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总感觉弥霖和一个人很像呢?”徐雯茜奇怪地说,“好像那个人也跟他一样孤僻阴沉,不喜欢搭理别人……还有点傲慢。”
“对对,我也有这种感觉。”周欣媛立刻赞同地说道,旁边的郭玉婷也是连连点头。宁早倩陷入了沉思。其实她也这么觉得……弥霖,确实和以前的某人很像。然而,她却想不起来那个与弥霖相像的人是谁了。但是她的另一种感觉告诉她,就算弥霖和她记忆中的那人非常相似,但他们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就好比是温暖和冰冷,光明和黑暗……
“你们想太多了吧。”继续讨论这件事让早倩略感不安,于是她想要让大家停止这个话题。玉婷抿了抿嘴:“可能确实是我们多心了吧……不过总觉得弥霖在这间教室里,会让我们这个班很冷清的样子呢……”
“是啊……”关于这点,早倩也赞同,“可能是因为我们班级的人数是全年级最少的吧……我们班只有二十六个人,不过隔壁一班也只有二十七个人,人数其实是差不多的。”
“可能是因为弥霖太孤僻了,所以才让人觉得他的存在感有点低。”欣媛说道,“毕竟弥霖实在是太难以近人了。”宁早倩赞同她的说法。说起来,弥霖当他们的同学也有两年多了,可是这两年过去了,早倩也没有看出他和班上谁的关系比较好。甚至除了一次共同布置黑板报的时候和他说上过一两句话,早倩根本没有和他有过多少交流。甚至就连班级里最开朗、人缘最好的段秀涵也没和弥霖说过几句话,而弥霖和李浩文的关系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想到李浩文,早倩最近一直避着他,因为她发现班上关于李浩文喜欢自己的谣传是真的。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她和李浩文就一直是一个班的同学。现在李浩文当上了班里的体育委员,还是棒球社团的队长,他似乎也一直为自己的这个身份而沾沾自喜。但是早倩只当李浩文是朋友,她觉得李浩文应该也是知道自己想法的,但他似乎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而且,他似乎还一直为这事情感到很郁闷。在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前夕,早倩就已经看出来了,李浩文的心情非常不好。而直到现在他似乎也没能好转多少。如果说他是因为早倩的缘故而变成这个样子的话,早倩觉得他也应该看开了。
宁早倩离开了正在热闹地聊天的三人,独自走出教室,来到走廊中,通过走廊的窗户可以看到下方仍然在举办的义卖活动现场。然后,她突然意识到,她可能再也没办法去喜欢一个人了。
***
虹翼。他在心中喃喃念叨着,然后闭上眼睛。
这已经是他在外漂泊露宿的第三天了。席英睿觉得,他都已经快要习惯这样的生活了。虽然一个人生活非常艰辛,而且痛苦,但总比继续待在席俊哲那里要好。相比于在忍受席俊哲虐待的地狱中生活,这里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的流浪生活,对他而言简直是天堂。起码在这里,他不用终日面对“稻妻大人”,不用在那样的悚惧中惶恐度日,也不用面临那直逼人心的死亡……甚至在这座城市中流浪,都快让他忘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睡梦中,他仍然会被店长的鬼魅所折磨,但他现在本身就已形同鬼魅,他甚至能从噩梦中感到亲切。即便是噩梦,也比席俊哲别墅中的生活要好。现在他所处的也是黑暗的世界,但纵使他看不见光明,但也不可能再遭受在席俊哲那边所遭受的绝望了……他认为,自己所经历的痛苦已经够多,上天不可能如此折磨他。妈的,是时候时来运转了。
夜晚,他就这么睡在街边。有时候幸运一点,他路过一个公园,还可以在公园的长椅上睡一觉——但那已经是最幸运的情况了。他现在就像一个流浪汉,甚至像一个乞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模样。之前他在路上的积水坑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只觉得这是全天下最脏的头发。在别人看来,或许他就是一个发育不良的老头。
最初的那个夜晚,他睡在街边坚硬的水泥地上还觉得十分难受。但是随着夜色渐深,他也习惯了,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而到了第二天,他已经完全适应这样的生活。到现在,他甚至感觉这片水泥地十分温暖——比席俊哲家那个冰冷的厕所要温暖多了。
那天他从席俊哲家的那幢别墅出逃后,一路狂奔——即便那样会消耗自己的许多体力,并且他也没剩下多少体力可以供他消耗了。最后他硬是拖着自己那副残破不堪的身躯步行了十几公里的路,总算是逃离了席俊哲的魔爪。他不知道席俊哲回到家后,发现自己失踪了会怎么做,恐怕这会儿他还在家里大发雷霆吧,因为三天过去了,席英睿一点音讯都没有。
