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雨馨追着凌轩出现在悦心亭后，她便成了静兰轩里的常客。时不时地就突然出现，每每都会给白萱送些她觉得有趣的物件，也都是匆匆地来又匆忙地离开，对于雨馨的突然出现白萱如今已习以为常。
白萱卧房的书架上搁置了许多凡间的戏本子、雨馨从凌轩宫中偷来的天界八卦全书、角落里随处可见一些凡间的摆件，面人，布老虎，花灯，簪花……白萱甚至会觉得就算有一天她不做神女了，也可以考虑去凡间做个生意什么的。
雨馨将门开启个缝隙，探头向屋内张望，见白萱朝她看来，呵呵一笑，推开门慢吞吞地踱步走了进来，“我还以为姐姐不在呢？”
面前平摊着天界史书，白萱见到雨馨，便随手推到一边，笑着道：“我在等馋嘴的贼自投罗网。”
嘟着嘴‘哼’了一声，走到白萱对面坐下，雨馨连忙在桌子上摆放的几盘心中拈了一块儿塞进嘴里，“我可没有白吃！”有些胖胖的手指，指了指白萱身后的书架，“没有我的戏本子，姐姐会很无聊的，所以……呵呵，我们是等价交换。”好像很久没吃过东西的样子，又抓了几块儿塞进嘴里，脸颊鼓鼓的，也不忘记话，“不过柳的手艺真是不错，比珍馐府的御厨们做得好吃百倍。”
白萱见雨馨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倒了杯茶给她，“别噎着了。没人跟你抢，这些你都可以带走的。”
雨馨拍了拍手上沾着的藕粉，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捧着茶杯喝了一大口，“姐姐早呀！”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觉得我应该把柳带回解忧宫，这样就可以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心了。”
“美味不可多得。如若天天吃，便也就不会觉得新鲜可口了。”
想了想，觉得白萱得很有道理，雨馨了头，“姐姐的也对，如果这样的新鲜劲儿也没了，那我得多无趣。”将手伸向腰带摸了摸，皱了皱眉，“我给你带来了好东西，咦？哪里去了？”
白萱看着雨馨急着在身上左右翻找，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意翻着手里的《天界通史》，正好停在了雨馨这一页。只见上书道：昊天帝女，天后所出，名唤雨馨，居解忧宫，又号解忧公主，生于天时一万九千六百年。
白萱不清楚天界是如何计时的，便抬眸看了眼雨馨，随口问了一句，“现在是天时何年啊？”
雨馨也不知道在找什么，白萱问她，便不假思索道：“天时两万三千六百二十年。”
“也就是你四千多岁了？！”
“呃……”雨馨翻着东西手顿了一下，呆住了，“姐姐，你着实是不厚道啊！”咽了咽口水，“不过……这倒没错……”
“那你还管我叫姐姐！”白萱看着雨馨鼓鼓的包子脸，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要她唤她“姐姐”，白萱怎么想也觉得叫不出口。
“其实旭尧哥哥不过比我早出生一炷香的时间罢了。”雨馨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声嘟囔道。
不知道雨馨为何了这样一句话，白萱想了想，打量着她，“难道，难道太子他也同你一般？”天后要在花朝会上给太子选定太子妃，雨馨与旭尧双生，也就是他，他如今也同样十三四岁的样子，白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昊天帝与天后这也，也太有提前意识了吧！
雨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知道姐姐是什么意思，旭尧哥哥他三千年前便行了冠礼”抿了抿唇，低着头，手里紧紧地攥着衣袖，“只有我，只有我这些年来还是这个长不大的样子！”
白萱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雨馨抿了抿唇，藏起眼底的那丝伤感，“都过去了，我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起身将白萱从凳子上拉起来，搂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姐姐，你是吧？”还故意调皮地把‘姐姐’两字加重了语气。而后冲着白萱神秘地笑了笑，“给姐姐看看我搜罗来的好东西！”完便大咧咧地将盘子推到一边，桌子腾出块儿空地。
白萱没见到什么东西，倒是听到雨馨的一声惊呼，“呀！坏了，坏了！”
“怎么了？”
雨馨面色变了变，大力地敲了敲脑袋，“光顾着话了！”紧皱着眉头，“差儿把狐给忘记了，不会憋死了吧！”急急忙忙地从精致的广袖中拉出个手掌大的锦囊，对着桌子一抖落，噼里啪啦掉出数十本书，大的的厚的薄的各不一，白萱随意从桌上捡起一本，书页上竟写着‘御夫术’，“这是？”
