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晃晃头,真的有些迷糊,看着前面那臭虫的脸,也更加狰狞可怕,那戴着面纱的样子好滑稽,那眉头下的两只眼睛,像两个黑洞,似要把她全部的身心吸进去。
“老臭虫,你能不能不摆你那张臭脸,不戴你那个面纱,从我第一眼看到你,你那个样子就已经被我记在了心里,现在你后知后觉拿你的脸出来说事,以我的好奇心来要挟我变相地满足你,你不觉得你太小儿科了吗?”
朱显听了萧锦娘的话讶异的张大了嘴巴,“萧小姐,你们不会已经那个了吧?”
“那个什么啊,你个混球,你也不是什么好鸟,虽说你的痞子性很对我的胃口,但你敢说这次来不是为你家朱雀来的?你家朱雀不分青红皂白给我用了迷魂香,让我睡了三天三夜,你说她怎么不让我睡死啊?”
“这个,你误会了,我来因为臭虫他,”
“想跟你家朱雀劝和吗?你放心我跟这个老臭虫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我们只是搭伙往京城走而已,回去告诉你家朱雀,不要门缝里瞧人,她心里当宝一样想要得到的人,在我眼里和一滩臭狗屎一样。不过,你也告诉她,她欠我的,却是迟早要还的,本小姐,冤有头债有主,绝对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便宜她的。”
席绍戎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朱显进来后一直暗沉的脸色在听到萧锦娘那句被我记在心里的话后,奇妙地变得温暖起来。但是听到萧锦娘和半毛钱关系没有的话,眸光里闪过一道千年冰霜般的寒气,屋子里的温度似乎能把人冻成块。不等朱显说话,压在桌子上的手提神助力往下轻轻一拍,众人皆被声音吸引,四目寻找源头,再看向桌子顷刻间被震得粉碎。
朱显拿着筷子的手停在空中,而她脸色微醺伏在桌子上托着腮等着朱显回话的的手臂也脱落下去,募然失去支撑,她的酒意也醒了一半。
“怎么了,地震了?”她显然还沉浸在把两个男子各怀鬼胎的心思骂得酣畅之时不明现在的状况,待朱显指着席绍戎将欲指责,而席绍戎盯着她的眸光里冰寒四射的光芒瞬间燃烧器熊熊火焰几乎能把她烧灼为灰烬时,她发现自己闯祸了,慢慢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交织在一起又散开。
朱显从进来还没有见她小女儿的一面,如此之态,娇羞可人,又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拨开云雾把她里里外外看个究竟,随即噤声。
席绍戎发现朱显的目光再不多说,抓起萧锦娘的手把醉意朦胧的她带到自己的怀里,然后在她没有挣扎之前急速地抛到了他身后的床上,然后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上去给我暖床,我已经等不及要和你有关系了。”
萧锦娘被抛在床上,身体受了冲击后明显缩在了一起,眯眼看着朱显同样吃惊的脸,但她没有再跟席绍戎唱反调。能屈能伸,才是真性情也。她知道一时兴奋,语失言突,触犯了那人的神经发条,遂给朱显抛个哀怜的泪眼,然后干脆两眼一黑,装死过去。
萧锦娘一倒戈,朱显现在成了孤家寡人。
千金易得知己难寻。
几杯酒下肚,他吃得真心舒坦,就算老臭虫的脾气他领教地不是一两次,他怎能像个女子一样临阵退缩,又怎能袖手旁观知己要被凌辱的前奏,况且,朱雀现在被关禁闭确确实实是因为他席绍戎,怎么的也要找到弱点拿捏席绍戎一下:遂指着席绍戎的鼻子道:“老臭虫,你怎么能这样,你明明知道萧小姐她喝醉了酒,现在趁人之危算什么君子,有种你找我单挑,别把火气撒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上。”
“朱二少爷,你如果还要继续留在这里打搅我们的好事,明日我就让朱爷爷把你送到西北磨练一下意志去?”席绍戎看着朱显往床边凑的身子,不怒而威道。
“卑鄙小人,要不是看你刀伤未愈,我一定将你扒筋剔骨,你以为我会怕你?哼。如今四小姐醉了,我不想打扰她休养,今天暂且算了,你要是趁她酒醉未醒,对她行龌龊之事,回头我跟你没完。”朱显听言,看了床上将死未死的萧锦娘一眼,一甩长袍,转身离开了屋子。
朱显一走,萧锦娘翻身下了床,她猫着腰,以极快的速度向窗户那里走。
“你如果不想我今晚真的把你生吞活剥的话,就乖乖给我躺回来?”
