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萱愁眉紧锁地回了静兰轩,刚一推开她卧房的门,就见降香黄檀木桌旁,坐着一个枚红色衣衫的少年。那少年衣衫随意披着,领口处露出大片肌肤,白皙光泽,散发着莹莹玉色。
也许是,应该是个少年。
黛眉,细长的柳叶眼极尽妩媚,秀气的鼻子,朱唇,上面还沾了些许藕粉,尤显娇艳欲滴。乌黑的头发用丝带松散地部分束起,其余随意披散。见到立在门口有些错愕的白萱,少年浅浅一笑,足以颠倒众生。明眸顾盼之间,极尽风流。媚眼如丝,勾魂摄魄。修长柔软的手指轻轻弯起,朝着怔愣的白萱勾了勾,示意她过去,举手投足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年纪尚轻却有了倾国倾城之姿,若是成年,岂不祸国殃民?
白萱只踏进了一只脚,另一脚还在门外,见到那少年,愣在了门口。心中因为有事而烦躁,见自己房中又出现了不速之客,连带着语气有些不善,大步踏进屋中,微微皱眉问道:“你谁呀?怎么在我的房间?”
少年眼角抽动,笑容僵在脸上,原是要给她个惊喜,却在她脸上看到了嫌恶。拢了拢衣衫,对着白萱比了个拳头,却一下子砸到了桌上,桌身大力地晃了晃,方才的所有意境荡然无存。
那少年黑着脸,冷声道:“我是寒玉。你死哪儿去了?”
“寒玉?”白萱一听,惊讶地合不拢嘴,这脑子不好的孩子长得也太快了吧!神尊不是他修炼不易,自然长得也慢,所以上万岁了不过还是三四岁孩子的模样,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儿?
寒玉自从上次现身,便一直藏在剑身里不出,无论怎么唤他也都不理睬她,所以白萱已经有段时日未曾见过寒玉了,此时能再见到长大了的寒玉自然是喜悦不已。舒展眉头,连忙回身关上了门,又快步走了过去。
围着寒玉打量了许久,完全不是那圆嘟嘟可爱的孩子样吗?懊恼地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她还是喜欢原来的可爱娃娃,不是现在这般妖孽,雌雄莫辩的样子。支着下巴,满眼期待地看着寒玉,不死心地又问道:“你真的是寒玉?”
“如假包换。”美眸斜睥了她一眼。
“可是,可是这也长得太夸张了吧?”白萱凑近看了看,他光洁的皮肤上竟然连个毛孔都看不见,简直堪称极品美玉。眨了眨眼睛,不过也就几日不见,这子吃什么可以长这么快?
寒玉见白萱主动接近自己,心情大好,决定大人不计人过,原谅她方才对自己的冒犯。亦将脸凑近了白萱,同她抛了个媚眼,樱唇轻启,吐气如兰。声音轻轻柔柔,彷如春风轻拂心间,惹得白萱心里阵阵酥麻,“我,这样不好看吗?”
眼前突然放大的脸,白萱眼角抽了抽,连忙上身向后倾斜,与他拉开一定距离。蹙着眉,歪过头,将寒玉推开,“你偷吃了我的桂花糖糕。”
“嗯?”
“嘴唇上。”白萱用手指了指自己粉嫩的唇瓣示意他。
寒玉眨了眨眼睛,而后随意地擦了擦,却丝毫没有认错的觉悟,反倒是炸了毛。站起身,一脚踩在凳子上,抱着胸,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萱,数落道:“本大爷好不容易出来一回,你却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本大爷等你多长时间了?吃几块桂花糖糕怎么了?至于这么气吗?还有你那一脸嫌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本大爷这幅长相比容宸差哪了?你到底,长没长,眼睛?”这么长的话竟然一口气完了。
白萱眨了眨眼睛,眸子里倒映着寒玉涨红的俊脸,被他一连串的问句拍的晕晕乎乎。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所措,好像错的真是她一样,不过她究竟错在哪里了?