雨馨边伸手进变大的锦囊中摸索，边看着白萱得意洋洋地道：“这就是我要给姐姐看的好东西啊！最近凡间比较流行这个，我看过了，还不错。”摸了一阵子，没有找到，便将头也探了进去，白萱见她半个身子都快进到袋子里了，也好奇地看过去。
“调皮的狐，被我抓到了。”雨馨从袋子中拎出一只白色的动物。白萱凑上前看去，却是身长一尺左右的纯白灵狐，圆圆的耳朵，蓬松的大尾巴，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水灵得很，被雨馨拎着，蜷缩着前爪，呜咽着，可怜巴巴地看着白萱，煞是惹人怜爱。
被提着尾巴倒空着，狐两只前爪在半空中不停地扒拉着，雨馨伸直胳膊将它递到白萱面前。白萱还在自顾自地打量着狐，怎生觉得那般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却是一时想不起来了。接过灵狐，抱在怀里，对上它水汪汪的黑眼睛，“我想起来了！”那个女孩的梦，梦里也有这只白狐。
“姐姐想起什么了？”锦囊没了东西，缩成了巴掌大，躺在雨馨的手心里，她胡乱地塞回了袖子中。
摇了摇头，“就是觉得这只狐以前似乎有见过。”温柔地抚摸着它细细柔软的绒毛，狐闭着眼睛，好像很舒服的样子，又往白萱怀里蹭了蹭。
“这只狐来头着实不，姐姐怎么可能见过它！觉得眼熟？大抵狐狸都长这个样子吧！”雨馨看着白萱咧嘴一笑，洋洋得意，“就知道姐姐会喜欢它，我从母后那儿讨来的，送给你解闷。”弯着腰，打量着缩在白萱怀中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的灵狐，“它怎么与姐姐这般自来熟？”雨馨撇了撇嘴，“我养了它那么久，如今见了新主人就不理我了，竟然还防备我。”弯指在它脑门上敲了敲，赌气地着，“没良心的家伙。”
“她有名字吗？”
“胡灵儿”
白萱看了眼狐，“不像宠物的名字啊！”
“当然不是啊！它是天地间唯一的一头天狐，早就修成人身。若是没有那番经历，它如今的修为决不低于我。”抱着胳膊，颇为感慨，“九州山的箖霄上仙求得母后将它养在天界。一段孽缘，惨淡收场。一个魂飞魄散，一个被打回原身，而它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白萱低头看了看灵狐，“孽缘？你是它？”天界果然每个人都有故事，连个灵宠也不一般。
雨馨叹了口气，故作深沉，“自是，不过孽缘不也罢！”
“箖霄上仙，他……可还好？”想起了箖霄与柳的那个故事，如今白萱倒是不确定那是真实发生的过往在幻境中重现，还是她做的一个梦。
“姐姐怎么想起来问他了？”想了想，而后了然，“是替柳问的？看来那段仙界的秘辛姐姐也是知道了？”
“秘辛？”
雨馨了头，一脸得意洋洋，“知道这件事的人着实是不多，但姐姐问我却是问对了！”颇为神秘地挤了挤眼睛，“嘻嘻……那日我正好躲在爹爹的书房里，恰巧听得了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只是无意间，在水镜中知晓了箖霄与柳的曾经。他为了柳舍了三百年修为，最后又是亲自渡她成仙。”
“对呀！起来他也算是个痴情人。”雨馨坐回凳子上，将只喝了一口茶的茶杯蓄满，润了润嗓子，“柳当年自愿舍弃轮回与文心兰雾定下魔之契约，凭借箖霄的那三百年修为如何能逆转？”
“不是天界有意助他吗？”白萱抱着狐，也坐到了雨馨对面。
“不是有意助他，却是给了个更为残忍的选择。司命当年给箖霄定下的上仙之劫是柳没错，目的是要他懂得收敛私情，以天下众生为己任，最后舍弃儿女私情选择仙道。他渡劫而去，柳在九州山守一世终老。待箖霄回归九州山，柳早已凡尘轮回几生，二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如此仙劫也就算渡过了。可万没想到文心兰雾会觊觎箖霄美色，当中插了一脚，毁了司命的命格。”
她虽在幻境中看到了这个故事，可雨馨所的她却是不知。皱着眉头，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总得想解决办法啊！箖霄也算是奇才，仙道本就不易，姐姐你看自箖霄升了上仙这一千年来，没有再出现过像他那般的人物吧？而且再等个几千年也不会有。所以啊！上仙之选只能是他。”
白萱了头，幻境之中，容宸也是这么同她的。
“最后司命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她给了箖霄两个选择，一是散了修为，放弃对九州山对仙界所有的承诺，化作游魂与柳两厢厮守，最后魂飞魄散；二是天界给柳成仙的机会，不过他们却要遥遥相望，永生相隔。”
箖霄后来的选择白萱自是清楚，只觉得心中怅然不已，叹了口气，“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若放手，给彼此成全，若我是箖霄或许也会这么做。”
雨馨眨了眨眼睛，“啊？”将桌上散落的书收做一处，摇了摇头，“我不会。我倒是觉得箖霄的选择过于自私，他怎么知道柳就想成仙，想要现在的生活？如此就单方面替她做了决定，苦了自己，看似承担了所有痛苦，爱的伟大，其实，他到最后选择的还是他所谓的责任。要是我，肯定选择与爱的人相守相伴，就算最后灰飞烟灭，也是值得！”