“生吞活剥我?”萧锦娘无良地冲他竖起中指,朝下比划一下,麻溜一窜,说时迟那时快,找准契机,她纵身向窗子那边跳。她虽然轻功不怎么好,但这窗子并不是很高,她纵身跳到了窗子上,又瞬间飞向地面五十多米,想那臭虫武功再高,不是还有伤没有康复吗,所以她出了屋子后,拍拍手,看到了天上的明月正狡邪地冲她微笑,她也笑,身影飘到了院子里,声音还杀了个回马枪,“休想!”
席绍戎显然没有防备她会轻功,虽然看出她不是传言中的那般孱弱,罗刹袭击她的时候她毫不动手,便想她也许会些简单的防身术,没想到她竟然连他也骗了。
可恶!
隔着窗子看着她和月光似乎在打招呼,邪魅的笑容里几多清冷,几多孤凉,就像许久之前他周身弥漫的那种苍凉一样。
一时间他的心里深深埋藏的那个角落里的那个人又清晰起来,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百花醉人影自怜的空灵几乎能令他心碎地疼死。
月是故乡明。
从席绍戎的眼皮子底线逃出来,萧锦娘心情出奇地好。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一个女子要想在这混沌尘世中活下去,好好地按自己的心意活下去,是多么的不容易。
女子就像一个浮萍,小时候被父母冠以某种未来拼命地学习,成为家族联姻的牺牲品;及笄后便成了别人眼里的棋子,为家业,为地位,为子女,为夫君,从来没有为过自己;嫁人后每天因为婆婆给自己夫君安排多少通房,找了多少美妾,生了几个嫡子庶子,为了博得婆婆的垂青,夫君的回眸,升起多少明争暗斗,古代女子这一生都汲汲营营,她们的心里,眼里,自己终不过是一个躯壳。
她跨时空而来,成为一个古代女子,清楚明白自己要什么,哪里敢再步她们的后尘,可是,如果她不是萧金,不是一个曾经叱咤江湖风雨的萧金,今夜是不是就要成了某人嘴里的一盘菜?
来到这个世界她处处如履薄冰,好在今日和朱显说了一番心里话后,体会到同盟般的美好感觉,来日方长,她一定想办法让自己变得足够强,让自己在这个世界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恐怕才是不辜负萧锦娘这个人死去活来一番波折但依旧眷恋红尘让她的灵魂附体的心意。
想到真正的萧锦娘也许成了那一世的她,也在另一个世界望着月亮感慨众人不知我心的苍茫,一时间她内心澎湃,唱起了小曲歪歪扭扭地往她的院子里走。
晃进月洞门,满园的繁花在月光下搔首弄姿,她随手从里边摘了一朵,放在嘴边嗅了嗅,边走边道:“以为天下女子都该向你俯首称臣吗?以为你这样威胁我就害了怕了,本小姐长这么大,要是怕威胁,早就挂了不知多少回了,你还能在这里看到我?”
哎!
她自言自语地说完,就有一个声音轻轻叹了口气,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她自己发出的。
酒喝多了吗?
谁让她以前滴酒不沾,现在想借酒浇愁。
“朱妈妈你一定想不到我现在的处境吧,我竟然稀里糊涂地被人带进了一个坑,一个跳也跳不出,逃也逃不脱的坑,我竟然被人当做了情敌,被人毫不留情地当了挡箭牌。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的话,一定不会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对不对?”
哎!!!
月洞门外有一个声音传来。
这次她听得真真的,几步跑回门口往外看,并无一人。
她的确是醉了!
“锦儿,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萧锦娘进屋好一会,一个黑影从门框后错身处出来,看着她避他如避蛇蝎的样子,听她没有哀怨却字字令人肠断的小调,就那样在院子里站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蓝灵的马车停在院子里。
萧锦娘又在席绍戎的屋里用了饭,一顿饭谁也不说话,气氛相当地诡异,萧锦娘感到周身的毛细血管都能被冰封住,但为了路上有个好气力,还是咬牙吃完了饭。
简单收拾了一下,他们的马车便开始上路。
滨州县没有定州城大,但马车行在街上,街市上的吆喝声,叫卖声,嬉笑声,不绝于耳。萧锦娘探身往外看了一样,人们的衣裳虽说不是很华丽,有点甚至打着补丁,但贵在人的精气神,看着让人眼前一亮,相互见面也都是一团和气。
有句话叫人贫志不贫,大概说的就是这阵子里的人。遂想着,这里一定是个热闹而祥和的小城,相比之下,比她之前经过的几个村镇要繁华地多。
怪不得那臭虫要在这里建别院。
马车说话间就已行到了城门口,蓝灵递了一个木牌,守城的人一看,便放了他们出去。正当她感慨,住了七天终于要出这个城时,帘子外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萧四小姐,你会骑马吗,马车坐闷了的话,上来我带着你走?”