还是原来那个爱害羞的娃娃寒玉可爱,虽然脑子不好可是不会像现在这么凶,呜呜……她不要他了。
咽了咽口水,弱弱地着,“好吧,好吧,算我错了,行吗?”明明她才是主人,这般低声下气为哪般啊?好吧,她承认,这位活祖宗她惹不起。
“什么叫做算你错了,没有诚意的道歉,我不接受!哼——”寒玉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妖媚的双眸不屑地瞥了白萱一眼,背过身不再去理她。
白萱刚要提醒他凳子你刚刚踩过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不知了之后他会不会又跳脚了?还是不为妙。不过他这话听起来好耳熟,好像她同岩风耍赖时也曾过。
想到岩风,白萱不禁叹了口气,低着头,不语。
岩风离开时为了不让白萱担心,与她约定每过三五日便会传信回文渊阁同她报平安。不知道岩风用的什么方法穿过紫微宫的结界,总之,每过个三五日,白萱总会在文渊阁的樱花树下见到神力凝结而成的信笺。每当她看过之后,那信笺便会消失不见。
信上的内容起初无非就是告诫白萱谨言慎行,努力修炼法术,安心等他回来。后来也就是一切安好,勿念,或者不日即返,几个字。白萱想他应该是事情急迫,匆忙给她传的信,但总算是有消息,也能放心,就没有多想。可是这次已经将近十日没有了岩风丝毫的消息,她不能不担心,每日早晚都会跑去文渊阁查看一番,可是每次都是失落而归。
白萱悠悠地叹了口气。
寒玉本不想去理会白萱,可是听着她在身后长一声,短一声不住地叹气,转过头,美眸中流露着愧疚和怜惜,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白萱摇了摇头。
寒玉见白萱垂头丧气的样子,他印象中的白萱从到大一直乐观开朗,能让她这一幅愁眉苦脸的死样子,除了容宸还有谁能做到?不禁又是火大,挽起袖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白萱,“你能不能给本大爷争气啊!他就是吃透你,认准你非他不可,才会这般欺负你,不知道珍惜。”见白萱依旧紧锁着眉头,心中不忍,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地声道:“为什么非他不可,难道我就不行吗?”
白萱看着寒玉一会生气一会沮丧,先是气势汹汹地数落她后来自己反倒又颓丧起来了,还有他在什么,她怎么一句也听不懂。果然脑子不好是病,就算长大了,也好不了。
看着寒玉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和怜惜,白瞎了这么精致的相貌,原来竟是个痴儿。都怪自己竟然还对他语气不善,她是他唯一的亲人,自己千不该万不该让他伤心难过!
手轻轻抚着寒玉的后背安慰道:“寒玉,乖乖的,不要再生气了,也不要不开心。都是姐姐的错,几块桂花糖糕算什么,你若是喜欢,可以任你吃个够。”爪子扯了扯他的脸,果然如想象中丝滑,怕是好的丝绸也及不上。尽量让自己笑起来慈祥可亲,放柔语气,“寒玉要多笑一笑,才是乖孩子。”
寒玉见白萱如此亲昵地举动,脸一下子红透了,咽了咽口水,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白萱。可是她那奇怪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姐姐’?‘乖孩子’?寒玉差一口气没上来,果然还是心急了,就应该完全恢复原貌再出来见她。
气鼓鼓地拍开白萱的手,皱着眉,恶狠狠地看着她有些错愕的表情,脱口而出的话竟然变成了,“我不喜欢笑,怎样?!”呃……你确定这是你要表达的重?寒玉咬了咬唇,懊恼不已,又负气地转过身去不再理她。
白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寒玉果然还是那般可爱。看着寒玉的背影,突然想起来,他不是远古神器吗?应该法力很强,倒不如问问他岩风的行踪。
“寒玉,求你帮个忙可以吗?”
寒玉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没有话。
“你能查到,一个人的行踪吗?”
