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能对一件事加以冷静而明确的分析,便会被人称赞为明白人,假如,他(她)所分析的这件事,又与自身有关,那么其聪明的程度就更会被人称赞。
但是,琉雨此刻,却有着那么多与她自身有关的事,有待于思考分析,她纵然冰雪聪明,却也不禁为之迷乱了。
手掌一紧,她觉出掌心中已多了一块金子,人家是何时将这块金子塞在她手上的,竟然都不知道。
于是,琉雨接着便发觉,方才充耳的狂笑声,此时已归于寂静,而那位呲牙枯瘦的“极乐魔主”莫痴,此刻也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风未住,雨雾又落了起来,她肩头已积满了地心中因重力减小的作用经常会驻留在身上的小水珠,但却没有抖落它们,你——能够将自己也化身为琉雨此刻的情景,来体会一下当时的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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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极乐魔主”莫痴,他成名魔法界数十年,平生只在这玛瑙河附近栽过一次筋斗。他心胸极为狭窄,多年来,他时时刻刻都将这件奇耻大辱放在心里,未曾有一日或忘!
今日他奇耻得雪,又将魔法界中,人人见到都要倒霉的“毒蛇礼祭“安娜讪笑耍弄一番,心中正自得意已极,是以刚才,见了琉雨那种发楞的样子,心里只觉得有些好笑,便随手塞给她一块金子,然后扬长走了出去。
这小镇虽距离王城不太远,过往的行商旅客,在这里歇脚的并不甚多,因而市面并不繁华,一条闪着矿石光芒的半明半暗街道上,不但渺无人迹,甚至连灯火都没有了。再加上这家客栈本已位于街道尽头,莫痴出了大门,四下一望,微一振衣,抖落雨雾的水珠,便向镇外行去。
在这黑暗中雨雾弥漫的荒凉道路上,若非是他这种久闯魔界,一身高深魔法的大魔法师,任谁还敢在此时赶路。
他暗中微笑一下,撩起衫脚,大步而行,他此刻也心中舒坦,脚步踏在发光矿石地面上,有如踏在仙境云端。
转眼之间,前行已里许,他脚步却已越走越慢。
“我此行无急事,如此赶路为何?“莫痴此念既生,他不觉暗笑自己,于是他前行的脚步,便慢了下来,转目望去,忽然瞥见前面枯林中,仿佛有幢屋影,他暗中盘算一下,身形一晃,电射似的向这幢屋影掠去。
一眨眼的时间,他掠起的身形,便已身入林中,只见这幢屋影飞椽高脊,屋子虽不大,建筑的却极为精致唐璜。
他展颜一笑,暗想:“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这幢屋子真的是间小教堂。“于是,莫痴毫不考虑地从一处颓落的墙垣缺口,跳跃进去,顺手掏出个地心国人外出必备的夜明珠,轻轻捏在手中,向四周发散出一片昏黄的光亮。
哪知……
再说琉雨那边。
忽有一点亮光,突地从黑暗的墙角转了出来,接着“笃笃“两声更鼓,一个懈怠苍老的声音,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缓缓传来,懒洋洋地自语道:“唉——好像哪里传来有牛叫声……“
紧握着手中一块金子的琉雨,正望着漫天的雨雾发楞,听见这声音,倏然一惊,脚步一缩,想退回门里,却听这老更夫已自喝道:“是谁?这么晚还站在这里。“
琉雨心里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又遇着了麻烦,她生怕更夫会看到院里的两具尸身,这两具尸身虽非她所杀,但琉雨却怕沾到凶杀的嫌疑,这种感觉,自然和亡命天涯的魔法界人物大不相同,若是换了“怪力皮特“那类角色,只怕早已将这更夫用一道魔法闪电杀却。
而此刻,她却立刻应声走了出去。
那耸着双肩,缩着脖子,穿着一身老黑布褂,手里提着个白灯笼,捻着个更梆的老更夫,睁着朦胧的老花眼,上下向她望了两眼,干咳了两声,又道:“小伙子,你一个人站在这雨雾中,这是在跟谁置气呢?年轻人要珍惜身体,否则,老了后悔莫及呀!“
这老人亲切的语气,友善的态度,令琉雨突然发觉,有些人的人性是那么善良,这老人家看到自己如此鬼崇的状态,竞没有起丝毫疑心。
她感激地向老人一笑,心中一动,便问道:“老人家,我是因为有个客人生了急病,要尽快到地热谷去求医,你老可知道,从这儿到地热谷,该怎么个走法?“
老更夫长长地“哦“了一声,将灯笼往门里一照,琉雨心中立刻一阵巨跳,生怕灯笼的灯光,会照在地上的尸身。她却不知道这老人老眼昏花,在这幽暗的深夜里,要叫他看见一丈以外牛车下阴影中的东西,再添只灯笼,他也未必能看得到的。
只见这老人手里拿着灯笼,来回晃了两晃,道:“这里面有辆土牛车是不是?嘿——原来你要赶路,地热谷其实不远,从这边出镇往前走,走二里地,再往右转,不到两三个更次,你也许就能赶到那里了,可是——我老头子怎地没听说过地热谷中还住着大夫呀?“
“笃,笃“两声,他拿在手里的更梆又是两响,这老人摇了摇头,蹒跚着往外走去,一面摇着头,叹道:“唉!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身体真比我老头子棒得多,冒着这么大的雨雾还能赶车……“
琉雨望着这老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联想到他一生平凡的生命,心里方自泛起一阵淡淡的怜悯,但转念一想,这老人的生命虽然平凡,但內心却是安乐而稳定的,他无须对世人负疚,也不会对上天有愧,因为,他已尽到了他做人的责任。
“但是,我呢?“她垂下头,走到院中,走到那辆土牛大车旁,此刻她甚至宁愿方才被那粉衣少妇驶走的是这辆,因为,隐隐间因为地宫之子,她对人们已有了歉疚的感觉。
琉雨克服内心的烦躁,跳上车座,扬起友鞭,发出一声吆喝,车轮转动——这辆土牛车,便冒着漫天的雨雾,冲出了这家客栈的大门,驶入深沉的黑暗中,那条发着矿石光芒的道路上,磷磷的车声,划破了空间的寂静。她挺起胸膛,长长出了口气,雨雾劈面打在她脸上,令双眼难睁,迫使她消极的意志,必须振奋起来。于是,她右手搭了个凉篷,盖在眼脸上,免得迎面飞舞的水珠,将视线挡住,因为,在这深沉的光线里,要辨清前面的通路,本就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突地——
一条黑影,踉跄地跑着从道路前冲出来,扬手一招,似乎想将土牛大车拦住。
(晚上九点继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