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一大碗鸡汤
褚年他妈难得来一次之前先打了电话询问, 却被褚年直言拒绝了。
他不想见他那个其实早就在外面有人的爸,也不想见他这个一直忍着男人出轨的妈。
或者说他现在的脑子早就乱糟糟成了一团, 工作之外的任何人他都不想见。
除了余笑,可她发了个短信给自己就飞走了。
快三十岁的男人了突然知道自己那个“家”根本是一地鸡毛,他都不知道该说自己的妈演技卓绝, 还是该说……他对余笑的背叛真是有根又有据。
第二天下班回家,褚年还是看见了那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拎着保温桶站在他的家门口。
“余笑啊。”
褚年看见自己亲妈脸上挤出的笑, 眼角的皱纹很深。
他心里的防备也很深。
“你来干嘛?”
“我给你炖了老母鸡, 我跟你讲,这个汤可好了。”
“我不用, 我不喝。”
“别啊余笑。”褚年妈妈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淡,又重新热情了起来, “褚年又出差了, 你一个人在家能做了什么好吃的?这个鸡汤我跟你讲是真的好, 我还放了红枣枸杞, 你的脸色一直不好,喝了这个汤肯定就好了!”
大夏天的,褚年的妈妈拎着保温桶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脸上脖子上全是汗。
合着你也知道自己儿媳妇脸色一直不好?
合着你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儿媳妇说话?
褚年的嘴张了张,怼人的话又吞了回去, 这是自己的妈。
他越过自己的妈掏出钥匙开了门:
“你进来喝口水凉快一下吧。”
进了房间打开空调, 褚年就走进了厨房。
早上他煮了四个半生不熟的鸡蛋,吃了两个还剩两个,昨天余笑妈妈送了些包好的饺子生馄饨过来, 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几个保温盒里。
昨儿的晚饭褚年就煮了一盒里的十来个饺子,连着余笑妈妈炖的排骨一起吃了,剩下的冻了起来。
他晚饭就打算吃馄饨了。
站在自己儿子家里,褚年妈妈有心想和从前一样“巡视”一番,站在卧室门口,她到底没进去,转而也去了厨房。
看见摆在台面上的冻馄饨和剩菜,她的脸色难看了两分,开口说:
“这是你妈送来的吧。”
褚年没说话。
烧上水,他随手敲开了鸡蛋壳。
“唉?!你干嘛?”
见着“余笑”低头把鸡蛋往嘴里送,褚年他妈一步抢上来把鸡蛋夺了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有鸡汤你吃什么鸡蛋呐?再说了,鸡蛋是凉的还没熟,你怎么能吃呢?!”
褚年生气了,一把抓起另一个鸡蛋,说:
“我想吃什么吃什么,鸡汤我不想喝我说了两天不想喝,我让你进来是看你在门口太累太热了,不是让你进来管我的。”
“不是我非要管你,你看看你,怀着孕呢吃生鸡蛋,你不知道这样造孽生不出儿子吗?”
“你又从哪儿学了些歪理?我说了,我想吃什么吃什么,你管不着,你知道什么叫管不着吗?”
褚年的妈妈抓着他的手:
“你怀了我孙子我怎么管不着?什么都不管你再把孩子弄没了怎么办?啊,我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突然就疯了,我还没问你到底干了什么呢!好声好气给你送东西,你这是什么语气?”
“好声好气?不说酸话就叫好声好气吗?我吃个鸡蛋你直接给我扔垃圾桶了,这叫好声好气吗?”
一把甩开亲妈的手,褚年后退了一步差点就撞到了烧着水的锅上。
他转身,啪地把火关了。
“你走吧。我就不该让你进来。”
“又赶我走?”说完这四个字,褚年的妈妈安静了下来。
安静了好一会儿,锅里泛起的细泡泡都变少了,褚年回头,看见他妈站在厨房门口。
在哭。
“你们都知道了是吧,都看不起我了,我嫁了个男人在外面养了别人,生了个儿子突然就疯疯癫癫的,你这就看不起我了,赶我走了。”
手抓着厨房的门,女人额头上的一缕头发垂下来,夹着不少的白。
她抬手,一把的鼻涕眼泪都攥了起来。
“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呸!你们都看不起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谁都知道褚时捷在外面有人了!我以为褚年不知道!结果他也知道了!谁都知道我苗晓芬连个男人都看不住!我活了一辈子连个男人都看不住!我养出来的儿子说疯就疯了,我儿子给我找的儿媳也看不起我!”
女人的哽咽突然成了连续不断的抱怨和怒骂,积年的泪水汇成了海,恨不能把所有人都淹死在里面。
褚年说不出自己的心里是什么味道,只觉得满嘴的酸和苦,拿起装馄饨的盒子又砸回到台子上,心里的郁闷也没有丝毫的纾解,他甚至不忍心再看自己的妈:
“我说了,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你有!你们都有!褚年都有!要不是为了褚年,我能守着褚时捷过一辈子吗!啊?!结果呢?连他也不要我了!他就那么扔下我走了!我做错什么了?我除了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我做错什么了?他说要让我断子绝孙!他还说要结扎,他说他喜欢男人……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怎么就这天就突然塌了呢?”
