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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谎言之诚 楚寒衣青 6899 2024-11-15 22:15

  纪询观察程正。

  开门惊雷的效果不怎么样, 坐在对面的程正脸上确实露出了一刹的愕然,只是愕然, 并非惊慌,接着他抱歉地笑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个指责太荒谬了。我为什么要杀了唐景龙?”

  “因为唐景龙杀了奚蕾。”

  “这是警方做出的结论吗?”程正说,“杀害蕾蕾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没有。”纪询实话实说,“我猜的。我只是觉得,两个相互关联的案子里, 你和唐景龙对于自己的不在场证明都过分成竹在胸。”

  程正静默不语,没有阻止纪询,他不是那种会阻止人的人。

  “唐景龙没有掩饰他留在奚蕾家里的dna, 你没有掩饰那家过分近的饭馆。你们都是拥有强烈动机的嫌疑人,又都在第一时间清晰无误的拿出了可信的时间证明。一击必杀,一键洗白。”纪询虚心发问, “你说巧不巧?”

  “我有不在场证明,是因为我没有杀人。”程正不生气, 只是很无奈:“还是看证据吧,警察办案总不能靠猜?”

  “别误会, 我不是警察。”纪询,“我就是个多管闲事喜欢天马行空的小作者,小说嘛,总是越奇诡越抓人眼球。说这些, 就是找点创作灵感。你不如也和我随便聊几句对案件的看法?放心, 我不会录音, 一个小知识,偷偷录音没有法律效力。”

  “我知道。我好歹是个老师,懂点法律。”程正笑笑, “随便聊的话,嗯……我确实挺想杀了凶手。”

  “哦。”纪询不露声色。

  “我是外头来的,来了快三十年。那时蕾蕾刚出生,我替她接生,名字也是我取的。她是我第一个学生,聪明、好学,还不负众望,考了出去。她比我有勇气的多,比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有勇气的多……但没有办法,这就是命。”

  程正的眉眼垂着。就纪询来看,程正年龄并不大,可能也五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但他身上却无时无刻散发着浓重暮色,黄昏已晚,夕阳将下,他以一种认命的态度迎接黑暗。

  “她是死了,她因为一个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秘密被杀。”纪询说。“你是她的老师,不想听听她的未尽之语吗?”

  很长一段沉默。

  纪询能够感觉出程正似有触动,他内心依稀在摇摆。

  “我想知道一些事情。”纪询放缓声音,他不在意唐景龙案的真相,他要的是奚蕾案的全部,他说出自己最终的目的,“奚蕾手中有十九个女娃娃。她很珍视它们。我认为她窥探到的秘密也许同这些娃娃有关,同她的出生有关。这个村子的女孩很少,她们……”

  程正开了口,他轻轻的,平静的:

  “她们都嫁出去了。”

  和程正的沟通没有到达纪询预期的效果,倒是律师及时给他发来好消息:“奚正平确定同意迁坟了!”

  他将消息反馈给警局,昨天已经商量好了,这里确定以后,警局就会出车,由两位执勤民警看押曾鹏过来,完成曾鹏最后的心愿。

  乡村偏僻,路上时间久,闲着没事,纪询在村里溜达溜达。他也没去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在田间的道路走走,看看乡村之后那个种罗汉松的山的入口。

  山村很宁静,冬日里,山下的树枯了,山上的不知什么品种还绿着,远望间似一片绿云,罩在朦胧云雾中。可云雾是黑的,如一只阴沉的眼,居高临下。

  眼不止自山上来,还自纪询周围来。

  自从离开程正的屋子之后,那种无时无刻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就笼罩着纪询,纪询不动声色,注意周围。

  没有人长久跟踪他,只是他每到一处,都有原先在这处干活的人望他。那眼中也没有好奇打量,只是阴的,同云雾一样阴,阴沉沉,挂着冷霜。

  ——而且,全是女人。

  望着他的,全是女人,没有男人,男人们还聚集在奚正平的院子外看热闹,只有女人,分散在各自家中,各自地里,做着活计,如同安心荷。

  山村的气氛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了,枯枝变得更僵,冻土变得更硬,风都开始凛冽,暗藏着刮人的刀子,谢天谢地,村口的道路上遥遥传来一阵汽车马达声,一辆破破烂烂的白色金标牌面包车出现。

