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又找了一家酒楼,两人坐了下来。
“一言难尽!不过张某在此,倒是有些时候了。”张残略微有点惆怅的说。
因为在张残回答的时候,他不由就想到了自己在大同府这么久,似乎所要做的事情毫无寸进,并且连带着搞砸了一件又一件别的事情。
也不知为何,张残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害死拉达之后,冷光幽语气冷漠的质问自己:你能不能办成哪怕一件事情?
回想现在的处境,张残不得不承认,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
难道自己真的就那么没用吗?张残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
他现在是当局者迷,因为他不知道,当一个人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的时候,正是这个人蜕变的开始。
“张大哥在想什么呢?问你话也不说!”荆狼很不满。
张残强笑了一下,说道:“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烦心事罢了!”
荆狼哦了一声,然后有些向往的说:“真羡慕你们,总有烦心事所困扰。”
这话说的,其实是多么的气人。因为天底下的人,谁不希望自己无忧无虑。不过张残因为了解荆狼的过往,是以对他的言论表示理解。
荆狼自幼被狼群所抚养,十几岁之后被华山派的掌门古若秧所发现,并带回了华山之上。单是开发荆狼“人”的灵智便耗费了不少时光,所以现在的荆狼,其实思考能力或许和少不更事的孩童所差无几,自然不会体会到“烦心事”是何种感觉。
张残打了个哈哈,然后认真地说:“希望荆老弟永远都不会因琐碎之事烦心。”然后张残才问道:“刚才你说过什么吗?”
“哦,张大哥知不知道是谁把我们华山派的子弟全都杀了?”
这神情这语气,荆狼好像问的不是谁杀了他的同门同宗,反而像是在问你今天吃过了吗这般轻松。
“是一个叫做韩芷柔的人主使的,而且她现在还是万利商会的实际掌权人。”张残如此回答,充其量只是隐瞒了他自己也参与其中罢了,完全没有骗荆狼,所以没毛病!
“这样啊……”荆狼撇了撇嘴,然后速度快到即使是今天的张残,也没有捕捉到他是如何拔剑在手的动作:“那张大哥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杀了她,就回来。”
张残断然摇头:“不行!”
在阻止荆狼之前,又有谁知道,张残其实做了好大的思想斗争。
没错,张残是希望韩芷柔死。荆狼这一去,凭着他的快剑,不见得不能取韩芷柔的首级于万军之中。如此一来,也算是有人了了张残的心愿。
但是,荆狼很有可能一去不回。
就算荆狼能够生还,他也将会成为众所之矢——无凭无据,荆狼大开杀戒,岂不给人“华山派以强凌弱”的口实?届时除非古若殃豁出去华山派的盛名不要,否则的话,荆狼还是难逃华山派门规的死刑。
说起来,张残其实和荆狼的交情不算深,死了荆狼一个,张残肯定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可是不知为何,张残这一刻忽然之间,恢复了一点人的良知。
木切扎也指导过张残,当张残学会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去骗人,而不是为了骗取人的信任去骗人的时候,张残会走的更远。
“怎么了?为什么不行?”荆狼诧异的问。
张残不知为何,在阻止了荆狼之后,心里异常的轻松,仿佛从悬崖边折返到了平坦的陆地上那样心态安然:“张某不是怀疑老弟的实力,只是韩芷柔并不是无名无姓的小喽罗,杀了她,或许会给你的师门带来莫大的麻烦。”
荆狼随意地说:“这又何妨?家师说了,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塌下来,他替我扛着。”
张残听了这话,岂会没有一点感触?因为他也想到了自己已然仙逝的师尊。
若非师尊他以秘术代张残受过,张残岂会有今天?而师尊又岂会因为一身修为尽付诸于流水的缘故,如此过早的撒手人间?
叹了一口气后,张残颇有感触地说:“古掌门待荆老弟这么好,荆老弟更应该做出点出息给他看,而不是恣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荆狼想了想,又问道:“那我怎么做才算是有出息?”
