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提到崔贵妃被开膛破肚的事不能算意外,表示当时这件事情事发突然,若是早有预知,崔贵妃可以不用送命的,即便当时的太后指定了要别的太医为崔贵妃主治,他也应该据理力争的,否则不会到了最后性命攸关的时刻舍大保小。
纯粹是他应尽之举,只不过世人不知道他是在用另一种方法救人,即便这样,他也在他的手札中特意做了笔录,他说这是他生命中最痛的一次错误,自己身为太医院使,没有尽到应尽的义务,心中一直悔不当初。
看到这里萧锦娘忍不住哀叹,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一生为了医学献身,到最后还看不到自己的技术被人们认同,即使他在最危急关头做了最正确的一件事,救了人一命,还是逃不过被暗算的命运,而如今生活在这个社会大环境的她是不是有这个本事真的能让人们认同她的观点呢?
萧锦娘看着看着,眼眶湿润了。
中国古代这么早就有关于外科手术的记载和应用,为什么到了她那个世界,人们热衷于西医的程度要超过自己老祖宗辈辈相传的中医,为何不知道珍惜老祖宗代代相传下来的智慧结晶?
如果说给太后做手术以前是因为朱妈妈的嘱托还有李幕方的极力举荐,现在她却是打从心里希望通过自己的双手,来救治好太后,她要让这里的人知道,做手术缝针是外伤急诊最快速最有效的治病手段不能被世俗的观念和封建的道德观变相地埋没流失。
“锦娘之姓,名,实不是我愿,若非情势所逼,周全一切人,物,和朝局,断不会做此龌龊之举。此乃我一生之悔伤也!”
在他的手札中夹着一张黄色的纸条,纸条上的笔迹不是一气呵成,有的粗重些,有的则轻泛些,可见他写这段话的时候思虑非常谨慎。
“锦娘,锦,娘,那不是她的名字吗?周全一切人,物,和朝局,含着什么意思啊?龌龊,又作何解?为何要悔伤?”
萧锦娘想到这里,看了一眼神色带着哀伤的朱妈妈,啪嗒一下把书合上!
“朱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小姐,奴婢不明白您说的意思?”朱妈妈挺着还有些痛的伤口,就要扶着床腿给萧锦娘跪下去。萧锦娘一手拦住了她,“妈妈,我说过你不要老是在我面前以奴婢自称,你怎么就是改不了嘴?”
“小姐,我,我只有这样才会觉得心里踏实。做了一辈子的奶娘,尤其是后来服侍小姐之后,就更觉得自己要谦卑,小姐就不要拂了奴婢的心意了。”
“为何改不了嘴,是其中另有隐情,还是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说的话也不放在心上?”萧锦娘把朱妈妈扶在了床上,语调却是没有一丝减慢。
朱妈妈向一旁的几个人扫了一眼,龙冰龙雪她们一起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小姐,奴婢不是不把您放在眼里,更不是不把您放在心上,是您的身份,您的真实身份不得不让奴婢谦卑啊?”朱妈妈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她本来就打算趁这个机会告诉小姐,让她明白她和太后之间的关系,不然也不会把娄老爷子的匣子拿出来,非要给小姐看,“小姐,你可知道,你并不是这萧家的双生女?”
萧锦娘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从她看到那句话时她就有了隐隐猜疑,只不过听到朱妈妈这样一说,更加确定自己为何在萧家屡被排挤的原因。朱妈妈则警惕性地走到窗口,把窗户打开,四外看了一下,又关上窗户才走进萧锦娘。
“小姐可知你自己的真实身份?”
萧锦娘摇摇头,“难道和太后有关?”
