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暗,弥漫水气,阴霾不开,正是那种令人急盼降雨的天气。室内无风,空气潮湿而沉重,他的衣服黏紧皮肤。天气很温暖,太温暖了。银夏打开了电风扇,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在李老师的办公桌旁。
今天学生和老师们都出去二日营了,所以学校才会安排银夏来接待韵美一家。但银夏想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会偏偏安排这一天让转校生入校报道。无论是转校生还是二日营,都不是突然决定的,为什么不能找一个不冲突的时间呢?银夏有过抱怨,李升班级转来新的学生应该让李升自己处理。但昨天早上备课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或许这是冬韵和海澜执意要安排在今天的也说不定——他们可能已经事先知道这天师生会出去郊游,所以才来报道,目的就是想要见见自己的老朋友。
原来还有其他的目的啊,来见我的吗?银夏猜测着,喝了一口咖啡。这咖啡是李老师送给他的,他总感觉比以前他喝过的都要苦——可能因为李升这是黑咖啡,而他以前都习惯在咖啡里加奶精球。冬韵和海澜,都是他的朋友,所以会趁这个机会来和他见一面也就不奇怪了。但银夏不觉得这两人的消息会这么灵通,居然知道他们这天要去郊游,可能是从别的地方打听到的消息吧。
银夏喝着咖啡,占着李升的座位静候三人。反正今天他们都不在,整个办公室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坐着他的位置也没什么不好的。而且自己的办公室在上面一层,如果过会儿他们要参观教室的话还得再跑下来,银夏这样一想,懒癌发作,突然就不想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于是便跑到了李升他们班主任的办公室。
他看着窗外无云的蓝天,又喝了一口咖啡。他发现自己居然喝黑咖啡喝上瘾了,一开始觉得很苦,现在莫名觉得有点好喝,这可能就是李升的品味吧。他想象着李老师坐在这张办公桌前,一边批改学生的作业,一边喝着咖啡的情形。啊……这会儿他们估计已经上路了吧。刚刚银夏看着全校的人坐上了大巴,离开了校园。李老师可能此刻正捧着自己那个老古董保温杯,喝着里面的咖啡关照学生们呢,银夏想道。
估计此刻整个学校里剩下的主科老师只有他一个,据他所了解其余的老师要么是不怎么重要的副科老师,要么是后勤组留在学校的老师们。刚刚他放好自行车从车棚里出来的时候,经过劳技教室,看见教(2)班劳技课的李老师在里面忙碌着,擦完窗户后饶有兴致地编织着一个绳结。路过后勤组的时候也看见里面几位老干部们正在没事八卦喝茶闲聊。即便是后勤组的老师,也不是全都留下来的,其实更多人跟着学校去了二日营地点照顾学生,以防各种突发状况。接替孙老师的临时后勤组长好像信张,不过对于这个张老师,银夏和他在学校里没见过几次面,甚至连张老师长什么样银夏都不知道。但听其他老师的话,对张老师的评价还不错。
银夏又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再过不久孙老师就要出院了吧,是个好消息。上次自己去医院照顾他的时候,孙老师跟自己说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医生说再留院观察几天,如果做完核磁共振也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直接出院了。听到这个消息银夏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掉了下来——他最怕孙老师身上出什么问题,因为那样自己将有脱不开的责任。是他没有听从亚魔的指示,执意调查飞碟事件,所以才让学校受到了袭击。正因为问心有愧,所以事发到现在,他才几乎天天怀着这份愧疚之心去医院看望孙老师,甚至被人家取笑说他来得比孙老师的家人还勤。
总之,孙老师没有事情的话就是最好的了。银夏这么想,他起身推开窗户,让房间里再通通风。窗户被推开,他能看见窗外无限延伸的蓝天。但是,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或许此时此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有人在被那艘飞碟残忍地杀害,放弃调查这件事,他就能做到问心无愧了吗?他离开窗户那边,猛地喝了一口咖啡,差点没被呛死,苦涩的余味在他的口腔里扩散开来。果然,还是能希望调查下去的吧……他知道自己是这么想的,并且这份想法从未改变。
我不能再纠结于这种事情了。如果在我迷茫的时候,有人因此被杀死,那才是真正的罪孽。办公室中闷热的环境让他的额角淌下几滴汗,他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开空调。他不应该犹豫的,答案不是一开始就在他的心里了吗?他希望能够继续调查下去,虽然这样意味着还是会有危险,学校的人还是可能会被袭击,但是他希望能够找到那艘飞碟的真相。那么,这一次就隐藏起来,悄悄地干吧。他决定了,然后站起身,打算去把中央空调打开。
就在这时,有人叩了叩门。银夏转头一看,海澜已经把他们一家三口带来了,此刻他们正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在与老友重逢的喜悦之情脱口而出之前,银夏就立刻招呼他们进来坐。大家互相打了个招呼,银夏看着面前的这两位许久不见的朋友:海澜还是那么漂亮,容貌几乎没变,只不过原本的短发留长了,现在扎成辫子盘在后面,但银夏却能看见她眼中的憔悴;至于冬韵——“诶,我说冬韵啊,”他对友人说,“你是不是……?你好像……”
冬韵的神色立刻紧张起来,银夏突然笑出声:“你好像瘦了。”此话一出口,刚刚被银夏弄得紧张个半死的冬韵立刻大叫起来,然后狠狠地拍了拍银夏的胸:“你什么意思啊!存心吓我是吧!”
