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波动着芦苇荡,叶子缠绵的声音与雨声夹杂在一起,甚是动人。银白色的袍子被吹起又落下,黑衣人虎视眈眈,目光却不由地朝船上望去。
原来不是奔自己来的,陆离心中了然了一些,冷冽的剑影倒映出几个黑衣人的模样,他缓缓张口道:“为何要杀船夫?”
“哈哈哈!”话一出口,便惹得那些人笑的前俯后仰,“杀死一个不想干的人还需要理由?哈哈哈……”
陆离也随之附上了笑,声音中却又不容抗拒的威严,“杀手也好,仇人也罢,若是杀了无辜的人便是大错!”
黑衣人又讥笑了一番,其中的一个人才站出来嚣张说道:“你特么从哪儿冒出来的!那婆娘呢?”
陆离冷笑一声,还从未有人在他面前如此颐指气使过,也好,许久未活动过筋骨了。说罢,脚尖一踮,瞬息之间竟到了众人身后,寒光随之而去。黑衣人们也并非吃素的,竟也应激而去。
一时间,黑色闪动的人影将白色人影包裹住,打的难舍难分。
萧弥繁本是要走,游到中途见打了起来,便折回来了,只道自己要亲眼看着绝情子陆离死,也算是替自己报仇了。到码头木板下时萧弥繁缓缓探出个头,瞧着水中的倒映,黑衣人已有几个倒下。木板上传来的脚步声凌乱而震耳。不一会便有死了的黑衣人掉落水中,须臾间的功夫,绿水已红彤彤一片。
陆离的功夫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萧弥繁就连自己也未察觉到她唇边的笑,便也不再瞧,绕开了死人朝着来时的路往回游。
淅淅沥沥的雨来的更急了,河面上雨滴激起的涟漪一圈又一圈。萧弥繁索性便不再潜水,露出半个身子快速游了起来。
未几,口哨声自两边的芦苇荡中响起,应接不暇的接应声便也亮了起来。萧弥繁心中一怔,难道还有人?难道不是来刺杀陆离的人?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自芦苇荡中一时又钻出来十几个雄壮的黑衣人,为首的一个手中还拿着一副画卷,瞧见在水中急忙扑腾的人,不急不慢地核对了半晌,才沉声说道:“就是她!”
萧弥繁一听,这些人单凭她一人定然打不过,再回头瞧陆离时,陆离还同那些人扭打在一起,她只好拼尽全力朝前游去。
只是,自己今日所易容的人乃是药谷二小姐的丫鬟灵芝,怎地这群人会同从未出过谷的灵芝有仇,还是?萧弥繁眼睛猛然一亮,随手便摸了一把脸,面上用幻鱼草粉末塑成的面具早已消失不见。她猛地一拍头,方才自己喝酒了!所以陆离才会认出自己!身后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许是在水中时间太长,她心中焦急之下又往回游。
为首的黑衣人将画随便拍到了身后的人身上,便沉着声说道:“追!今日别让她逃了!实在不行砍了!”
“是!”
萧弥繁知晓无论如何定有一战,便在回身之时。朝着一个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游去,也正好瞧得见陆离,万一今日死在这里,那定要让陆离先死!
她勉强压倒一片芦苇,便浑身湿漉漉地站了上去,却见对岸的黑衣人竟起身一跃在水面上轻微一点,一个跟斗便到了这头。萧弥繁见那群人步履不停朝着自己而来,浓郁的杀气咄咄逼人。
“你们是何人?”萧弥繁谨慎地问道,面上一副凝重,弱不禁风的模样倒令人有些惋惜。黑衣人心想要是她并不是那五千两银子,他还真会饶了这女子。
“取你性命之人!”
萧弥繁眸底一抹狡黠的光亮,随即便跌倒在地,柔弱地说道:“求各位爷饶小女一命,小女今日还不能死。”
许是瞧出了萧弥繁的镇定,黑衣人端详了一会,“若你未得罪贵人,我倒还真会怜香惜玉,只可惜……”
“救命啊!救命啊!”萧弥繁张皇失措地喊了两声,声音尖细无比,身子便朝后挪去。
黑衣人愣了几愣,朝着不远处的打斗望去,豁然顿悟,“莫要叫了,你那情郎自身难保又怎会来救你?”