这话倒是把张残问住了。
一般来说,长辈对晚辈的期待,自然是希望晚辈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但是如果晚辈做不到此点,他们也不会失望,依然会希望晚辈们能平安健康即可。
他们的要求,其实从来都不高的。
想半天,张残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转而又干脆的说:“要不,荆老弟陪我去杀个人吧?”
这或许是最奇葩的回答。
但是更奇葩的,是荆狼一脸的兴奋:“走啊!”
至于刚才的对话,两个人似乎从未有过一样。
“张大哥要杀谁?”
张残认真地说:“严格来说,我想杀四个人……”
“几个人都一样。”荆狼其实一点也不礼貌,因为随意打断他人的讲话,是很没有教养的表现。不过很明显,张残根本不在意。
“虽然张某并不知道他们的相貌,但是只要荆老弟陪我在大同府里溜达一圈,或许就能探测出他们的所在。”
“包在我的身上!”荆狼拍着胸口。
张残要杀的,就是那四名默契十足的弓箭好手。
前日在大同府里死里逃生的那一幕,张残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隐隐有些胆寒。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杀了他们,至少不用担心忽然不知从何而来的死亡之箭。
至于寻常的弓箭手——
张残虽然做不到,但是聂禁曾经亲身演示过,寻常人所射之箭,根本无法接近其三尺的范围,还未及身,便被聂禁的护体罡气给弹飞。
而且这四个人武功也是不俗,杀了他们,也很有可能算得上断了韩芷柔的臂膀。
如果是普通人,要想在人来人往的一座城池里,成功的找到他想要找到的人,那只能说他运气逆天。
但是张残自然就不同了。
张残有神奇的精神力做指导,兼且左腿和前胸受过他们的箭伤,对他们的感应何等灵敏。
所以张残一边和荆狼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一边分心感应着他们的下落。
荆狼倒是把他的近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自夜染尘被宫本灭天断了三指之后,中原武林大为震动。因为夜染尘也算是肩负着中原武林崛起的希望,当时他惨败之后,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可能东山再起。
因此,更多的人便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荆狼的身上。
琴星雅的条件,当然比之荆狼要更为优越一点。但是古时男性为尊,若是让一个女流作为武林的精神领袖,怕是会让异国他邦,更加瞧不起中原。
至于传天,他乃是魔教出身,也并非正统。
于是乎,荆狼忽然之间就炙手可热了。
少林寺修书一封,寄到了华山派,希望荆狼剃发修行三年,修习少林派可脱胎换骨的绝学——洗髓经。
说到这里的时候,荆狼还甩了甩头发:“我怎么可能舍得我的头发!”
而当时,张残看了看荆狼因疏于清洗、已然脏的几乎结痂的“秀发”,心里却是想着: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不过张残却是替荆狼感到无比的惋惜,劝道:“荆老弟可以再考虑一下,洗髓经乃是少林寺除了金刚不坏之外,最博大精深的武学。倘若老弟修行有成,恐怕跻身到中原第一,也不见得不可能。”
荆狼倒是满不在乎:“那听张大哥这么说,我倒是更想去修行金刚不坏了。”
张残哑然失笑道:“有这个心是好的!不过金刚不坏,自古以来能够达到小成的,都寥寥无几。”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残忽然眉头一挑:“找到了!”
荆狼登时也来了精神,紧跟张残其后。
大白天的,两人毫不避讳的翻过一排排民宅,高来高去。
当张残和荆狼两人在一正街之上翩然落下的时候,张残也看到了将韩芷柔围在中心的那四个人。
“韩姑娘好。”张残微笑道。
荆狼讶然道:“这个丑八怪就是那个姓韩的?”