  它停稳村口,车门打开,两位长相一模一样的年轻便衣警察带着曾鹏下来,曾鹏手上没有手铐,当然他也没有任何要异动的样子,老实走下来,老实站稳了,只是在看见纪询的时候,如同看见希望,眼里会迸出些许亮光。

  “你们好,我是纪询。”纪询上前,正常人看见双胞胎都会多看一眼,他也不例外,先多看一眼,再介绍情况,“律师在奚正平家里,我们先去奚正平家中,他拟好了房子转赠协议,等曾鹏签字,就可以动工迁坟了。”

  “明白。”两人回答,接着他们爽朗一笑,“纪哥,我叫高方,他叫高圆,我们认识你,你的优秀事迹至今还贴在光荣墙上,我们每天去食堂吃饭都会路过。”

  “你们提醒我了。”纪询说,“下回去警队我把那些撕掉。”

  两人愕然。

  然而纪询已经转身朝村子中走去,没得说,余下三人跟了上去。到了奚正平家中,周围来看热闹的男人已经走了,奚正平和律师在院子里喝茶,没见到安心荷,只听见屋子里传来点响动,可能在里头干活。

  “人都到了。”律师招呼,“都商量好了,双方把字签了就行。”

  这时虚掩的门一动,一位妇女自其中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堆成宝塔状的橘子,她将橘子拿到纪询四人面前,招呼道:“农村没什么好招待的,大家吃点水果。”

  纪询随手拿了一个。

  但大高小高一致摆手拒绝,警察哪能拿群众家里的东西,曾鹏更没有心思吃水果,眼睛直勾勾的,全副注意力都飞到了律师拿出来的薄薄的纸上。

  “吃吧,吃吧,至少吃一个。”妇女脸上粉着僵硬的笑容,一个劲将水果往曾鹏及大高小高怀中递,力气很大,“村里好不容易来一趟客人,怎么能不吃点东西?”

  “不用,不是客气,真的不用。”

  推搡间,托盘倾斜,上头橘子骨碌碌撒了一地。

  妇女哎呀一声,大高小高连忙弯腰帮忙拾拣。

  一弯腰,原本被宽大衣服遮掩的武器轮廓立刻显示出来。

  妇女望着,她脸上的僵硬蔓延到眼里,僵木地望着这处,望着枪支的轮廓。

  “谢谢阿姨,您太客气了,我们真的不用水果……”

  等大高小高拾好东西,站起来时,还依循方才继续客气,可妇女突然不说话了,冷冷的端着盘子,任由他们将东西放上,转身离去。

  这个小小的插曲只局限在院中的一角,坐在院子中央的律师终于将公文包中的文件整理好了,他招呼曾鹏,曾鹏无比爽快,刷刷签下名字;轮到奚正平了,奚正平拿起笔,同样要签下属于自己的名字,但——

  “不许签!”一声厉喝又高又尖,声音来自屋子里,纪询看见安心荷走出来,她身材高大,猛一下自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看着简直像是个当家作主的男人。

  “别瞎闹。”奚正平根本不在意,头都没有抬,继续研究签字的位置。

  来到桌子旁的安心荷刷地抢过奚正平手中的文件,撕成两半。

  奚正平被吓了一大跳,站起来冲安心荷怒吼,“你没事发什么癫,疯了吧?”又连连冲律师道歉,“不好意思,我老婆精神有点问题,情绪不稳定,你看这被撕了……还有其他的复印件吗?”

  律师也意外,但他很会说话:“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之前考虑到这里可能没有办公用材,我带了个便携打印机过来,打什么都方便。阿姨不签是有什么顾虑还是有什么不满意?不管是什么我们都能沟通解决。”

  “对。”曾鹏紧张极了,赶紧点头。

  “我说了不许签!不准迁坟,谁也不准动我女儿的坟,山上的那块地一丁点儿也不许动!”安心荷却一反之的木然,神情变得很可怕,脸色也完全铁青,她的眼神,也比纪询之前看见的每一个妇女都要阴,她明明在面对律师、曾鹏、丈夫,可纪询却觉得她正在看着自己。

  自她眼中渗出的阴冷的光,自上而下,淌过他的身体。

  “女人懂什么,一边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奚正平很不耐烦推了安心荷,“反对迁坟刚才怎么不说?现在大家谈好了你来马后炮?滚滚滚,进屋子里做饭去!”