朱妈妈默默点头,上前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小姐本是皇宫里的九公主。因为一场意外,阴差阳错地成了定州萧家的一个双生女。
记得那年,萧夫人和萧老爷来京城探亲,顺便想在京城谋个医官做做,娄老太爷念及女儿远嫁,心中着实亏欠于她,所以便答应等时机成熟了,便向皇上举荐一下勤奋好学的萧大老爷。日子一天天过去,大约在娄家住了有三个月的时间,萧夫人怀孕了,萧大老爷娶了萧夫人之后,第二年便有了大女儿,紧接着又有了二女儿,在娄家的时候,他大女儿已经4岁,二女儿已经2岁,所以他一直想要个儿子,在娄家得知萧夫人怀孕的时候,他高兴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逢人就派红包,给人家报喜讯,除了照顾夫人之外,日夜不停地苦读医书,娄老爷子见他对配药调方这一方面很在行,所以便想把他举荐进太医院,司配药的技师。
萧老爷十分珍惜这次进太医院使的机会,但萧夫人显然不怎么满意,老是因为这件事跟娄老爷子置气,又一次还出言顶撞娄老爷子。我当时正是萧夫人身边的奶妈,虽说从萧夫人身边服侍了有十来年,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生那么大的气。后来有一次,我偶然在送茶的时候,听见萧夫人和萧老爷在说孩子的事,只听萧老爷说,“万一是女儿,我们就留在京城不回去了,反正回去你也找不到更好的活计维持家用,万一是儿子,咱们就借着这次在宫里的机会,回定州开个药馆什么的,总比寄人篱下的要好。”
、“寄人篱下,难道我父母对你,对我们还不够好吗?”萧夫人语气有些生硬,“你在定州做了几年大夫,钱没有挣多少,反而因为一次事故陪进了不少银子,要不是我父亲给你救济,咱们定州的医馆办不成是小事,惹上打官司坐牢怕是不能免的,你怎么还说这样伤人的话?”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眼下你的身子已经到了七八月的月份,想要现在回定州是不可能的,除非等到孩子落地之后,他长到一岁才能回去,咱们现在还是不要计较太多吧。岳父大人对我的好,我铭记在心,但,咱们毕竟没有人家底气足。”
萧夫人认可地点点头,这个时候没有再像先前那样打击他,“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办。”
转眼间就到了要生产的时候,萧夫人肚子痛了三天三夜,孩子却一直没有动静,娄老爷子给她诊治后发现她的脉象平稳,暂时还没有生产的迹象,只说再熬两日,晚上的时候,萧夫人突然生了。娄老爷子找了经常给宫中娘娘们接生的稳婆,来给萧夫人接生。半个时辰的功夫,萧夫人竟然顺利生下了一个小公子,紧接着,稳婆又从她的身下掏出了小女儿,夫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竟然得了双生。萧老爷和萧夫人高兴地合不拢嘴,娄老爷子和楼老夫人觉着这是个吉兆。萧老爷更是抱着清洗好的小公子,看了半天,却总也像看不够似的。可娄老爷子也接到传旨,说宫里的皇后娘娘快要生了,要娄老爷子进去看看。
午夜的时候,娄老爷子突然急匆匆地赶回来,说皇后听说萧夫人也生了个孩子,和她时辰不差多少,心中也甚喜欢,便要娄老爷子抱着萧夫人的双生子进宫让皇后娘娘看一眼,可谁知意外就在那一夜发生了,小公子走的时候刚吃了奶娘的奶,还好好的,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小公子便成了一个小姑娘。
一家人疑惑不解的同时,把疑惑的目光看向了娄老爷子,娄老爷子想到自己是被皇后利用了,心里便更觉得对不起闺女女婿,当即进宫要跟皇后理论。
哪知皇后在他出宫门的时候就派人围住了娄府,只不过急着抱孩子回家的娄老爷一点也没有防备之心,现在连自家的门都出不来,他顿时一头黑线,当即晕了过去,他是萧夫人的父亲,当然知道闺女女婿盼这个儿子盼了多久,如今在听到手中出了这档子事,他难辞其咎。他几次三番找自己的女儿女婿商量,如果答应皇后给出的赔偿,她这一生怕是都不好再生育一个男孩,可如果把这件掉包的事公布于众,就怕皇后会杀人灭口,甚至,娄家和萧家九族都会被株连,而皇后那天夜里提出的条件却是非常优厚的。
孩子在皇宫里生长,不但会享受皇子般的优厚待遇,而且将来还有可能当上太子,皇上百年之后,说不定还能当皇上。而且,只要他们答应要这件事咽回肚里,皇后会给他们置办一个拥有五进院的宅子,然后给他们十万两银子让他们回到定州重新开一个大的医馆,成为定州城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户。
除了刚生下儿子见到他第一眼就被人抱走像是被人把心窝掏走的悲伤外,其实萧夫人和萧老爷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个交易可以做得,所以当娄老爷再次跟他们商量如何打算时,萧夫人给了娄老爷子暗示,娄老爷子见事已成定局也只能如此,便答应了萧夫人把皇后从宫中抱给她的女儿留在娄家,让娄家养着皇后的女儿,而几年过去之后,宫里的人悄悄询问那女儿的踪迹时,萧夫人向她透漏,娄家的那个女儿是她亲生的,因为怕双生子难养,便把天之骄女的女儿带在她的身边,亲手教养。皇后很满意她的做法,私下经常给萧夫人贴补银子。这也是为何萧锦娘因为睡莲被糟蹋逼五小姐还钱,萧家虽然不算富得流油,但依然可以很快拿出十万两银子给她的原因。”
“萧家上下都知道我的身份?”萧锦娘刚听到这个事情有点恍惚,却也不忍打扰朱妈妈的思路,“娄家也知道吗?”
