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萱只道是自己喝醉了酒,脑袋有些晕乎乎,误打误撞地进了一处地方。环顾四周,雾气弥漫,不辨东西,索性就顺着感觉走。
走着走着,视野逐渐开阔,雾气也散了许多。眼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白萱心下狐疑,隐约感觉像是来过这里一般。
彷佛冥冥之中有谁在指引着她,白萱清楚明白自己的目的地不在此处,丝毫没有在宫殿前过多停留,依靠心底的直觉,径直绕过宫殿。
曲径通幽,繁华深处,一座僻静的院。
远远望去,院中,艾青色衣衫的女子正俯身修剪着栀子花枝,纤纤玉手,栀子素华,血魄冰霜。女子衣上绣着的兰花柔和淡雅,裙摆逶迤,手臂上挽着碧霞薄雾纱,云髻上斜插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
未见她正颜,白萱便心知那女子定然会是倾城绝色。
院的花墙不过及腰高,门扉紧闭。白萱徘徊在院外许久,才上前两步,贴着花墙站立。生怕惊扰了那女子,心翼翼地轻声问道,“请问,这里是哪里?”
女子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依旧俯身认真地修剪花枝。
白萱稍稍提高了声音再次问道:“叨扰了,请问……”
女子依旧没有理睬,不过却是直起了身,捶了捶腰。
这时,白萱才看到了女子的容貌,略施脂粉,黛眉朱唇,一双星光水眸满是温柔慈爱。看着那女子的温柔浅笑,白萱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似乎她应是她最亲近依赖之人。
那一刻,她彷佛成了个孩子,想腻在那女子的怀里撒娇;看着她,白萱耳边好像还能听到她用宠溺的语气,边责怪地,‘再淘气,娘亲就不要你了。’边温柔地给她擦着脏乱不堪的脸;想与她诉心中的秘密,想让她知道,她有多么害怕,有多么孤独无依;然而,最最想要让她看到,知道的,还是她的女儿如今已经长大,不会是那个不懂事的淘气包。
此刻,所有的开心,喜悦,委屈,悲伤……通通都想给她听。
一时晃神儿,视线模糊,心有些抽痛,直到有水珠滴到了手背上,白萱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脸,满是泪水。胡乱地擦了擦,她这是怎么了?见女子要离开,白萱慌忙之中向前挪动了一步,不料身体竟从花墙穿了过去。惊讶地回头看去,又看了看自己,怪不得那女子不理会她,难道又是在做梦?
…………
屋内陈设简单,床榻上躺着一个男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却有令人惊叹的容颜。
一袭白色锦袍,粉嫩的脸蛋,精致得像个玉雕娃娃。紧闭着双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眉心处有银色水滴状的印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榻边,一个大概四五岁模样的女孩,脸蛋像糯米团子一般,挺挺的鼻子,如樱花瓣般的薄唇,眉间银色的六瓣花印记,舒展的花瓣顺着眉毛的方向延伸,映衬着皮肤愈发白皙。
白萱进到屋子里所看到的便是女孩正费力的要往榻上爬的一幕。无奈人腿短,短腿刚搭上床沿就滑了下来,女孩苦恼地嘟着嘴,皱着眉,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仍旧不放弃。
白萱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不是她不帮忙,而是每回她的手刚要碰上女孩的身体,就从中穿了过去。心里能清晰地感受到女孩每次从床沿边上滑下时沮丧的心情,但又坚决不放弃的倔强,这里应该不是她的梦,而是阴差阳错地进入了这个女孩的梦境。白萱向左手边挪了几步,悠闲地坐在了凳子上,既然来都来了,不妨看看再走,关键是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看着女孩的背影,白萱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可真是够执着的!
在经过不下十次的失败后,短腿终于爬上了床榻,心里的兴奋喜悦白萱自然感觉到了,也不自觉地笑了笑。
女孩的脸累得通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刚刚抬头就对上了男孩猛然睁开的双眼。那双眸子深邃不见底,犹如万年寒冰一般,严寒刺骨。凛冽的眼神,淡淡的疏离,吓得女孩不由地一声惊呼。
还没坐稳的身子,‘噗通’跌下了床,听声音,应是摔得不轻。
白萱歪着头看去,男孩已经坐起身,一双眸子冰凉寒冷,淡淡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女孩。他周身的寒气让白萱也很是畏惧,的身子分明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与冷漠。
坐在地上的女孩愣了愣,呆呆地看着男孩,泪花在眼里打着转转,揉了揉眼睛,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就往屋外跑,边跑边喊着,“娘亲,娘亲——快来,快来,哥哥醒了。”
女孩不见了,屋内就剩了白萱和那男孩。白萱侧过头看向别处,明明知道在女孩的梦境之中,他应看不到自己,可不知为何就是不敢正视那双冰凉的眸子。
他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她竟然怕他!那种感觉真实得彷佛亲身经历一般,白萱紧锁着眉头有些不解,难道是女孩在影响着她的心绪?
