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债?”
两人对视良久。
他在看着天灵子,天灵子也在看着他。
此刻的他是全胜的状态。
而天灵子如今的状况……
根据手中得到的情报,对方的情况不容乐观,当然,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在等待了那么久,谋划了那么久——直到现在站在对方的面前质问对方的时候,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回答。
什么债?
这是在羞辱自己吗?
就算到了这一刻。
就算已经知晓了一切真相,得到能够挣脱虚伪谎言力量的这一刻。
他居然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露出那种漠不关心的表情。
“天灵子!”几乎是嘶吼着,用尽全力,沙哑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大殿之内,这声音中带着一股浩然的气息,甚至地面都为此震动,他怒目圆视,攥成拳头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抑制不住心中愤怒的情绪,“你……你们这一脉夺走了珈蓝的全部,堂而皇之地坐在本该是我们坐的位置上,甚至让我们一族世世代代对你俯首称臣……这一切你敢否认吗!”
“……我不否认。”
哎?
居然……不否认吗?
眼前的天灵子仍旧维持着坐姿。
虽然他面色惨白,不知道是身体哪里出了问题,但他仍旧是不怒自威,看上去——仍旧是这白玉京最强的那位城主,天灵子。
对方就这么承认了?
呵,既然都已经知晓了所有的真相,那就应该……
“但我……并不认为那是错误的。”天灵子的下一句话,直接让这大殿之内的气氛降到冰点,有那么一个瞬间,此处再没有分毫的声音,甚至连外边的罡风呼啸都听不见,而后便听见天灵子沉稳的声音响起,“天上国,白玉京……白玉京曾经的主人是珈蓝,但现在属于天灵子……我知道过去的真相,但是我并不认为这是错误的。”
“失去的便要夺回,缺损的便要补足……”
与天灵子四目相对的他——珈蓝懿博双眸之中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失神。
而后。
口中开始呢喃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话语。
……
失去的便要夺回。
缺损的便要补足。
这是道。
但这不是一个人的道。
而是一族的道——是所有带有“珈蓝”这个姓氏的人,一生都要追寻的道。
不论那个人本身的道是什么,不论那个人是否知晓这“一族的道”。
在必要的时候殉道,在必要的时候成道。
作为修道者,这不是当然的事情嘛。
原本的道修的是什么?
那么久远的事情……而且还是早就已经丢掉的东西,又哪里还记得。
在成为珈蓝世家家主的那一天起,道便只有一条。
天上国,白玉京。
白玉京本就是一国。
是珈蓝一族统领的仙国……曾经是。
但从那一天开始,这个地方的主人就变了。
珈蓝成为附庸,圣贤在这里建造了不可攻破的大阵,派遣了最得意的弟子世代镇守。
圈养了名为监天司的恶犬,让珈蓝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甚至就连过去为了反抗而提议出来建设的“暗市”,如今也只是变作了下等凡人们聚集的鱼龙混杂之地。
——你们不是想要反抗吗?
——那就找你们的意思,再造一片地方,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反抗。
或许那时候的天灵子是如此想的吧。
结果浩大的工程因为所谓的“地脉移位”而强制停止。
只留下一个烂摊子——让人不得不管理的烂摊子。
但是无所谓了。
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在获得了从“那里”得到的,足以打破命运的力量之后。
千万年来的谋划终于可以实施了。
而谋划的结果,便是如今的局面。
……
“那件事情对你而言……并不是错误的吗?”
珈蓝懿博歪着头,声音稍稍有些虚浮。
那双眼睛里透着的情绪也渐渐地趋于平稳。
但在那句话的背后,却明显让人觉得在酝酿着什么。
“明明是你们……将我们的一切都剥夺走了,是你们拿走了我们的所有,为了这一族的执念,你知道我们到底坚持了多少年,放弃了多少东西,有多少人便是为了这一件事情,甚至将唾手可得的成仙机会放弃了!”
“但是过去的圣贤……没有错。”
“你到底懂——”
“若是那时候没有圣贤的话。”天灵子徐徐站起身子,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一侧,此刻他虚弱的模样再没有丝毫的掩饰,“那整个白玉京可就真的完蛋了。”
“可现在完蛋的是你!”
心中有什么如同锁链一般的东西即将断开。
无尽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要喷薄而出。
是了。
过去的胜负、过去的对错已经无所谓了。
重要的是现在,眼前这个人——天灵子若是死了,那距离珈蓝一族的道圆满的日子也就近了。
只要杀了此人,道心圆满,澄澈无暇。
只要杀了此人,便可以白日飞仙——放弃了一切的人如此想道。
这一切都是正确的。
这么做是为了整个家族,是为了一族的过去。
屈服于那个谜一般的男人。
听从那个男人的安排调遣。
杀害自己的亲族。
训练见不得光的刺客。
控制住这白玉京命脉——金钱,甚至是阵法。
然后在那个男人说过的那个时机,在天灵子露出破绽——专注于此地最大阵枢的那个时机下手。
因为是傀儡,所以并不心疼。
因为这是一族大道的转折点,所以接下来要自己亲自出马。
这一切直到现在还没有半点问题。
杀气。
煞气。
再不作任何掩饰。
“你这窃国者——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听说你去过监天司。”天灵子的脸上不见慌乱,却是徐徐说道,“原来如此……因为你的道心,你才会一直坚定‘自己是正确的’这一信念,所以……当初的你才不会留下什么破绽,就连定天剑都不会从你身上察觉到‘罪孽’,因为打心底里你就觉得自己是无罪的。”
“那又如何?”
“不如何,我只是想明白了一点,仅此而已。”
“哦?那你是准备好受死了?”珈蓝懿博的脸上满是狰狞,“杀了你,我族道心圆满!”
“月满则亏……同时,那时候也将会是你的……”
天灵子轻声说道。
但话还未说完。
在他的眼中,便是一道黑光临近。
紧接着,一道寒芒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