抬起头,寒玉将下巴抵在手臂上,没有看白萱,眸子无神地看向前方,有气无力地回道:“能。”他还在埋怨自己沉不住气,不应该这副模样出来见她。
白萱兴奋不已,“那我需要告诉你些什么,才能找到他?”
“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嗯……岩风哥哥是一个月前,申时离开的。”
寒玉皱了皱眉,“岩风哥哥?”哪里冒出来的,坐直身子,面色不悦,“查不到。”
“嗯?你不是能找到吗?”
寒玉瞥了白萱一眼,气又不打一处来,她叫‘岩风哥哥’叫得那么亲密,他吃醋了。“能查,但是本大爷不想去查。他去哪儿了,跟本大爷有什么关系?”虽然他现在神力还很微弱,但寻人不过是一个法术,还是能做到。
容宸的结界源于远古最简单不过的法术,对于如今天界众神来实为难事,但寒玉则不同。结界出去容易,进来难,如果在宫内施法,法力穿透紫微宫的结界,扩散到六界也不是什么困难事,只是收回讯息会有些困难。
“是寻人会耗损修为吗?若是这样的话,就不用了。”白萱有些沮丧,虽然担心岩风,可是也不能难为了寒玉。
见白萱关心自己,寒玉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是死性不改,见不得她那副沮丧样子。眸色一敛,端坐身子,闭上双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周身幽幽的寒光。
白萱静静地坐在一边,大气不敢喘,生怕扰了寒玉施法,眸子里满是期待。却见寒玉起初轻轻蹙眉,而后眉头紧锁,强忍着什么。
“寒玉——”白萱轻轻地声唤道,咬着唇,手心里全是汗,紧张不已。
敛了寒光,眸子里满是震惊,寒玉看着白萱,摇了摇头,“他在一处结界中,我进不去。”侧首想了想,感受一番,“那结界似乎有你的气息。不过我不是很确定。”
远古神器本就对众神的气息敏感。这世间,对于白萱气息最为熟悉的莫过于寒玉,若是寒玉都不确定,那便无人能确定了。
“我的气息?”莫非是因为岩风哥哥同她是并蒂莲,所以他们气息相似,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神尊不是她的原身并不是青莲,只不过是凭借青莲修养元神,搞不清楚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没有时间想那么多,白萱见寒玉的身子越来越淡,紧张地快要哭了,“这是这么了?寒玉,你别吓我啊!”
“没事。”寒玉侧首一笑,媚眼如丝,“我本来就形体不稳,能脱离剑身不过就一个时辰而已。”有些遗憾地看着白萱,“抱歉,没能帮到你。”
“你没事就好。”白萱吸了吸鼻子,舒了口气。
身子越来越淡,渐渐透明,光芒大盛后,寒玉便回了剑身,只留下一句带着疑惑和感慨的话,“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初初醒来时发现了异常,不过神力不够,稳定身形都极为不易,更何况去探究其他。方才穿过紫微宫的结界,看到自己未曾熟悉的六界,竟然丝毫感觉不到远古神族的气息,震惊非常。他沉寂的这数千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翻天巨变?
还未来得及询问白萱就匆忙被吸回了剑身。
“寒玉?”白萱轻轻唤道。
可是剑身却没有半儿回应,白萱有些心痛地看着寒玉剑,喃喃自语道:“难道你还不知道远古神族已经寂灭了吗?”
…………
蛮荒魔界,一望无际的蓝色花海。
幽蓝天幕下,阵阵风过,花儿头,像极了被风吹皱,层层波浪的无垠海面,在静谧无声的环境中寂静流淌。
花海深处,一袭青衫的岩风盘膝而坐,紧闭双眸,四周除了这蓝色的琉璃繁缕再无其他。
他离开紫微宫后,没有径直去寻那人所的琉璃繁缕盛开之地,而是去了凡尘,择一处僻静之所,临水建了一座竹屋。将白萱留在容宸身边他终究是不放心,待此中事罢,他便带白萱离开紫微宫,去竹屋处隐居。若白萱执意要离开,料容宸也强留不得。
而后按照文渊阁藏书中所述,琉璃繁缕为魔族圣物,繁盛之地必在蛮荒,所以岩风才寻至此处。
不过他被困于这个结界之中已有十日多,寻不到出口。引他来此处的人也不知意欲何为,至今却也没有现身。
缓缓睁开双眼,紫眸温润,环顾四周,拈起身边的一朵蓝紫色的花,细细把玩,心中倒是有些熟悉之感。嘴角一丝浅浅淡淡的笑意,丝毫不见被困的狼狈。
风过,撩起光滑柔亮的发丝,用手随意收拢。
“是否觉得此处熟悉?”慵懒邪魅的男声问道。
岩风转动着手里的花,唇角带着笑意,没有理会他的问话,“你终于肯出现了?”