张残倒是忘了荆狼独特的审美观,因此在听到“丑八怪”这三个字时,忍不住瞅了荆狼一眼。转而回想起来荆狼特殊的爱好之后,便苦笑了一声:“然也。”
“干脆一并宰了得了。”荆狼提议。
如果四周没有这么多双眼睛的话,张残肯定会举双手赞成。
不过可惜,韩芷柔如今的身价和声名,皆是水涨船高,毫无缘由的杀了她,张残也不敢保证会给荆狼带来怎样的影响。而且在张残的心里,总是想着以正当的方式击败韩芷柔,扳回一局证明自己。
所以张残只能摇头道:“不急,把这四个人杀了就行了。”
荆狼有些无奈,不过他倒是很听张残的,当下便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
韩芷柔却是轻笑了一声:“这个呆头呆脑的邋遢鬼是谁?好大的口气呢!”
张残哑然失笑道:“韩姑娘难道没有听说过,华山派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剑手,名唤荆狼吗?”
听了荆狼的名号,韩芷柔并不动容,反而淡淡地说:“哈哈,原来是被称为中原武林崛起的荆狼呢!哦,对了,不是还有个希望之星,叫做夜染尘吗?听说他被东瀛少天皇给打得再也拿不住剑了,是吧?”
最后,韩芷柔嘴角一翘,满是不屑地说:“死水一般的中原武林,好不容易蹦跶着了几条小鱼,你们便好意思称作这是活力吗?”
韩芷柔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中原武林没有什么像样的人物,这一代出现了几个“颇有潜力”的夜染尘等人,便被所有中原武林视作救命稻草。然则在韩芷柔的眼中,那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笑话一样。
兼且她只知道夜染尘被宫本灭天所败,却不知道夜染尘因此更加突飞猛进,所以言辞之中,才会如此奚落和讽刺。
“怎么?没话说了?”韩芷柔瞅着荆狼问。
荆狼挠了挠头,转而问向张残:“张大哥,她刚才在说什么?”
好吧,太过婉转的话,对于荆狼这个“童心不泯”之人,显然就是绕口令一样。于是张残便把韩芷柔的言语最简单明了化:“她骂你是个混蛋。”
“我去你ma的吧!”荆狼明显听懂了。
下一刻,纵使张残瞪大了双眼,也仍旧没有看清楚荆狼的剑,是怎样出现在他的手中的。
一抹光点袭向韩芷柔。
那还在“捧场”般发笑的四个人,也终于变得骇然。
韩芷柔更是俏脸煞白,急急后退,但是以她的去势,又怎能及得上荆狼的速度!
值此一刻,正是射中张残左腿的那名弓手,眼见不妙,双拳连出,妄图抵挡荆狼。然则下一刻,无能力偏要逞英雄之人,付出了一对拳头的代价。
“啊——”一声惨叫伴着鲜血,也吓得过路之人鸡飞狗跳,抱头乱窜,急急疲于奔命。
这就是小视“中原第一快剑”的下场。
而这么一耽搁,倒是给了韩芷柔他们反应的时间。
三人纷纷拔剑在手,韩芷柔叫了一声:“拦住他!”
说完之后,她自身却转身夺路而逃。
张残本以为剩下的三人会立马乱了阵脚,哪知这三人倒算得上是忠勇之人。其中两个一左一右,夹击荆狼。最后那人,却从怀中摸出一把精巧的折叠弓,迅速搭弓上箭,并远远的和荆狼拉开了距离。
张残见识过这些人使用弓箭的威力,哪敢任由他在暗中威胁到荆狼。提步运气,飞身朝他追去。
那人眼见张残追来,十丈之外,张残便见到他目光中的凶狠和煞气。
嗖地一声,饶是张残早已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准备,依然有些猝不及防。
刚刚侧过头,险险避过这一箭。
嗖地一声,第二箭接踵而至,直奔张残心口。
张残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停下追击的脚步,不敢再轻易逼近。
因为再向他靠近两丈,这中间留给张残的反应时间便会更短,张残实在没有半点信心,能够躲得过这快若闪电般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