声带仿佛被撕裂一样地发出了声响,在层层崩开别人的耳膜之后又戛然而止。
褚年终于转过身看着自己的母亲。
“妈。”
他说了一个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妈妈真的有千错万错,可现在褚年不想说错在她的身上。
坐在厨房门口地上,褚年的妈妈从乱糟糟的头发里抬起脑袋。
“你别叫我妈。”她通红的眼睛看着“余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偷了人,这个孩子根本不是褚年的,才把我好好的儿子给折腾疯了。”
褚年笑了,被生生气笑了:
“你自己被绿了那么多年,还真把绿帽子当传家宝了。你放心,孩子是初年的……”
想到远在京城的余笑,褚年又干巴巴地说:
“他工作也挺顺利的。”
褚年妈妈眼中还带着怀疑,又逼问道:
“那他真的喜欢男人?真的要结扎不做了?”
却没办法否认前天余笑说的那些话,现在的“褚年”就是喜欢男人,就是……
“结扎,她已经做了。”
果然,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他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喜欢男的他也得让我抱着孙子啊!对自己的子孙根儿下手算什么呀?!”
喜欢男的也得让你抱孙子?
褚年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一抽。
他从来不知道他妈竟然这么的神奇,每当他心里有所动摇和放松的时候,她就会暴露出她让人没办法忍受的那一面。
“妈,你哭完了闹完了,就走吧,我也没什么能说的,我也没什么能帮的,要是你想揍我爸一顿我可以帮忙,别的我也无能为力。”
至少现在的褚年无能为力,如果他现在还是那个掏钱养着自己爸妈的褚年,他至少可以用钱来威胁,让他爸把外面处理干净,或者让父母离婚。
是的,离婚,要是他妈愿意的话。
“揍他?你疯了你敢揍你公公?!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大逆不道的儿媳妇!你看看我那隔壁老刘家的儿媳妇,人家生了两个儿子,天天早上起来给公公婆婆做饭,你看看你,我们买了房子把你娶进门还娶出罪过来了!”
褚年立刻又闭上了嘴,他再说一个字他就连吞二十个生鸡蛋!
转回去,他重新开始烧水。
“你走吧,我得做饭了。”
煮馄饨算是做饭吧?
他妈站了起来,一把抓过那个被他放在台上的鸡蛋,也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
“嫌我烦了是吧?又想赶我走了是吧?你以为我想来看你啊?!要不是为了我孙子,我才懒得理你!我告诉你,褚年现在我是指望不上了,你敢委屈了我孙子,我……”
“妈。”
明明你的儿子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认不出他,你到底指望过什么呀?
褚年沉默了一下,终于妥协一般地说:“到底怎么样你才会走?”
“你把鸡汤喝了。”
行,喝鸡汤是吧?
褚年走到客厅,把鸡汤端起来放到餐厅的餐桌上,打开保温桶,他看见了一只整鸡,一只缺了一条腿的“整鸡”。
“怎么少了个腿?”
“你一个人也吃不完,鸡腿给你爸了。”
褚年顿时又不想吃了。
他不懂,他妈怎么竟然会是这么一个人。
歇斯底里也好,无理取闹也好,那样的妈是能把他气个半死,可好歹,怎么讲呢?
她是在争取什么的。
虽然很扭曲很让人崩溃,却不会像这只缺了腿的鸡一样,让他有种恶心感。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真的已经不可挽救地烂了。
吃了一口鸡肉,褚年食之无味,用勺子舀起鸡汤喝了一口,喝第二口之前,他看见了汤里黑色的不明悬浮物。
“妈,你在鸡汤里放了什么?”
“眼光娘娘那儿求得符,我跟你说,可灵了,好多生了儿子去那儿还愿的!”
一阵儿头晕目眩的褚年看着自己亲妈灿烂真诚的笑容,猛地冲进了卫生间。
“你走!带着你的鸡汤立刻走!你再不走我就去医院打胎!你快走!”
“余笑,你别不识好歹!”
“你赶紧走!抱着你的鸡汤!”
想起鸡汤,褚年又想吐了。
一个小时后,褚年终于一个人捧着一碗光秃秃的馄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
可他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今天他妈对他造成的伤害,甚至超过了他爸常年出轨这件事本身。
他却说不出这种伤害到底从哪里来。
坐着坐着,他掏出手机,在他现在泥泞的生活里,大概只剩余笑一个正常人了。
听了褚年说完他今天的遭遇,余笑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突然,她笑了一声,声音淡淡地说:
“褚年,你还记得吗,你出轨被发现之后跟我说你一定会改,让我原谅你。”
听着余笑的语气,褚年就知道他今天在余笑这里得到的不会是安慰了。
“让我容忍、原谅,继续像从前一样对你好,你不就是希望我成为另一个你妈么?”
“褚年,你说你爸让你难受,你妈也让你难受,可你怎么不想想,其实你就是他们的孩子,可能你就在复制他们的生活,自己却没有察觉?”
健身器械上起来,余笑擦掉自己身上的薄汗,蓝牙耳机将她的话语和质问一并送去了万里之外。
“不会的。”
静夜里,褚年的否认连他自己都没办法相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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