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是一个时辰的时间。
对于等在外面的人来说确实是煎熬。
尤其是听见房间里隐约时不时地传来某种非人的惨叫。
更让人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石崖子因为某种原因早早地离开了。
虽然他并没有明说,但任谁都看得出他一直在操纵一具身外化身。
那不同寻常的灵气波动,以及稍稍有些滞涩的动作,将一切都写的明明白白。
矮小暗卫垂着头,就靠在门边。
一声不吭。
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就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对此石天纵感到有些难受。
虽说他长得狰狞,但实际上却是一个闲不得的性格。
这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也曾经尝试着与矮小暗卫搭话,但可惜对方没有给石天纵分毫的回应,让他在反复试探后,只能无趣地在四周转悠,时不时地将视线落在那扇门上……这门后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元到底对那个人做了什么?
听声音,似乎只是那个人单方面地受苦,而且陈元的魂灯也并没有任何异兆,也就是说一切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为了能够第一时间知晓陈元的状态,石天纵专门制作了一个简易的魂灯,这魂灯不是怎么耐用,但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也聊胜于无。
“呃……额啊啊……”
“唔——”
门内有传来一阵叫声。
将石天纵的心神都吸引了过去。
也就在那不多久。
封闭了一个时辰多的门终于传来咯吱的一声,从内部打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首先有动作的是矮小暗卫。
对方就靠在门边。
身后门户颤动的瞬间,便迅速转过身子,暗处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木门。
“不用紧张,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内。”
从门后边传来陈元的声音。
听上去……似乎有些困倦。
就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转。
“你成功了?”矮小暗卫沙哑的声音响起,那语气中带着惊喜,就像是……已经知晓了结果,“快说说到底问出来什么线索,那个叫珈蓝懿博的老狐狸肯定大有问题,这一次能不能抓住他的尾巴就看你了……”
“先从结论上来说……我问到了一切的真相。”
开出一道缝隙的门后,出现了部分人脸。
陈元并没有将门大开。
仍旧是隔着房门与外边的人对话。
“但是我们不能拿珈蓝懿博如何——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我们没有证据。”
“证据?陈道友你都问出来了,那些不都是证据吗?”
“那些证据之所以是证据,必须具备一个条件——说出这番话的人,是一个健全的人。”
矮小暗卫欲言又止。
气息变得稍稍有些混乱。
似乎有些不甘心地接着道。
“陈道友又是如何让一个‘那样’的人说出真话的呢?明明道心这种东西理论上是无法完全修复的……”
“道心无法修复,这就和人的性命一般,是一旦失去了就无法重新获得的,不可重复拥有的东西,就算你说有道心破碎之人重走了修道路,那他获得的也不再是原本的道心了,说到这里……你应该也明白的吧。”
“那你——”
“我只不过是让他暂时维持在‘道心还存在’的那个瞬间,寻到其源头,但我收了法术之后,他还是会变回道心破碎的那个他——而监天司的法度中,像这种道心失守之人说的话,一概是无法作为证据的。”
这是对于修道界“秩序”的维护。
虽说道心失守之人的话无法被当做证据有些残忍,但那就和凡人之间,疯子的言语无法作为呈堂证供差不多道理——道心失守了,碎了,那其整个人的精神就变了,再也不可能维持理性,更不用说让对方讲什么真话了。
“……起码告诉我,他说了什么吧。”
矮小暗卫的语气终于是松了一些。
不复刚才那般咄咄逼人。
“嗯……我正好要告诉你们,不过说这些之前,我觉得有必要让你们进来帮我一个小忙,一些事情变得棘手了一点。”
正说着。
陈元从里边将房门又打开了一些。
眼看着石天纵靠近。
站在外面的两人,终于在这一刻看清楚了这房门后边的光景。
“你们可都是知情者,石崖子长老就不必……哦,他不在啊,那就正好了……这里的善后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
那么。
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到底要说些什么呢?
在“那件事情”之后的记忆,就像是一场梦。
在梦里,“我”的存在开始一点点崩溃,分崩离析……渐渐地,变成了完全不像是“我”的怪物。
呵。
怪物?
或许这样称呼再贴切不过了吧。
——要结束这一切。
——啊,或许早晚都会结束的吧。
——毕竟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
一直在渴望。
渴望曾经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东西。
一直在索取。
心底里的欲望甚至都不知道因何而存。
这不是“我”希望走上的路。
这甚至不是“我”应该走上的路。
所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有人在向“我”发问。
“我”又该如何回应对方的问题?
——修道是为了长生。
对。
就是为了长生。
要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修炼最好的吐纳之法,坐拥最好的灵气汇聚之地,手握最多的帮助修炼的灵物。
——如果这都不能长生,可就当真是要被世人耻笑了。
这便是“我”的道心所在了。
但是……但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呢?
——但是我的路断了。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断了的吧,明明已经迈入了第二步,明明经历了天雷的洗礼,只要假以时日,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是一头猪都能成仙了,但偏偏“那个人”说了那句话,先天绝脉?无法成仙?笑话,如今修道界哪里还存在什么体质论这种歪门邪道!
——但是偏偏在“那个人”说出那句话后,“我”便再无寸进了。
——无法感悟天地大道,无法自然入定,心里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焚烧着什么。
——就在一切到达某个顶峰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心底里的什么东西碎了。
——啊,原来我也不过如此呢。
“我”这么想着。
“我”这么认为着。
就算死死地咬着“体制论是歪门邪道”这种道理,却也开始怀疑自己起来。
那么……
“我”还能追求什么呢?
记忆在这时候开始出现了分歧。
一边是无尽的“乐趣”,一边是无尽的“悔恨”。
——啊,“我”真是罪孽深重呢。
——所以我希望,向我提问的人啊,如果可以的话……请了结“我”的性命。
——或许,这是“我”最后的赎……
记忆。
在这一刻静止了。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梦醒了。
却什么都没有了。
……
“是啊,就像是一场梦……”
陈元站在那张椅子前边。
手还维持着前伸的动作。
双眸缓缓睁开。
于满屋子的血腥味中,皱了皱眉。
呵。
又是老伎俩。
不过……原来也是他吗?
这可真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