“那，你觉得要是柳知道了真相，她会怎么选择？”
不假思索道：“像她当年一样，不惜一切给箖霄成全。”而后恍然大悟地看着白萱，“姐姐的意思是……”
了头，“箖霄应是最了解柳的人，所以他才有了那样的选择。”
雨馨支着下巴，长长叹了口气，“所以他们才会有了如今的结局。爱一个人好难啊！就像我不知疲惫地追了凌轩三千多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白萱会心一笑，“顺其自然就好。”知晓了柳的故事之后，她反倒是淡然了，心态也平和随性了许多。
“顺其自然？姐姐有帝君宠爱倒是洒脱。”换了个手支着下巴，垂头丧气，“要是能顺其自然我就不用这么愁了！姐姐，你凌轩为什么不喜欢我？他他喜欢文静美好的女子，我收敛性子学习女工厨艺；他他喜欢能与他并肩作战的女子，我就努力修习法术；他他喜欢女子着黄衣，于是我两千年来就只着黄衣。可为什么他就好像从来看不到我？”
苦涩一笑，摇了摇头。“我自己都不知如何是好，又要怎么帮你？你觉得像神尊那般高高在上，不染红尘的存在，会喜欢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紫微宫里的人总要尊称紫微帝君为‘神尊’，只有远古之神才配得上如此尊位，现今天界谁敢这般？雨馨紧皱眉头，也没去理会，她心情沮丧，正烦着呢！惊讶地大睁着眼，“姐姐，你笑吧？那日我可是见着了啊！帝君看你的眼神柔的都能溢出水，这要是不喜欢，谁信！”
看着她一脸坚定的表情，白萱有些晕晕忽忽，反问道：“真的……真的有这样？”
雨馨一脸恨其不争气的样子，抓起桌上的那本刚刚被白萱扔到一边的‘御夫术’搬着凳子挨近她坐，“姐姐，纵然现在帝君比较宠你，可是他依旧没有让你做帝后，是吧？男人吧，都一样，身边有一个，还总想着去拈花惹草。”
“啊？”白萱努力地想像那个画面，也想不出会是什么样子，只觉得好笑，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已经这样无欲无求的容宸会去拈花惹草。
“你要知道怎么抓住他的心。我可是听凝霜那个老女人惦记帝君好几千年了，姐姐，你要心！”拍了拍白萱的肩，“这本书，一定要好好看。”
白萱无奈地笑了笑，“凝霜可是天界第一美人竟被你成了老女人。”
“什么第一美人？”雨馨不屑地撇了撇嘴，“仗着有几分姿色，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样子，还妄想着做紫微宫的女主人。”
白萱摇了摇头，她清楚地记得那日花神宫，容宸唤了凝霜一声‘师妹’，她与他有这样一层关系，而自己什么都不是，只是死皮赖脸地留在紫微宫。眸色暗淡，自嘲地一笑，“我才是在妄想吧？”
如今的白萱已经不像是初到天界时的那般样子，只知道自己喜欢容宸，也不去理会这样任性的自己会不会给他造成困扰，便不计后果一条路走到黑。若是有一日，她觉得留在容宸身边已经毫无意义了，她会消失，做不到让他爱上自己，但至少不能令他生厌。
“姐姐你在什么？帝君他喜欢你，你，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白萱温柔地给狐理顺皮毛，眼睛看着窗外洋洋洒洒的桃花，“他曾同我过，‘万千红尘迷障，看透，看明了，自会知晓世间诸事不过是空幻而已。’而且也要我断了对他的念想。”叹了口气，“或许，他待我好，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他的一位故交。”
岩风同她过的前世，白萱虽着不在意，可哪里能做到完全置之不理，她心里一直都明白容宸对她好只是因为对前世误伤她的愧疚。如今纵然怎么，她也不会轻易相信，还傻傻地对他怀揣着幻想，再惹得他不高兴，狠狠地伤自己一回。
雨馨一副了然的表情，了头，“看来你们现在还处于暧昧的状态。不过这种事情吧，总得有一个人把这层窗户纸挑破，可是这个人不能是帝君。”看着白萱似懂非懂的表情，顿了顿，接着道：“姐姐，我们退一万步来，你们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从帝君角度来看，他得慎重许多，万一表白了，而你只是对他崇拜景仰，没有别意，那么你让他如何自处？而且你还在紫微宫中，此后相见得多尴尬。换作你就不同了，如果帝君不爱你，你表白了，也不过是后辈对他的迷恋，一时失足，冒犯天颜。他若是同你一般见识，不是显得很没有风度？”
白萱看着雨馨皱着眉头，滔滔不绝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姐姐，你笑什么？我支持你哦！幸福是要自己去争取的。既然天命安排你们相见，就明有缘，那便要紧紧抓牢，就像我追了凌轩这些年，有过伤心，有过失落，但从未想过放弃。”支着下巴，叹了口气，“知道有人会我厚脸皮，就呗！厚脸皮这事儿还真得心理素质过硬。”
雨馨着话的功夫已将那几盘心包好，取出锦囊放了进去，“先走了！我要去看着凌轩了，免得他又背着我拈花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