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姨抹掉了面上的汁液,眼底瞬时便腾起一抹怒气,但故作淡定,挤出一个微笑,“真不知晓为何要多此一举,你只要杀了他便是,还白白浪费了我们那么多的人手。”
“妇人之见。”萧弥繁瞥了一眼强压怒意的苏姨,转而朝着身后那道灼人的目光瞧去,端王早已放下了折子,饶有兴味地瞧着她。
“你……”苏姨瞬间便摔下了手中的勺子,握紧了拳头。
“好了好了,事情成了便好,何必一见面就水火不容呢?”端王打断了苏姨的后话,轻声呵责。
苏姨一把气的扭过了身子,利刃一般的目光紧锁着满不在乎的萧弥繁,一时气结,“王爷,您瞧您将她宠成什么样子了,目中无人,任性胡闹!属下不信若无了她,我们的大计还成不了了!”
萧弥繁置若罔闻,端起一旁的茶杯猛喝了几口,继续啃着苹果,对于苏姨的这一套,她早已厌烦,也早已习惯了,只是如今她还没有能力除了她,不过她不急,早晚都有那一天的。
“苏姨,弥繁这样做定然有她的道理,你不是说过若是她活着出了酒窖就不再与她为难吗?”端王含着笑,坐在了正中的蒲团之上,温和的眸子朝着苏姨瞧了瞧。
本来还有抱怨的苏姨,被端王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便压了压气,颔首低声道:“王爷恕罪,是属下太过浮躁了。”
“你先退下吧,瞧瞧今夜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端王眸中款款游过几尾亮鱼,声音沉了沉,带了几分暗哑,“可别忘了,今夜可是有尊贵的客人来啊,定要安排妥当才是。”
“是。”苏姨顺从地点了点头,轻手将脚边的袍子取来,行了礼便退下了,转身时还不忘朝一旁无所事事的萧弥繁身上投了一记诡谲的目光。
茶炉中炭火熊熊,壶中茶水滚滚,水雾缭绕在小几边上。端王目不斜视地瞧着萧弥繁,神情肃穆。
萧弥繁痞笑着看了一眼端王,随手将剩下的苹果扔进了火盆中,激起了一些灰尘。
“王爷有事要说?”
“本王未想到你真会对本王那皇叔动手。”
“不是王爷吩咐弥繁去做的么?苏姨的意思不就是王爷的意思么?”弥繁抬眼,星眸底下藏匿了一些划不开的雾气。
端王凑近了一些,蹙着眉头,嘴角微微上勾,严肃地令人窒息,不曾答话却令人压抑,无所遁形。
萧弥繁有些紧张,急速移开了目光,垂下了头,端起茶杯抿了几口,语气甚是轻松,笑道:“谋杀亲王,此项罪名足以株连九族,王爷派弥繁去不就是为了有个能够掌控在手中的把柄么?倘若日后事情败露了,王爷大可因此来威胁于弥繁。只是,王爷应当是了解弥繁的,你如此提防于弥繁,倒是令弥繁有些无所适从。”
端王沉默着,眼神有些晃动,嘴角浮上浅浅地笑,提过茶炉上的茶水添了一些在萧弥繁杯中,才从容地说道:“你头上那支木簪甚是配你,以前未见你戴过啊。”
端着茶杯的手略微一僵,面上慌乱稍纵即逝,萧弥繁干笑几声,“王爷心思缜密,竟然连女子的簪子都观察入微,令弥繁心生佩服。”
“不是所有女子的簪子都入得了本王的眼。”端王漠然道。
弥繁微怔,坐正了身子,闪烁其词,“瞧见那梅奈郡主闺房里放着的这只木簪甚是好看,心中欢喜就拿了过来。”
端王顿了顿,瞧向弥繁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柔情,“此时天还亮着,后悔还来得及,你若是不想做,便不做了,毕竟何人都不知晓今夜会发生何事。”
何人都不知晓今夜会发生何事,所有的事都是由您一手策划,会发生何事您不知晓谁知晓,利用便利用,本身就是互相得益,何谈感情一说,她倏然间觉得面前的人虚伪恶心。
弥繁虽说心底嗤之以鼻,但依旧灿烂地笑着,稚嫩如花的面上多了几分欢愉,“多谢王爷关心,只是您应当知晓那种眼看大仇得报的兴奋感。只要我报了仇,那怕是众人相对,粉身碎骨,我也死而无憾了。”
端王忧郁地瞧着弥繁,摇了摇头,“或许,有时放下仇恨会更加潇洒自在一些。”
“王爷放的下吗?”
