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天气晴朗,积雪已消融了大半。晌午十分,宁王将自己屋中关了许久的红嘴相思鸟提了出来,在后院晒晒太阳。
冬日的阳光甚是暖人,宁王与管家二人一前一后,在枯木花园中漫着步。
宁王好鸟,景都中的一些官员都知晓此事。前两天宁王为了与李博良李大人争那只相思鸟,二人可是急了眼,不惜文武相比。到最后,李大人却因年事已高,自己身体的问题败给了宁王,气的李大人一日未食。宁王倒是欢欣,有雪时就待在屋中喂鸟,天晴时便溜溜鸟,甚是潇洒。
“周安,前些日子派你送的信可有消息了?”宁王吹着口哨,随口问道。
“回王爷,已经送到皇……”周安一顿,随即拍了拍嘴,改口道:“已经派可靠的人送到夏凉了。”
宁王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逗着笼中蹦蹦跳跳的金色鸟儿,轻笑道:“也不知她看了是何反应?”
“王爷不必担心,按照那人性子,过两日便就会有消息的。”
“对了。”宁王兀地敛了愉悦的神色,面上挂上板正模样,眉梢紧凑,“你查清陆离来历了吗?”
周安略微踌躇,“属下在他故乡查了查,说是十几年前陆府虽未有官宦,但陆老爷却长于经商,是当地富甲一方的财主,为人甚是和善。只是不知为何,一夜之间便遭了大火,陆府上下一百多人全部丧命。听说是因为陆大人贪玩未能早些归家才幸得夺过一劫。后来,他被一些人追杀,陆大人一路独自逃来的景都,很是不易。”
宁王眸底复杂浮上,“不易……的确是不易,陆大人那时不过才几岁的年龄,竟独自一人逃过追杀,来了景都,本事可真是不小。只是,这么多年,陆大人博学多识,有勇有谋,皇上却一直不敢重用于他,本王觉得并不是因张相的原因。既然梅奈责怪于本王退了婚,还跟本王寻死觅活的,本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王爷自几月前见了那位酷似那人的萧弥繁,便近日总是命令他去查一些人一些事,就那浮玉山睿王一事来说,大理寺与端王二人查得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俱在,朝中无人不知此事。但王爷却一直极力反对,说是睿王并非如此之人,是以,皇上便将此事延后了一些,说是待睿王来了再当面对质。
“王爷,属下瞧得出睿王对郡主也是一片真心,既然陆大人已被皇上指婚,那……郡主年龄尚小,待她懂事了定会知晓王爷良苦用心的。”
到了石亭前,宁王将笼子放置在了桌上,坐了下来,警示一般地瞪了一眼周安,不耐道“你近日怎了?怎么越发管不了自己的嘴了!”
周安一愣,急忙跪了下来,朝着自己脸上抽了几巴掌,“王爷恕罪!周安多嘴了!”
“日后注意些,去将本王屋中的鸟食端来,本王瞧着它许是饿了。”宁王说着还戳了几下相思鸟,面上欢愉瞬间便又恢复了。
周安如释负重,领了命后赶紧逃之夭夭,自己到底是老了,近日说话都不注意了。
“等等!”
未走几步,他又被宁王喊住了。
“王爷还有何吩咐?”
“郡主呢?”
“郡主一大早带着清芷就出门了,不知何处去了。”
“知晓了……”宁王心不在焉地说道,心思依旧在笼里的鸟儿身上。
周安急吼吼地朝着宁王卧房走去,路过前院时,瞧见郡主披着粉色锦裘四处寻着什么,好奇之下便走了过去,毕恭毕敬地问道:“郡主不是出门了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梅奈瞪了一眼周安,不耐地嗯了一声,眼睛却是四处游荡,继续寻找着。
“郡主在找何物?”
梅奈咳嗽了几声,捂着嘴低声道:“管家,我父王呢?”
周安心中明了,泰然一笑,“王爷在花园小厅中与那只相思鸟玩呢……”
管家还未说完,便瞧见郡主气势汹汹地朝着花园走去,他心中一紧,怕是这小郡主又要和王爷算什么帐似的。偏偏王爷就这么一个宝,捧在手心里,就连他自己也舍不得说一句。前些日子因为王爷退婚之事,郡主可没少给王爷脸色,好在近日缓和了一些。
想着想着周安笑着朝屋中走去,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太合适却又说不上来。
院中那棵落光了叶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宁王半眯着眼,沐浴在暖阳之下,一旁的相思鸟也安安稳稳地站立着,没了动静,似是也享受着阳光一般。
“父王。”梅奈柔声唤了一句,笑意盈盈,站在了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宁王。
宁王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瞧了一眼身旁的人,又阖上了眼,懒散地长了口,“一大早去何处了?”