  矮小的奚正平没推动安心荷,她旁边是个木架子,木架子上有盆水,她抢过盆子,唰地照律师脚上泼。

  律师大骇,好在平日健身房运动,手脚还算灵敏,仓促间后跳,好歹躲过半盆。

  奚正平啪地给了安心荷一耳光:“你疯了!”

  大高小高都为这目不暇接的变化呆了,此时赶紧喝道:“有事说事,不许动手!”

  院子已彻底混乱,屋子里跑出了好几个女人,女人们拉扯着安心荷,也阻拦着奚正平,嚷嚷着“别打人”,“有话好好说”。原本离开了的男人又出现了,村子就这么小,东头一声喊,西边能听见,大家出门张望,有走过来的,也有遥遥劝说的:

  “都一把年纪了,两口子吵两句嘴就算了,怎么还动了手?”

  “不要让外人看笑话喽。”

  “老平,把你老婆带回房间,别让她丢人。”

  闲言碎语自四面八方传来,面前,安心荷尖利的声音宛如指甲刮擦玻璃板:“我没疯,疯的是你,你忘记那块地了吗?你真敢动你女儿的地,真敢动你女儿的坟!”

  混乱之间,纪询问律师:“不是说已经处理好了吗?”

  律师也是满脑门问号:“确实处理好了,你刚才也看见了,奚正平确定要签字了,不明白他老婆为什么突然冲出来,明明之前我和奚正平谈话的时候,奚正平老婆就在旁边干活,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什么反对的意思……现在这太乱了,你们先去旁边等等,我再做做他们的工作,待会叫你们。”

  三人连着曾鹏一起站在了路边,律师自己走到前面去,院子里的混乱到底没持续太久,很快,安心荷被其余女人带走了,奚正平留在院子和律师说话,但也只待了一会,不多时,一个年长村民过来,把奚正平也叫走。

  “不对劲。”纪询。

  旁边的大高小高正有点尴尬,赶紧接话:“是挺不对劲的,纪哥,这个律师靠谱吗?”

  “为什么村子里的妇女要这么突然的反对迁坟?”纪询自言自语,“不准动山上的坟,不准动山上的地……”

  如果事情如他的猜想,妇女属于受害者,为什么要排斥他?

  如果事情不如他的猜想,到底是什么激发了妇女的反抗心……事情的变化,是自他从程正家中出来开始……

  大高小高努力搭话:“村里的阿姨似乎不太欢迎我们,也许人家真的不想迁坟?我们还是要尊重群众的意见,何况这还是群众的家务事。”

  “这不是家务事,是蕾蕾的心愿。”曾鹏焦躁接话,“她是我女朋友,我知道她的想法!”

  “死人已经没有表达意见的权利了。”对于曾鹏,大高小高只剩横眉冷目。

  这时奚正平院子里房屋的大门打开了。

  原本进去的人都出来,有男有女,律师笑着打了声招呼,但很快发现不对劲,纪询也发现了,出来的男人同样神情僵硬,脸色铁青,他们呼啦啦一帮子人涌上来,不由分说将律师簇拥出院子,推挤到纪询几人身前:

  “走,都走,我们不迁坟了。”

  “你们不可以这样!我们都谈好了条件——”曾鹏一下就急了。

  不等两位警察有所表示,男人脸上的铁青变成凶色,直接上手推搡:“我们村中的姑娘葬在哪里我们说了算,你们立刻出去,村子不欢迎你们!”

  区区五个人实在不足以和全村对抗。

  纪询被人直接赶到了村外的车子前,律师满脸尴尬,努力想解释,没来得及说,纪询抬手将自己的车钥匙抛给律师:“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开车回去吧。我再和其他人商量商量这事情怎么办。”

  说着,他一伸手,将大高小高连同曾鹏,一起推进了身后面包车。

  四方闭合,光线骤暗,四人面对面坐在狭小的空间里,脚尖对着脚尖,膝盖错着膝盖,纪询直接说:“事情很奇怪。”

  大高小高:“哪里奇怪了?”

  纪询:“先是村中的妇女全无缘由的反对,接着村中的男人也开始集体反对。态度转变十分离奇。”

  大高小高面面相觑:“妇女反对是因为妈妈不想和女儿两地分居;男人跟着反对是因为妇女们成功说服了他们,老婆就是家中领导?领导发话,能不听吗?”