端王面上瞬息万变,随即便怅然若失,低声道:“弥繁,抱歉,未能帮上你什么忙,近日睿王声名鹊起,不光立了战功,还平了安南水灾,单凭茂令县的事已无法镇压于他。前日父皇传他入宫,说是因此事惩罚于他,但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倒成了你师父们的不是了,所以父皇便将此事作罢了。”
萧弥繁蓦然间自座位上起了身,不苟言笑,郑重地跪在了端王面前,转而拜了两拜,地上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你这是何故?”端王颇有些讶异,这女子自初次相识便对他从来不去讲究繁文缛节,我行我素,今日这副模样令他有些不适。
“王爷,不管怎么说,您的确真心实意助过弥繁,今夜之后,不知晓还能否活着像此刻这般说说笑笑,但正如您所说缘分使然,您本就无任何义务助我,您此生救助于弥繁危难时的恩情今夜便偿还,日后王爷请珍重,苏姨虽说嘴巴不好,对旁人苛刻,但待王爷确实掏心掏肺,王爷定然是知晓的。还有瑶丽,若是事成,还请王爷看在弥繁的面上,用那换颜药恢复她的容颜,送她出楼。但是,弥繁知晓,这一切要求,都是需要弥繁今夜一举成功!”义正言辞地说罢,弥繁便又磕下了第三个头,叩地之声在安静地屋中显得甚是悲壮。
端王叹了口气,温言道:“起来吧,本王答应你便是。今夜不管结果怎样,本王都给那瑶丽药,然后放她自由。”
萧弥繁起身,眸底划过几分悲壮,鼻头瞬间便有些酸楚,未有多话,只是拱了拱手,毕恭毕敬地说道:“弥繁先退下拾掇了。”
“嗯……”端王侧着身,有意无意地低着头不去瞧她,那双修长的手指拨弄着乌黑的茶饼。待脚步声行至门前时,他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那淡紫色的身影,有些悲伤与寂寥混杂其中,心中一软,欲言又止,终是没能喊出她的名字。或许,任何人生来都有他自己的事要做,他不能因一时心软便放弃他的使命。亦或许,她的使命便是如此。此后太多亏欠也行只用亏欠来说。
他苦笑几声,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了。
萧弥繁出了门,伸手抹掉了眼角的泪,哼着小曲,便朝着二楼走去。
到了掌灯时分,天空中徐徐飘着微雪,锦音楼灯火辉煌,整个楼都被形形色色额的灯笼装饰了起来,一些早已订了位置的看客陆续而至,今日只为目睹那长歌姑娘的芳华。
一楼堵坊早已换成了各种圆桌,二楼边上的贵客早已光临,静候时辰。舞台一旁的白衣乐姬手若柔夷,轻轻抚琴,推杯换盏之声在楼中盘旋,来来往往准备的人也甚是匆忙慌张。
陆离今日反常地主动去了丞相府,偷偷摸摸地喊了张晟轩出门,丞相夫人瞧见时二人便已溜之大吉。一路上张晟轩絮絮叨叨,一直在感慨陆离的善变,打趣陆离对那小道姑的情意,陆离权当未听见,心情颇好,便入了锦音楼。
二人在三楼坐下未多时,便听见一楼门口一群人,拥簇着何人进来了,声势竟盖过了周遭的人。
睿王近来在朝中地位颇高是人人知晓的事,是以今日来锦音楼的一些达官贵人便蜂蛹了上去,总想着沾点喜气,没准自己能得到些什么好处呢?毕竟按照如此趋势,这睿王便是日后储君的最佳人选。
“果真都是墙头草,在端王的地盘抱着睿王的脚。”张晟轩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不屑道。
“朝中百态,此乃最正常不过的事。”陆离瞧着一楼人群最正中的白色身影,目中多了几分深邃。
张晟轩似是想起什么似,谨慎地环视了一遍四周,身体向前挪了挪,压着声说道:“听说今日是端王请睿王过来的,其名接风洗尘。但是今日宁王府中似是出了事,皇上怒不可遏,御驾到了宁王府,且下令将消息封锁了,听说现在满城都在寻梅奈郡主,睿王定是才自宁王府中出来。”
陆离怎会不知,只是梅奈虽说任性了一些,但到底不应该到了弑父的地步,若非有什么原因,梅奈定然不会如此做的。如今皇上御驾宁王府,重兵看守,无人知晓里头的情况,更不知晓宁王的生死。倘若活着还好,一切都好办,若是死了,不仅对梅奈,就连南安也会动荡一些时日。虽说如今宁王早已不问政事许久,边境战事依旧,但当初宁王的英勇于天下来说都是赫赫有名的,许多小国因为宁王的威慑不敢造次,倘若失了宁王……
“晟轩,莫要多嘴,此事非同小可。”陆离也压了压声,劝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