不过片刻,门外传来了女子与女孩的对话,“萱儿,慢儿,心摔倒了。”
“不会的!娘亲,娘亲,你快儿。”
“哎!这孩子……”
“哥哥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这要看哥哥自己的意愿。”
“可是,可是我想哥哥留下来陪我玩。”
“萱儿已经长大了,不能再任性胡闹。”
进到屋内,话的女子正是白萱之前见过的艾青色衣衫的女子,难怪刚刚见到女子会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原来是女孩的娘,没想到那女孩名字里竟也有个‘萱’字。
女子坐在榻边,仔细打量男孩一番,才长舒了口气,温柔地笑了笑,道:“昏睡了这么久,伤势可算是痊愈了。”
“让神后费心了。”有些稚嫩的声音竟也是冷冰冰的。
女子侧首看了眼边上手一直拉着她裙摆,满脸焦急的女孩,弯腰将她抱起放在榻边。“这孩子,客气什么。你便留下来吧!”摸了摸女孩的头,“我也就萱儿这一个孩子,你既也无处去,就留下来,你们两个孩子也可以做个伴儿。”
“对啊!对啊!哥哥留下来吧!”女孩扬起大大的笑脸,不住地头,粉嫩嫩的脸因为开心染上了些许红晕,煞是可爱。兴奋地伸手要去抓男孩的衣袖,男孩却皱了皱眉,侧身错开了她伸过来的手,眼底的疏离更甚。
见手上抓了个空,女孩愣住了,嘟了嘟嘴,眼里隐隐有泪花,低下头,手默默地收回,偷偷地背在了身后。“对不起,我,只是很喜欢哥哥,萱儿会乖乖的……”
白萱只觉得心头一阵失落的酸涩感,不知道男孩后来到底有没有留下来,眼前画面一转,却是又换了一个场景。
扶桑树下,千年楠木的书案上,男孩着白色锦袍,水墨色丝线绣纹,长发部分束起,垂落的发丝随风而动,伏案执笔书写。
白萱懒散地倚靠着扶桑树,隐约间看到女孩在书案下钻来钻去,不知道在找什么,情不自禁地抿起嘴角笑了笑。心情舒缓释然,原来男孩最后还是留下来了。
“萱,你在找什么?”男孩蹙着眉,终于忍不住了。
“哥哥,快帮我抓住狐。”女孩趴在书案下,从男孩宽大的袍袖下探出头,仰起粉红的脸看着男孩气喘吁吁道。
男孩微微有些不耐烦,放下笔,一弯腰便从书案下拎出一只全身纯白的狐狸,另一只手将女孩也拖了出来。扯着狐狸蓬松的大尾巴丢到女孩怀里,由于力气太大,女孩不禁向后退了两步。纯白色的狐狸怯怯地看着男孩,眨着乌黑如黑珍珠般的眸子,委屈地‘吱吱’叫了两声,便缩到女孩怀里。
“带着它去一边玩,不要再来烦我。”男孩冷冷丢了一句话,便不再去看那一人一狐。
女孩吐了吐舌头,将狐放在地上,心翼翼地挪到男孩身边,扯着他的衣摆,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男孩,“哥哥,不要生气嘛!”
“老实坐着。”声音依旧冷冷的,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抽回袖子。
心底传来甜甜的感觉,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白萱微微笑了笑,男孩虽然性子别扭,但两个孩子看来相处得还不错。
…………
“哥哥——你等等我!”女孩边喊着边忙挪动短腿追着前面的少年,圆呼呼的脸上,额头渗出汗水,随意用袖子擦了擦。“啊——呀!”没注意被路上横出的树枝绊倒,手里攥着的几封信也零散地落在不远处。
男孩已经长高了许多,眉心处的印记形状略微发生了变化,白萱只觉得看起来有些眼熟,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男孩的眉眼逐渐脱了稚气,不过依旧清冷淡漠。好像知道女孩跟在身后,男孩故意放慢了脚步,见她还没有赶上,停下脚步。回身,看到女孩摔倒,微微皱了眉,瞬间移到她的面前,俯身将女孩从地上抱了起来,左右查看有没有受伤,银光一闪便消了她身上的泥土。
不知为什么女孩却没有长大,还是四五岁的样子,黑亮的眸子,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惊讶地盯着突然出现的男孩,破涕为笑,还一脸崇拜的样子。“哥哥,好厉害!”吸了吸鼻子,用脏手擦了擦额头,额间散发银色微光的六花瓣印记被她画上了三道脏脏的痕迹。
男孩蹙着眉,蹲下身子,拉过女孩,动作轻柔地拭去她额上的脏痕,主动伸出手要牵着她,女孩却将手背在身后,眼睛盯着不远处散落在地上的几封像是书信的东西,软软腻腻的声音着,“信……”
男孩回身捡了起来,递给她,女孩却摇了摇头,推了过去,“是夕舞姐姐她们让我交给哥哥的。”
“以后不要再收了。”
男孩面色虽然没有变化,但女孩知道他不高兴了,嘟着嘴,委屈地道:“她们,哥哥看到这个就会喜欢她们。”
“你希望我喜欢她们?”