萧锦娘喊着蓝灵停车,蓝灵并没有放慢马车的速度,朱显遂不悦地看着蓝灵,“你这侍卫,现在越来也不像话了,你家主子都没有代人拒绝,你凭什么不让人停车上马?”
蓝灵依然不说也不看他,径自赶着马车,心里腹诽道,昨晚的禁闭室谁害的,此时还敢出现在主子面前,那张桌子可不是让你吃饭的?
“喂,我要骑马?”席绍戎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一个个地上翘着,萧锦娘看到他似乎睡得很熟,不像是装出来的,心想他大概是昨夜扑了空,被她气的一夜未眠。好家伙,她终于扳回了一局,谁说女子不如男来着。
不过,这家伙的眼睛长的还真是好看,连闭着也是那么的有看头,公子温文如玉,气冠江北,要不是先前他戏弄她,她一定会觉得他是个才情兼备的高富帅。
“喂,你要无那里啊,朱公子?”
“小生不才,昨晚见了老臭虫不惜辣手摧花的本事,回家一夜无眠,就央求爷爷准我去京城,爷爷说,我也有些日子没去京城了,父亲大人早就在信里念叨过我,听我说起席将军即将回京,爷爷终于在今晨答应我跟着你们一起去。萧小姐,你会骑马吗?”朱显一直走在马车的旁边和蓝灵的马车并驾齐驱。
他本就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浸泡玉带飘舞风中,爽朗笑声涤荡人心,引来一片片路人唏嘘围观的呼声。
萧锦娘掀起帘子看向那盛情邀约的朱显,“你这马一天能跑多少里?”
这是上好的玉龙马,一天下来能跑两百里,若是快马加鞭的话,一日能跑三百里。”朱显收到萧锦娘询问的眼神,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遂问,“怎样,萧小姐,你敢上我的马吗?”
萧锦娘见他意有所指,放下帘子往身后一瞧,席绍戎的眼眸还未睁开,看他的脸色恢复了正常颜色,想来他身上的伤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她扭过头拍拍蓝灵的肩膀对蓝灵说道,”你家主子一夜不眠,需要静养,等回到京城的时候我再去给他复诊一次,也算是答谢他这几日让我好吃好喝了,告辞!”
萧锦娘此话一出,蓝灵的眼里透射出冷漠,而朱显此时已经一手打着缰绳,一手张开做了迎接萧锦娘怀抱的姿势,萧锦娘飞身上马,却是让他扑了个空。
“萧小姐,好身手,小生叹颜!”朱显眼里没有丝毫讨好的意思,反而只觉得不可思议。
“废话少说,扬起你的鞭,加起你的胆,我要天黑之前到达京城。”
那女子真是疯了吗?蓝灵心有余悸地隔着帘子看着身后的主子,既是没有阻拦,那他也不好去打扰,走了就走了,主子可不能因为她救他一命,就乱了心智。
萧锦娘上了朱显的马之后,席绍戎的眼睛募然睁开,但也就是那冰寒入骨的一眼,又紧紧闭上,鼻子上的面纱却未曾扯开。
好山好水好风光,萧锦娘上马之后,沿着滨州的县城出了街,走了不多远就上了官路。
看到越来越稀疏的村落没入身后,田里的玉米地在风中影影绰绰,马车的轮胎印在一望无际的官道上压出深深的两条沟,远处山脉危耸林立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阳光刺眼但胜在风把热气驱散不少,投在身上温暖地让人贪恋,萧锦娘呼吸着美好的空气,感受着古代河山的壮阔燎原,心里别提多舒畅了。
转而不知行了那座山脉,路上怪石嶙峋,花丛遮目,两人既唏嘘又觉得有趣,萧锦娘和朱显打马行走。便想着这下走到绝路了,没想到树丛尽头又是一片开阔地,而目望所及,竟是如刀的天堑林立头顶。不过这条能容纳几人的空隙,总比先前没有了路要来的好,朱显这个时候很有男子气概,让萧锦娘上了马,自己牵着走。
萧锦娘赧颜,朱显望着她沾染风霜却羞煞百花的容颜打趣道,“你绝不觉得外面此时像极了某个场景?”