“呵——”冷笑,“被本君困于此处还敢这般张狂。”
“你能做的不过也就是困我于此。”
“此话倒是不假。”慵懒的男声打了个哈欠,“五千年前本君一时大意让你逃脱了,这次你可没那般幸运喽。”
“既然五千年前逃得了,如今也未可知。”
“啧啧,这份霸气倒与本君很像,就是太不自量力。”
岩风浅笑不语。
琉璃繁缕飞速向两边散开,岩风坐着的地方裂开一道缝隙,身子快速下坠。没有用神力去抵抗,他倒是想看看那人究竟要做什么?
青衫翻飞,发丝舞动,足尖地,稳稳降落在谷底。在岩风落到谷底的刹那,四周原本一片黑暗,瞬间光亮刺眼。连忙闭上双眸,待眼睛适应后,岩风看到面前一口巨大的水晶棺材悬于半空。
走近几步,看清棺材中所躺着人后,紫眸中慌乱不已,写满不信,连忙退后了几步,不复方才的从容不迫,“怎会?他……他是谁?”
四周空旷,回音声声,却无人回答他的问话。
水晶棺中,男子一身火红的衣袍,开到荼蘼的曼珠沙华也要逊色几分。眉心殷红的一印记,在白皙如雪的面容上,增添了无尽邪魅。闭着双眸,静静地躺在那里,嘴角一丝浅笑,看起来玩世不恭。
除了与岩风温润如玉的气质不同,那棺中的人从头到脚竟与他一般无二。
“本君曾过,我们本就是一体,怎样?如今信了?”声音依旧慵懒邪魅。
岩风环顾四周,确定是水晶棺中的人在同他话,可是他仍旧闭目浅笑,并未开口。
“究竟是怎么回事?”岩风深呼吸,总算平静下来。
寂静的环境下,传来一声叹气声,“这你应该问你自己,而不是来问本君。”
岩风摇了摇头,“我们不过就是长得像而已,你不要在这混淆视听。”
“呵——你以为本君费力引你来此就是为了混淆视听?如不是你五千年前强行逃离,本君也不至于沉睡这么久,回不了躯体。”
五千年前?他不过就是温润池中的花妖,一直陪在白萱的身边,什么时候与魔界,与魔君扯上了关系?
“不记得了?为了她,你做得可是够决绝的。呵呵……不过,你看看你得到什么了?一旦回到他的身边,你什么都不是,如今还不明白?她永远都不会爱上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更是。”
“你……给我闭嘴!”岩风面色苍白,捂着胸口。
“呵——这几句话就受不了了,可是那是你逃避不了的事实。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会选择等待和守候。不如你回来,本君帮你把她夺回来。”
“闭嘴!你若敢碰她,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岩风心一阵刺痛,痛地弯下了腰,咬着唇狠狠地道。
可那慵懒的男声依旧不依不饶,“我只要告诉她你瞒着她的事情,你以为她还会再毫无保留地相信你?”
岩风退后几步,转身要离开,他不想再听他下去。
“本君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你还执迷不悟不肯回来,休怪本君无情。”
岩风没有理会,捂着胸口,足下生风,回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飞身离开谷底。
谷底又恢复了黑暗,水晶棺木上现出几个紫金色的大字,“圣物失窃,本君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