英睿知道,在发现自己出逃后席俊哲一定会派许多人来追杀他——他也知道,一旦重新被他们抓回去,自己将面对的将是比先前要恐怖千万倍的刑罚。因此,他绝对不能再被这群人抓住。每天白天,他都东躲西藏,尽量避免和任何人接触,因为他不知道在路上随便与他擦肩而过的一个行人,是不是就是组织的一员。但他看到可疑的迹象时,就会立刻离开这片地区,逃到另一个地方;当他看到行踪可疑的人时,就会立刻躲起来,躲得远远的,不让对方发现自己,虽然事后证明很多次都是他多心了,不过他觉得小心一点总没错。现在,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致命。
现在他待的这片地区,距离他姑姑家很近,甚至在往前过个三四条街,就能在街上的转角处看到南宫附中——看到他曾经待过的那所中学。这里有一个非常大的集市,里面有菜场、面包店、水果店,甚至还有各种小卖部……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英睿看见了许多熟面孔,有些甚至还是从前和他一个小区的人,大姨大妈们总是会来这个地方买菜。但是,尽管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会有被人认出来的风险,但他也完全不担心。人们不可能认出我。有人或许记得那个失踪了的席英睿,但现在的他对他们而言全然陌生。他已很久很久没照过镜子了,但他心知肚明自己看起来有多苍老。他花白的头发掉得厉害,剩下的那些也干枯如稻草。那所监狱以及席俊哲家别墅里的生活把他摧残得比老太婆还虚弱,瘦得像根竿子的他,随时可能被一阵大风吹倒——尤其是在如此天气,更是令他冷得发抖。尽管现在已经逐渐入春,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到暖和。
但也有些时候,但他在这里看见那些熟面孔时,也仍然会禁不住地叫出声来。在席俊哲那里待了那么久,离开这里那么久,他是多么想念他们啊……想念他们的声音,想念他们的容貌,想念他们粗犷的笑声……从前,姑姑有时候会出去和她的一群女人朋友们买菜逛街,席英睿有一次在街上遇见她们了,当时看见她们正嗑着瓜子,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各种油米柴盐的繁琐小事,看得英睿格外心烦。可当时,令他那么讨厌的一群人,现在再在这菜场中看到她们,他也格外激动……他真的好想冲上去,冲到她们的面前啊……我还活着,看到没有?我还活着啊……回去让姑姑和姑父别担心了,虽然他们有时候会很烦,但是现在……真的让他们不要担心了……他们领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我还活着啊……想着想着,席英睿的眼泪就已经簌簌地落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变得那么脆弱,可是生活却偏偏就是像那样的一把把刀子,不停地摧残他。
可是,他无法就这么出现在她们的面前。他现在,还做不到以这种姿态重新回到姑姑的身边……他不想再看到他们伤心欲绝、痛哭流涕的样子了。那天妈妈从阳台上跳下去,倒在冰雨中的那个夜晚,他已经看见了亲人太多的泪水……在他拥有那个资本之前,他觉得自己还做不到再去面对他们的泪水。你们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会怎么想啊……若是被他的家人知道,他害死了书店老板,他们又会怎么想呢?他害怕面对亲人的脸。
他睡在那坚硬的水泥地上,闭上眼,脑中浮现的是妈妈的笑脸。然后还有姑姑姑父的笑脸,外公外婆的笑脸,甚至还有他的同学们:段秀涵的笑脸,习俊良的笑脸,甚至韵美的……唯独虹翼没有笑。他就在那片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英睿害怕极了。虹翼……不是我杀的……你老爸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想要把他带出去而已……没有想到席俊哲会动手……虹翼……他在睡梦中呢喃,但是虹翼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阴沉冰冷。
虹翼……席英睿从睡梦中醒来,看见的是让万籁俱静的沉寂凌晨。此刻大地还没有复苏,他却先醒了过来。整夜保持一个姿势睡觉,让他在原有的基础上更加腰酸背痛。他的脚步发颤,然后尝试着一步一步向前走。黑暗的天幕,似乎让周围的气温更加寒冷。但是席英睿已经熟悉寒冷,但他却一直无法习惯寒冷。他惧怕寒冷,因为寒冷通常都意味着痛苦和死亡……在这个冬天,已经发生了太多足以摧毁他的事情。而我又是靠什么支撑着活下来的呢?他甚至都已经忘了温暖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