及,当头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他回头望她,一双黑目如藏着星子的夜晚。幽深,闪烁。引人入胜。
“督,督军......”
她脸颊发烫,伶俐口齿却在这时失去能耐,笨嘴拙舌起来。
两手捧住自己的脸颊,她仰头望着他笑:“我都不会说话了。督军,你长得可真好看。”
周重霄却不知在想什么,像是未听到她说话一般,把方心雅往旁一推,大步急急朝着原来的方向走去。
方心雅叫他推得一愣,险些跌到那廊下的灌木丛里去。一只手臂横空出来,抱了她的腰。
她急着要去追周重霄,推开那人便要走。
“还去追来做什么?他的心不在你这里。”
方心雅扭头朝着来人一望,正是木利民。
“木医生。”
她蹙眉,不平道:“那样一个脾气古怪又病得半人半鬼的女人,他到底是瞧上她什么了?”
木利民眸子蓦的一利,却很快含了微笑:“要让男人离不开女人自然是那个女人的本事。你现在最重的是......”
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寒起来:“厚积薄发。”
方心雅被他眼里的寒光刺到,正要再瞧清楚一些,木利民抬起身,朝远处一望,回过来,眼里又是含了笑意:“至于那个机会,我会给你。耐性些。”
他抬手在滞愣的方心雅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转身走开。
方心雅还是不甘心,悄悄跟着周重霄回到了院子。刚从廊上下来,忽见着周重霄抱着一个人匆忙往她这里走来。
方心雅躲闪不及,周重霄擦身而过时将她一撞,她脚踩到边上的蓄水沟,登觉疼痛至极。眯眼瞧见那周重霄怀里抱着的人,不是梁娉是谁?
不禁愤愤。
老西医已赶了过来,看到周重霄抱着梁娉,急上前道:“督军,不能再拖了!”
周重霄登时脸暗得似天一下黑了。阴冷冷的风卷着寒霜,近前的人皆能感到那寒冷。
他忽喝了一声:“车呢!”
身后立即有侍从官上前:“已经备好了,就在前门等着。”
周重霄抱着梁娉就往外走。
侍从官在旁忧心道:“今晚王大总统设宴替督军接风洗尘,督军......”
周重霄一双眼睛只落在梁娉惨白骇人的脸上,想也不想便道:“推了!”
“要是不去,外界就会揣测督军与南京政/府不和,划地为王的传闻又要闹起来了。”
周重霄拉开车门坐进去,把门“砰”的一声关上,对侍从官的忧心忡忡充耳不闻。眼里俱是急色,一脚踹了前面开车的汽车夫:“快走!”
侍从官见劝不动他,扬手喊了人过来:“还愣着做什么?快安排随行人员,务必保证督军和夫人安全抵达沪上!”
夜里十一点,高美云刚睡下没多久,家里老妈子急匆匆跑上来敲门。
高美云睡得正好,不免有些恼意,开了灯道:“大夜里的,出了什么事?”
老妈子刚进门要开口,身后一个人把那门扬手推得撞到墙壁上,不顾一切闯了进来。
高美云一瞧来人,忙系好睡衣带子,惊喜上前:“重霄?!回来了!”
周重霄脸色很不好看,直直望着高美云,疲惫里透出一丝哀色。高美云认识他这样久,从未见他有这种神色,不禁抬手去贴他的额头,看他是不是病了。手腕一下被他握紧。
果然烫得吓人。
“你在发烧!”
他一言不发,拽着她就往外走。
“重霄,重霄!”高美云挣了一下,他滚烫的掌心像是烙铁一般。
楼梯走路不稳,她只好随着他一路往下走。
“你怎么了?”
她焦心起来。
一直被他拽到门前,周重霄过去开了车门就要她进去。
高美云疑惑的低首一看,车里坐着一个人。不,准确的说是躺着一个人,半靠在车窗上,悄无声息的像是,像是没了气息一般。
高美云握着睡衣带子的手不禁一紧,指甲在指尖上划下去,擦出了一条红痕。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不自然起来:“梁,周夫人,她,她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她的肚子......”
周重霄眼睁睁望着梁娉,眼里浮出悲哀、痛惜:“她怀孕了,孩子留不得。”
“什么?”
高美云眼里一闪而过的庆幸和欢喜,他并未瞧见。忙的垂下眼去,她抿了抿唇道:“既是你的孩子,为什么留不得?你不想要她生一个你们的孩子吗?”
周重霄深吸了口气,按着高美云的肩膀令她坐进车里去:“我要你替我帮她做手术。拿掉这个孩子。”
高美云一骇,呼吸滞了滞。一丝愧疚、心虚悄悄浮上心头。
她犹豫道:“虽说这个孩子许是和你没什么关系,总是一条性命。更何况,女子做这种手术,很危险,一个不慎,伤了根本,或是搭上性命也是有的。”
周重霄却已吩咐汽车夫开车。
“这个孩子留不得,你照我说的去做,别再多问。”
他揽着梁娉,半身隐没在黑暗里。浓重的悲哀将他掩盖,他像是受了伤的一只鹰隼,低头可怜的舔舐着还在流血的伤口。
高美云暗暗的吐了口气,视线垂落在紧张交握的两只手上。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像是下一瞬便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暗地里从车窗上偷偷窥伺梁娉惨白的面容,她心里陡然生出一个恶毒的念头,既然宋则鸣留不住她,不如就让她送她一程。动手术时死在手术台上的例子并不少见,多她一个又何妨?
忽的一阵冷风吹过来,高美云打了寒颤,一个山羊胡的老头穿着医生白袍站在车旁。
周重霄介绍道:“这位是张艺德,张医生。”
老头和高美云点了点头:“一会的手术希望你我合作顺利。”
高美云回头去看周重霄时,他已抱着梁娉抢先走到了医院里去。
高美云回过神来冲着张艺德一笑,眸色被路旁的灯照得晦暗莫定,她伸出纤白的手来:“很高兴和你认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