“萧家除了老夫人,几位老爷和几位夫人,可能其他人并不知道,毕竟这事情传扬出去,对萧家不利是小事,牵连进了皇后可是全家脑袋搬家的大罪。娄家,除了老夫人,娄老爷子,娄大老爷,娄大夫人之外别的人猜到几分怕也是似是而非。娄老爷子生前最疼爱小姐您的,就算是他的嫡亲大孙女在您面前也要排第二。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您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娄老爷子又怕您不好养,才会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到了您五岁的时候,您就开始吃人参了,因为极挑食,又爱出去玩,所以个头看起来又高又瘦,就是不长肉,娄老爷子私下常说,天家女儿不好养,每隔一段时间就用上好的药物给您调养。
您小时候一直是很闹,很贪玩,可有了事从来不说,而是憋在心里,到了一定程度脾气爆发出来,却是能把娄家上下闹得鸡犬不宁。后来七岁上了学,和娄小姐,席将军,冯少爷他们一起在一个学堂读书,您反而不喜欢玩,而总是喜欢躲在屋子里看书,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您最喜欢在院子里跟娄小姐一起绣花,做女红,学习《女则》《女训》,从来不知您竟然还喜欢看娄老爷子的医书,甚至连他的风骨都依稀看得到。小姐,老爷子要是知道现如今您的医术竟然这般厉害,九泉之下一定会瞑目的。”朱妈妈说着又兀自感叹了一番,萧锦娘心里自知自己是谁,当然不觉得什么也就没有听进去朱妈妈夸奖她的话。
照这么说来,萧锦娘的真实身份是公主,那太后岂不是萧锦娘的奶奶,那这一次,她若救不活太后,岂不是心理上还要承受亲情的煎熬?看来这萧锦娘还是个值钱的命,只是错就错在她生不逢时。
“小姐,您的武功是什么时候学的?奴婢从来没有听说娄家有会武功的人,而且也没有听说娄老爷子教过你什么武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朱妈妈推了一下入神的萧锦娘,“小姐?”
“嗯?”
“您什么时候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好的,而且还学了武功?”朱妈妈又问了一遍,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因为以前还存有幻想,可她一路跟着萧锦娘大起大落,现在事情既然都已经说开来,她也没有必要再隐瞒自己的困惑。
“自从被娄表姐推下池子醒来之后,我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当时也没有在意,想着可能是因为服用的那些药物促生的变化,也没有在意,后来在萧家那一次被人差点害死,这你是知道的,那次之后,我就变得爱吃饭,慢慢有力气了,武功的事,大概是因为我看的书里边涉及到这一方面的知识,而我当时又不知它是怎么回事,糊里糊涂地照着练了些。妈妈,你不要一直纠结我的问题了,我现在身体好的不得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朱妈妈被她绕的有点晕,但想想也是,现在的小姐不仅懂得医病救人,而且还会武功,懂得保护她们,知道进退,确是比任何时候都能让她放心,于是她又道:“小姐,您可从老爷子的书信中找到医治太后的方法了?”
“找到了,”萧锦娘收回心思,“妈妈放心,太后既然是我的奶奶,我一定会竭力相救,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
“小姐,您可知道跟你互换的那个人是谁了吗?”
“是当今皇后的独子,九皇子?”
朱妈妈认可地点点头,“正是。”
想起在护城河初见九皇子时,九皇子给她的那种莫名奇妙的熟悉感觉,原来,那个人竟是萧夫人的独子,怪不得萧夫人拿突然从娄家回到萧家的她痛不是,惜不是,一直要置她于死地。如果她自己的身份让皇后知道后,皇后即便不把萧夫人满门抄斩,也绝不会容许自己女儿的身份被萧夫人这样欺瞒,她就不怕吗?
不过,萧夫人这次进京,显然是没有打算就这样回去,萧夫人在等什么,等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在皇后看来,萧夫人为了很好地养育皇后换给她的女儿把自己亲生的抛之脑后,显然很对皇后的胃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萧夫人要做什么,间接地要把萧玉娘介绍给现在最受人瞩目的太子吗?
萧玉娘对李幕方的情愫,看起来恐怕比萧锦娘想象中还要深几分,可见萧玉娘是不会轻易罢手的,此刻,她们两个在娄府做什么呢?娄家可是会任由她们随意使然,妇人之见会不会把娄老爷子好不容易粉饰的太平给摧毁了?
“妈妈,娄老爷子到底是怎么死的,能告诉我吗?”
朱妈妈听萧锦娘问了这一句,心中想好的安慰她的话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小姐,时间不早了,你一定还没有吃早饭吧,我这就让紫英给您端饭进来。”
“今天我做了红烧鲤鱼,酱汁茄子,还有小排骨,小姐,今天我想给您好好补一补?”
“排骨?”萧锦娘听到这个词,当即意识瘫痪,询问娄老爷子死因的事也变得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