听着他的话,女孩有些怔愣,迟疑了片刻,才了头,想了想又懵懂地摇了摇头。
“我不会喜欢她们的。”
“为什么呀?”女孩歪着头仔细地想着,而后一脸严肃地回道,“是不是爹爹留的功课,她们不给你抄呀?那我以后也不喜欢她们了。”
男孩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抿着唇角似笑非笑,捏了捏女孩的脸。
女孩揉了揉脑袋,呆呆地看着男孩有些怔神儿,哥哥笑起来真得很好看,比最美的花儿还要漂亮。不假思索地便伸胳膊搂住了男孩的脖子,嘟着嘴撒娇道:“哥哥,抱抱”
男孩倒也没有犹豫,俯身将女孩抱起,“萱,你又重了”
“哼!才没有。”
由于这里是女孩的梦,所以总是以断断续续的片段出现,不过大概能看出男孩和女孩相处的滴。白萱摆弄着袖子,悠闲地跟随在他们的身后。
…………
院中,玉树下。
“娘亲,萱儿长大可不可以嫁给哥哥呀?”
青衫女子一脸慈爱地看着她的女儿,将她披散的头发梳成两个可爱的包子头,“你可有问过哥哥愿不愿意?”
“我有问过的”女孩急忙回头,却扯到了头发,疼的皱起脸,却掩饰不住她的兴奋。“哥哥同意!”
青衫女子慈爱地揉着女孩的头,笑着问道:“那萱儿是怎么问的?”
“哥哥正在练习用穹苍剑。”女孩心虚地看了一眼自家娘亲,青衫女子依旧笑着等着她的下文,“我有乖乖站在边上等着,没有打扰哥哥。”其实不知她的解释本来就是欲盖弥彰的,女子揉了揉她的脑袋,“嗯,萱儿是最懂事的”
自家娘亲的表扬让女孩更心虚,低着头红着脸接着:“我问哥哥我能不能嫁给他,可是哥哥没有理我。”
“那后来怎么又同意了?”
“哥哥应该是没听清,我就一直问了好几遍,可是,他还是不理我。然后……”
“然后怎么了?”
“然后……我就哭了,哥哥就同意了”
青衫女子弯下腰与女孩平视,摸着她肉呼呼的脸,叹了口气,眼中是隐隐的担忧之色,“萱儿,一些事情强求不得,尤其是缘份。”
女孩眨着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女子。“强求不得?娘亲,我不明白,是我和哥哥吗?可是我们不是很有缘分吗?”有些沮丧地垂着头,看着自己荡着的短腿,大眼睛里隐约有些失望的神色。“难道,娘亲不希望我做哥哥的新娘子吗?”
青衫女子叹了口气,“宸儿是个好孩子,娘亲当然希望你们能携手此生,不过”顿了顿,美眸看向那渐渐下沉的夕阳,几许愁思,几许感伤。“萱儿,有些事情,你以后自会明白。”
白萱坐在院中的秋千上,双手扶着秋千索,脸贴在手背上,看着面前的母女,足尖着地面,轻轻游荡。不知道接下来会看到什么样的场景,起初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出去,才悠闲地随着女孩的视角旁观故事的发展。可能是感受着女孩的心绪,白萱渐渐有种熟悉之感,彷佛她便是那女孩。
白萱突然迫切地想知道故事的结局,最后的最后,女孩和男孩是否得到了圆满?分不清这所见所感究竟是梦境还是曾经发生在生命里的某个阶段,不过被掩藏在记忆的最深处,似梦而非梦?
倦鸟归巢,却已是近黄昏。突然觉得脸上一暗,自己笼罩在阴影之中,白萱缓缓抬起头。
落日余晖下,只见那一袭白衣的远古神祗逆着夕阳晚霞长身玉立,而她正身处他投下的影子中。他的身影将她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俊雅的容颜敛了周遭所有光辉,清冷的双眸此刻却含着柔情,向她优雅地伸出手,浅浅一笑,缓缓道:“萱,随我来。”
“神尊……”白萱痴痴傻傻地看着他,慢慢地将手放到他的掌心,清晰地感觉到来自他掌心的微凉。
“我带你出去。”容宸一用力将她从秋千上拉了起来。
白萱还有些回不过神儿来,视线在容宸的玉颜上徘徊,而后淡淡一笑,笑容里有些苦涩。这里果然是梦境,神尊怎么会对她温柔地笑。不过就算是做梦她也不会舍得抽回手,推开他,就算明明知道是错也愿意这样沉醉下去。
被梦里的容宸拉着渐渐远离女孩和那个艾青色衣衫的女子,白萱回头看了看,却正好与女孩明亮的黑眸对上,一愣,难道她能看到自己?却见女孩对她笑了笑,偷偷挥着手,嘴唇嗡动着,不知道想对她些什么。
身侧被容宸牵着的手,手心传来的微凉却令白萱心头温暖,感觉一股暖流如江河般源源不断地注入心间。仰起头看着容宸的侧颜,情不自禁地傻傻笑着,眼里自然而然地流露着对他无尽的爱恋。若是此刻不是梦该有多好!
白萱回头看去,同样对着女孩挥了挥手。唇语着,虽然很遗憾看不到你故事的结局,但祝你一切顺心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