  纪询哂笑:“你和领导相处是二话不说就冲领导来一巴掌?”

  大高小高坚持观点:“打人肯定是不对的,但那时候现场混乱,大家都处于激动之中,有失控的可能,不能因此说老婆就不能说服丈夫,尤其是这种家务事。”

  纪询懒得和他们辩。

  是老婆们说服了丈夫们吗?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就是女人说服了男人——但绝不是因为什么家务事老婆做主,这个村里的女人压根没有地位。

  她们能用以说服男人的,只有一点:迁坟这件事,触犯到男人的利益了。

  他倚着窗兀自冥想一会,突然说:“山上。”

  “什么?”

  “山上有情况,得往上走一趟。”

  大高小高不面面相觑了,他们赶紧阻止:“等等纪哥,我们知道你很想促成这次迁坟,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一定要尊重群众的意见,不能强买强卖。”

  “谁强买强卖了?”纪询眼皮不抬,“他们不迁就不迁,他们的权利。但我现在怀疑山上藏着点秘密,我要上山寻宝,搞不好就寻到了点出人意料的东西呢?到时说不定什么也不要,双手捧着坟白送,哭着喊着送我们走。”

  “绕来绕去,不还是坟头那点事……”大高小高无语了,索性指着曾鹏说,“就他,值得吗?”

  曾鹏低下头。

  “你们也跟我一起上山。”纪询接着说。

  “这不可能,我们的任务是看押曾鹏,把他安全押送过来再安全押送回去。”大高小高吓了一跳,“他要在山上突然跑了怎么办?”

  “我绝对不会跑的!”曾鹏赶紧保证,“你们可以给我上手铐。”

  “这有你说话的份吗?”两警察凶他。

  “不和我一起上去?”纪询问。

  “没这个理。”大高小高继续苦口婆心劝纪询,“纪哥,大冬天的,山上光秃秃的,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就接受这村里的人就是高风亮节,有钱拿也不愿意迁坟这件事吧……”

  “那我自己上去,你们在这里等我。”纪询说。

  “……我们不等你,我们要走了。”大高小高态度坚决。

  “要不我们再商量一下?”纪询维持礼貌。

  “不,没商量,就这样。”大高小高如同磐石一样坚定。

  既然如此,纪询先礼后兵,图穷匕见,两手一摊说:

  “那我在山上迷路了怎么办?遇到危险了怎么办?我打110求救,110也要出警吧,这山村偏僻,你们是现在距离最近的警察没错吧?到时候总指挥台调警力,你们觉得谁会被调来找我?”

  “……”

  “这开出又开回来,开回来又开出去,山路颠簸,疲劳驾驶,还带个随时有可能逃跑的危险毒贩……”

  “我真的不会跑。”曾鹏有气无力,说倦了,“我也不危险。”

  “至于吗?”两警察面露窒息,“区区一座山,成了精,困得住你?”

  “就算困不住我,我也回不去。”纪询闲闲说,“我的车子给律师了,这里又打不到车,到头来还得麻烦警察来接我,你说我这一趟趟110报警,多不好意思?要不,你们还是等等吧?”

  大高小高实在无话可说,纪询单方面宣布胜利,他抽出手机,对两位警察晃一晃:“行了,我上山去,到时候电话联系——你们注意村子里的动向,如果人突然少了大半,记得给我电话。”

  两警察木着脸,倒是曾鹏,很认真点头:“放心,我一定眼睛不错地看着。”

  “提高警惕,随时准备,关键时刻,记得保护我。”

  纪询留下最后总结,推开面包车的门,好巧不巧,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纪询朝天空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全线阴沉下来,风在野外呼呼地刮,吹得枯枝败叶全在风中肆意摇摆,发出“唰——唰——”的怪声,像掐着嗓子的笑。

  这个预兆,不太美妙。

  纪询真觉得有点危险了,手伸进口袋,想给霍染因发信息打个伏笔,指头刚摸到手机,突然记起来自己没有霍染因的电话微信——本来是有的,但他们杠着杠着又双删了。

  联络霍染因,还得通过谭鸣九,或者袁越。

  ……算了,太麻烦了。

  他将放入口袋的手抽出来,继续向前,走着走着,又忍不住琢磨。

  这个亏,好像在上次小巷追击时已经吃过一次了,难道今天还得吃上第二次?同个坑里栽两回,不至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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