“没有没有,不过你真的瘦了啊。”银夏笑道,记忆中冬韵身材一直是微微偏胖的,尤其是在大学时期,那时候冬韵简直就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冬韵闻言也笑了,他拍拍银夏:“是呀,减肥计划颇有成效呢。”银夏上下打量着他这位大学同学,“哟,你还蛮行的嘛!”
“那当然。”冬韵嘴角露出笑容,银夏知道他最喜欢听别人恭维。然后,他的视线来到他们两人之间的那个女孩身上:“这个……就是韵美吧?”
“嗯,是的。”海澜笑着说,然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女儿:“韵美,快点跟银老师打个招呼。”那女孩接受母亲的指示,羞涩地看着银夏,然后僵硬地打了个招呼,银夏微笑道:“很怕生呢这孩子……你好,我叫银夏。”他对韵美说,“以后是教你语文的——偶尔也会教教国学,在每周三的德专课上,或者在我的社团里你可以上专门的国学课。”
“嗯。”韵美简单地应道,声音轻到银夏几乎听不见。冬韵尴尬地笑笑:“这孩子,很怕生的。”
“我知道,海澜跟我讲过。不过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银夏看着韵美,对两人说道。面前的女孩生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穿着淡蓝色衬衫,脑袋右侧用一个粉色的发卡别住头发,那不算长的头发梳成的发型,让银夏有那么一瞬间在她的身上看见了海澜的影子。从前海澜也是梳着这种发型,与他们共通生活了过来……现在,人们早就都已经改变了不少。
“你说她可爱就错啦!”冬韵爽朗地笑道,“这孩子疯起来的时候可野了呢!”
“哇……是这样的吗?”银夏问韵美,但韵美没有回答,转头不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那女孩看向父亲的眼神充满冰冷,银夏吓了一跳;随后她也恢复了之前那种害羞内向的表情,银夏觉得刚才那一瞬间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好啦好啦,不过我们韵美可乖了是不是?”海澜笑着问自己的女儿,韵美好像非常不愿意承认般地点了点头。
“这孩子其实成绩很好的,以前的学校里拿了很多门优呢。”冬韵夸夸其谈,银夏一一点头。其实拿“优”并不能说明太多,更多的还是要看综合水平,银夏这么想,当然这一点他肯定没有告诉面前的父母两人。“数学是她的强项,还有物理,”冬韵继续说道,一股脑地将自己女儿的优点全都倒了出来,“不过我记得初一好像是没有物理的吧?”
“我们学校是初二才有。”银夏说,“不过我们有各种社团,有跟物理有关的,韵美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先报一个社团——具体内容跟初二的正式课程不冲突的,也不会造成后面的学习障碍,只是开发兴趣而已。”银夏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推销员,将南宫附中的优点告诉对方,成功地将这所学校推销了出去。这种像是买卖般的交谈是怎么回事?银夏苦笑着想。
“对了,你们要喝咖啡吗?”银夏问道,指了指李老师办公桌上那一袋剩余的咖啡豆,“想的话可以泡给你们喝。”
“我们可以吧,韵美就不用了。”海澜说道,“她喝果汁就可以了。”说罢,韵美也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银夏表示了解,转身去柜子里面找出一小瓶橘汁,李老师的柜子还真是传说中的“百宝箱”呢,他暗忖。不过李升之前也有说过,这瓶果汁本来就是打算送给自己的,那我就先拿来用啦。他将瓶子递给韵美,韵美低声道了句“谢谢”,倒是很懂礼貌呢。银夏想,平时他在课上发发糖之类的,同学们压根就没几个会跟他说谢谢的。
“坐吧。”银夏转身泡咖啡,并拉了三张椅子过来,招呼他们坐下。于是,他们坐下来之后继续交谈。银夏还需要得知有关韵美的更多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