“像什么,说来听听。”萧锦娘只顾看着沿途风光,不想他此时也黑心了她一把。
“像不像农家儿郎带着刚过门的小媳妇回娘家。”
萧锦娘一听,差点从马上跌下去,她翻身就要下马。朱显仰着脖子看见她脸色的变化,吃了一惊,急忙拦住她,“你干什么,不小心就会摔下去的?”
“你要是敢再给我说一句黑心的话,我立刻把你从这山涧踹下去,弃你而去你信不信?”
“信,我信,看你急的,我不过就是打个比喻吗?再说还是经过你同意我才说的!”朱显满脸的歉意,不像是装出来的,又说了许多好话,萧锦娘才作罢,这要归功于她没有真生气。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席绍戎,那个臭虫要是说这样的话,她一定一掌劈死他,再把他踹下去,再听着他的哀嚎上路。
“这里是去京城的必经之路吗?”
“不是,这是小路,比较近。”
是怕那臭虫醒来之后追上来找他后账吧。
萧锦娘一笑置之。他好像不怕席绍戎,故意跟他对着干,又好像很怕席绍戎,在他面前明明有理的事也会被那臭虫黑心要挟。
这一点倒是和她同病相怜。她想到此,又看着朱显只身在外小心护马在里的样子,也不再多言。
“楝花飘砌。蔌蔌清香细。梅雨过,萍风起。情随湘水远,梦绕吴峰翠。琴书倦,鹧鸪唤起南窗睡。密意无人寄。幽恨凭谁洗?修竹畔,疏帘里。歌余尘拂扇,舞罢风掀袂。人散后,一钩淡日天如水。”
她淡淡地吟出了千秋岁,却不知这一词在朱显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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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岁,咏夏景。
作者谢无逸,北宋诗人,字无逸,号溪堂,抚州临川(今江西抚州)人。屡次考进士不中,后来不再寻求做官,以诗文自娱,终身隐居。1113年(政和三年)卒,未满五十。曾作蝶诗三百首,多有佳句,盛传一时,时人因称“谢蝴蝶”。江西诗派重要作家。其词既具花间派之浓艳,又有晏殊、欧阳修之婉柔,长于写景,风格轻倩飘逸。著有《溪堂集》十卷。词存集中,有汲古阁本《溪堂词》别出单行。其词“标致隽永”(《词统》卷四),“轻倩可人”(毛晋《溪堂词跋》)。
《漫叟诗话》云:“谢无逸学古高洁,文词煅炼,篇篇有古意,尤工于诗,予尝爱其《送董元达诗》云:‘读书不作儒生酸,跃马西入金城关,塞垣苦寒风气恶,归来面皱须眉班。先皇召见延和殿,议论慷慨天开颜。谤书盈箧不复辨,脱身来看江南山,长江滚滚蛟龙怒,(“滚滚”原作“衮衮”,今据徐钞本、明钞本校改。)扁舟此去何当还?大梁城里定相见,玉川破屋应数间。’又《寄隐居士诗》云:‘处士骨相不封侯,卜居但得林塘幽。家藏玉唾几千卷,手校韦编三十秋。相知四海孰青眼,高卧一庵今白头。襄阳耆旧节独苦,只有庞公不入州。’淮南潘邠老与之甚熟;二公皆老死布衣,士议惜之。”[1]
这是摘录的他一首夏季避暑词。上片写夏日景色,下片写消夏生活。楝花备细,纷纷下落;梅雨落过,水草邃起,点明时序风物。情随湘水,梦绕吴峰,屏风上所绘山水,使人遥想名胜景色。琴书倦、鹧鸪唤醒,南窗倦卧,写日常午睡之情。于是,耽情歌舞,玩月晚凉。生动形象地勾勒出一幅夏日图景,描绘出浓郁的生活情趣。这首词,写景抒情,用事运典,无不思致缜密。“密意无人寄,幽恨凭谁洗?”用程晓诗意:“平生三伏时,道路无行车。闭门避暑卧,出入不相过。”写伏暑天气,人们在家中歇息,很少来往。“歌余尘拂扇,舞罢风掀袂。”典用骆宾王《竞渡诗序》:“便娟舞袖,向绿水以全低,飘飏歌声,得清风而更远。”全词笔调纤灵,语句凝炼,对仗工整,是宋词艺苑中的一朵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