“随便转转。”梅奈笑靥如花,缓缓坐在了宁王对面,眸中流光溢彩,一副春光灿烂模样。
“你这幅模样……可是有事相求?若是有关陆离那小子的事,父王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父王就你一个宝贝闺女,日后定要找个待你好的夫婿,那小子如今有了廖姑娘,还怎么待你好!”宁王面无表情,依旧闭着眼,手指却在石桌上轻敲着。
梅奈摇了摇头,撒娇道:“不是不是,父王,女儿有事问你?”
宁王睁开眼瞥了一眼心花怒放的梅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问吧!难得我闺女不耻下问。”
“父王,你之前认识萧弥繁么?”梅奈声音小了一些,目光炯炯,怀有期待。
宁王倏然坐端,端详了一遍反常的人,疑惑道:“不是你带她来的景都么?父王之前又不去茂令县,怎么会认识一个那里的小娃娃?”
“那你为何见了她那副模样,还有李大人张丞相那次见了她也是那副模样?”梅奈朝前挪了挪,急切地问道。
宁王甚是疑惑,自那萧弥繁走了以后,梅奈只要听见府中谁提起她的名字就会发脾气,府中已经好久未提起过那小丫头的名字了,今日梅奈怎地主动问起了此事。
“女儿啊,你告诉父王,发生了何事?你今日怎么这般古怪?”
梅奈身体一僵,眸底一抹慌乱落入宁王眼里,随即干笑两声,“以前是女儿太任性了,发现那萧弥繁并未女儿想的那么坏,所以今日便向父王了解了解。”
“哦~”宁王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眉眼含笑,“李大人张丞相那日之所以与父王一样的表现,是因为那丫头长相太过特殊。”
“特殊?”梅奈一激动,碰到了笼子,笼中的鸟儿立刻被惊吓地上蹿下跳。
宁王惊慌失措地端起笼子,安抚着鸟儿,看也未看梅奈一眼。
“父王。”梅奈抱怨地唤了一声。
宁王疑云顿生,瞥了一眼等待他回答的梅奈,轻声呵斥道:“你今日怎么了?就连父王的鸟都被你惊到了?平日里不是讨厌那丫头的很吗?”
梅奈颇有失望地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定是自己多想了,宁王瞧着自己如花似玉的闺女,摇了摇头,又重新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梅奈啊,父王那日失态只是因为那丫头张的与父王的一位故人甚是相似,若不是一些行为,父王还真以为就是那人呢。”
“父王的故人?可是萧婉玉?”梅奈那双眸子中又流露出几分星光,似乎对这件事十分在意。
之前也未见过她对这些事好奇过啊,整日就只念叨那陆离,怎会有心思询问他人,看来近日不让她出门是正确的选择,倒磨了性子了,只是……
宁王眸底一抹锐利,声音地暖意消失了几分,厉声道:“谁告诉你萧婉玉这个名字的?”
梅奈眸底含了几道水波,委屈巴巴,“那日我带那萧弥繁回来时,父王自己亲口问她认不认识萧婉玉的?”
“好好好,是父王多想了,莫要生气,父王告诉你便是。”
梅奈手捂着脸,偷笑,随即扭过了身,故作生气,“那父王告诉我那萧婉玉是何人?如今还活着吗?”
宁王目光有些久远,似是再回忆着,面上柔波荡漾,“她是个美好的女子,如今……如今父王也不知晓她是否还存在于世。”
周安心神恍惚,在屋内寻了半晌的鸟食,脑中全是梅奈方才的模样。不知是他眼花了还是怎样,他竟然从郡主眸中瞧见了几分杀气,即便郡主平日里再任性,却从未自她眼中瞧见过这样恐怖的神色。
还有,方才她冲冲撞撞,四处寻找的模样怎地都不像平日里温和娴静的郡主,莫非她知晓了什么?
周安想着想着便出了门,险些被石阶绊倒,一个趔趄,便冲到了院中,脑中恍然大悟。郡主从来都是喊他周叔,自小到大,从未喊过他管家。
后院传来一声惊呼,周安急速奔去,迎面粉色身影直直撞了过来。
“郡主!”他唤了一声,“发生了何事?”
梅奈那双阴郁的眸子瞪了他一眼,随即一把将他推开,朝着大门奔去。
怎么回事?郡主怎么会如此慌慌张张。周安心底愈加恐惧,低头时却瞧见自己灰色袍子令成了黑色,来不及思考,便奔向了花园。
宁王捂着胸口跪倒在地,嘴里一张一合似是要说些什么,地上已有一滩鲜血,胸口一把短刀直直插着。
“王爷!”周安瞬间明白发生了何事,竭力朝着府中喊道。
“她……她竟然……”还未说完,宁王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睿王来时身后跟了几位太医,瞧见府中乱成了一锅粥,便知晓原来信中所说不假。一问周安才知晓竟是梅奈动手将自己的父王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