“救命啊!”萧弥繁又喊了一声,身后的一只手便悄无声息地在腰间摸索着什么物什。
陆离也早已挂彩,闻言缭乱之中便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却见萧弥繁面前的黑衣人一把剑越戳越近,心急之下便朝着一旁同自己还在纠缠的两个黑衣人使出几脚,趁黑衣人喘息之间,便朝着萧弥繁那处轻功而去。
萧弥繁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剑,手中捏出了一把汗,眼里却噙上了泪水,嘴里喃喃道的:“不要……不要……饶命……大侠……”
黑衣人嗤之以鼻,还说是个什么厉害角色,还说会武功又懂暗器,定然是那贵人多虑了,不过就普通女子一个,不费吹灰之力便抓了她,又轻而易举便拿到了她的项上人头,这五千两也太过轻松了!正想着,便利落地举起了刀挥了下去,嘴角一抹爽快的笑。
“啊!”萧弥繁尖叫一声,星眸圆瞪,乌黑的瞳孔倒映出面前的白影与夹杂着雨滴的血水。
“吆,英雄救美啊!啧啧啧,果真感人!”黑衣人语气轻浮,瞧着面前剑尖通过手心别到胸口的人。
说罢,一群黑衣人齐齐而上,陆离一把扒开了剑怒吼一声,一个回旋便空手朝着黑衣人劈去。
刀剑落地之间,黑衣人额上一道深红的血流了下来,动作之快几近再眨眼之间完成。
萧弥繁嘴唇未张,待陆离与黑衣人再次扭打了起来,她才回过神来,眸底复杂无比,怔然喊道:“陆离……”
说是无情却似是有情,明明说好了早已一刀两断,偏偏到如今又挺身而出。她本已做好打算,只是想赌这一把,但是赌赢了又如何?她似是大石压身,无法喘气,她愈加看不透面前的人了。
陆离胸前早已绽放出一朵绚烂的大红花,眸子却悄然染上了一层猩红,奋不顾身地厮杀着。萧弥繁再次不留痕迹地将药别回腰间,随手捡起一把剑朝着黑衣人杀去。
惨叫声不绝如缕,本身失了头子的黑衣人也早已无了方向,不一会将近二十人便还剩几个顶尖高手,陆离与萧弥繁并排与那几人对视着。
身旁的呼吸声渐重,步履也逐渐缓慢蹒跚,萧弥繁一瞬间的担忧都被愤怒所替代,二人相顾一眼,随即又同几人打在了一起。
烟雾一时又自无止境的芦苇中弥繁了过来,雨滴落在身上更凉更重了,芦苇染上的血一瞬间便被冲杀没了。
待陆离将剑刺进最后一个人身体中时,他嘴角绽放出了笑容,回头对萧弥繁柔声说道:“莫怕,无事了,我在你身旁。”
萧弥繁拳头握的更紧了,往日的清澈眸子不再,只是沉着声说道:“陆离,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可曾心喜于我?”
陆离眼皮逐渐沉重,笑若春风,只是盯着弥繁,瞳孔愈加涣散,良久,摇了摇头,“我已有妻室,小道姑莫要再玩笑。”
“滋——”
萧弥繁将一剑刺进陆离左胸时,烟雾正好笼罩住了这片血色,唯余四目相对。陆离似是无知觉一般,就连哼声也未发出,只是鼻头未未拧了一瞬,凤目不知是被烟雾的水汽所迷,还是被雨滴迷了眼,竟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为何?”
“……”萧弥繁还未说话便已是泪流满面。
“我问你为何?”陆离声音硬了几分,他以为他不在乎的,到冰冷的剑刃刺入身体时却不及心痛半分。
“欠你的情我自然会还给你,今日这烟雨朦胧时,芦苇荡中碧绿无迹,我若同你死在这处也算是好了。”萧弥繁瘫坐在地上,语中早已无了波澜,“陆离,我师父他们并非睿王所杀吧?”
“你到底是知晓了?”陆离自嘲地笑了笑。
“你到底也是承认了,我那般相信你,陆离,我那般相信,甚至我那般欢喜于你,呵呵,是因你杀了我师父才收留我的吧?”
“小道姑……咳咳咳……你听我解释……你师父本就是夏凉的探子……”
“住嘴!睿王是怎样的人,这些年来我还是打探清楚的,事发当晚,睿王正在金城关,而他的贴身守卫,确切来说,所有的高手也一并随了去。听闻睿王不费一兵一卒夺得金城关还是你的主意,也听闻后来因茂令县的百姓都说是睿王所为,睿王一怒之下才将带头的百姓杀了的。睿王那等步步为营的人,若不是被旁人诬陷至此,又怎会一怒之下去屠杀百姓?可笑,只是可笑,这么多年来我曾想到过,但每每如此,我都会将这个想法压下去,为何呢?自一开始你便站了出来,提醒我睿王可能是凶手,害怕我误解又说是端王,后来才安排别人在我偷听之际直接将这一棒打给睿王是么?”
“小道姑,要知晓魏煜与你师父这些年来贩卖消息,已经挑起了……多国战事……咳咳咳……皇上不能……不能坐视不管啊……我也只是奉命行事……”陆离已然翻了几个白眼,白泡早已血红。
萧弥繁面上萧然一片,“若不是瞧见你石室中的天下图,若不是那天受刑时廖寺谨曾过来对我耳语,是不是我便要对我的仇人朝思暮想一辈子!”
“小道姑……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是……爱你的……”
“爱?”萧弥繁凑近陆离,一把抓住了他的下巴,面颊上的泪还未落下,“你折断木簪的时候怎不说爱?你在石室中一脚踢开我,准备杀我时怎不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