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没事吧……”
张残现在注意力高度集中,他的耳朵里,充斥着方圆里许范围内,所有人发出的声音和所有
人在交流着的对话。
而本来是听起来根本就一头雾水的各种苗语中,忽然夹杂了这么一句地地道道的汉语,登时
令他为之好奇: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一个中原女子的声音?
他这么一分神,再不能保持那种高度集中的状态,自然而然听不到那个所谓的“公子”,回
答了什么。不过他却大致判断出那个女子发声的地方在哪里,因此他便转了头,朝那个方向
走去。
桑彩也说了,苗人很仇视汉人。然而在苗人的聚集地里,却有汉人的存在,这是很反常的事
情。
桑彩的外婆,忽然之间下落不明,而且十有**和苗人有关,这也是很反常的事情。
天底下的人与人、事与事之间,很少有单独的个体,而是彼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两个
反常的事情,发生在同个地方同一个时间,那么张残并非是纯粹出于个人的好奇心而本末倒置,他只是坚信此去一行,绝不会一无所获。
风水学,张残是一窍不通的。
不过远远的看上去,张残只觉得这栋阁楼所处的地方十分大气。至于大气在哪里,他同样说
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他却知道,站在阁楼楼顶,会将整个寨子一览无余,会让人生出万事
万物,尽收眼底的豁然心情。
而且,阁楼楼顶,同样是整个寨子所有的建筑中,第一个沐浴到朝阳光芒的所在。
这简直就是正堂中的正堂,档次低一点、重要性轻一点的宾吝,恐怕根本没有资格享受到这
种“五星级”的待遇。
而且,这人居然还是汉人!
张残的好奇心更重了。
可惜的是,张残并不能过于靠近。因为明岗暗哨,将阁楼的各个方位守卫得是滴水不漏。这
大白天别说一个活人,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去。
这些护卫的修为也个个不俗,那么他们的眼力和记忆力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若张残敢暴
露在他的视线里时,他们肯定会发现张残是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那么不用问,剩下的就只能用武力解决了。
“咳咳咳咳……”
阁楼里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听起来似乎咳嗽的人年纪并不大,而且,张残还觉得咳嗽声似曾相识。不过转而一想,天底下的咳嗽声都是如出一辙,哪有什么熟悉和陌生之分。
“公子,你快体息一会儿吧,别站着了!”那个少女急切地说。
不得不说,邢少女的声音真好听。口齿伶俐不说,她每发出一个字,都有一种金声玉应般的
回声一样,不断缭绕在人的耳边。
而听其语气的真切,即使未曾亲眼目睹,张残也脑补出了一个玲珑别透的女子,正无微不至
的照顾着一个“病佬鬼”的画面。
由于隔得太远,或者说那个“公子”可能只是点头应答,因此哪怕以张残的耳力,也没有听
到那个公子的回答了什么。只知道那女子安抚那病佬鬼之后,便朝门外走去。
张残心中一动,提气纵身,眨眼间挪到百步之外,刚刚站稳,那女子也刚好打开房门。
同一时间,张残昂首横立,再不掩藏身上的气势。
一股顶天立地、睥睨天下的豪情气概,哪怕无声无息的蔓延,依然令那个女子禁不住打了一一个机灵。
同时她的一双秀目,根本不知为何,像是不受控制般,将焦点聚集在那个远到她甚至无法辨
别其是男是女的身影之上
张残微微一笑,抱了抱拳。
这个再纯粹不过的汉人礼节了,相信只要那红衣女子不是傻子,定会理解张残想要表达什
么。
果不其然,那女子本来要走出房门准备去做些什么的,也終止住了。她转身又回到屋里,不
大一会儿,她搀扶着一个一身黑衣、头戴纱帽的青年走了出来。
相隔数百步之远,张残却觉得透过那纱帽,一双锐利的眼晴,像是近在咫尺样,盯在了自
己的脸上,扑面而来的寒意,竟然让张残正在释放的气势,都为之一滞。
张残心中登时大惊:这病佬鬼,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倒是大出张残的意外!
刚才听到那似乎病入膏育的咳嗽声,张残本以为这厮,随便来个七八岁的小孩,随随便便拿手指头捅他一下,估计这人就要在地上躺半天哩!
只见那人朝那女子点了点头,那女子就又扶着他返回了屋内。
不大一会儿,那女子走出房门之后,直直朝张残而来。
其实刚才的时候,那人戴着乌纱,他当然可以把张残看得一清二楚,而张残又没有透视眼,
却掌握不到那人的任何行迹,这种感觉,多多少少是有些别扭的。
不过随着那女子清秀淡丽的面容映入张残的眼中,张残的别扭已经不翼而飞。
待到她轻启柔唇,那金声玉应的声音伴以口吐的幽兰扑面而来时,张残没有舒服得叫出来,
都已经算得上天大的定力了!
“张公子请随我来。”
张残嗯嗯了两声,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心中还不禁感慨:当个病佬鬼真好,每天都能听
到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这家伙,哪怕什么**艾滋癌,也一点都不怨。
这姑娘一点也不妖异,反而如白莲般清纯,然而,却要命的迷人!
因此走了几步之后,张残才猛地回过神:“姑娘怎么知道我姓张?”
那女子浅浅一笑,莹润的双目中满是笑意:“自然是我家公子认得张公子喽!”
张残暗地里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有些混混沌沌的脑壳:“敢问贵公子高姓大名?”
那女子似乎很习惯用温柔的语气说话:“张公子见到了,就知道了。”
这个回答,张残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因此又问道:“那么,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柔声道:“我叫香儿。”
张残点了点头,嘴上却重复着:“香儿,香儿.....
“怎么了?”香儿眨了一下水润水润的双瞳,柔声问道。
张残打了个哈哈,笑看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名字很好听。”
香儿抿嘴一笑:“张公子一定不怎么接触过婢女,不然的话,自然会知道香儿这个名字,实
在不足称道。”
张残自然对这些很清楚,好多婢女叫什么秀儿婉儿香儿的,多了去了。然而张残还是这么说,这么看上去显得很勉强的“搭讪”,只是想多听香儿说两句话罢了。
毕竟这声音如此好听,听起来也如此令人觉得舒畅。
哪怕有香儿带路,但是暗地里一双双眼睛,依旧毫不客气的投在张残的身上。
甚至其中有几个苗人,完全具备收拾“以前的自己”的实力。这一来,不禁让张残对苗人的
实力,更加高看了一眼。
而在这一双双的眼睛注视中,张残连和香儿继续聊下去的那种轻松和随意,也不得不在这压
力之下,完全丧失。
直到走进阁楼里,张残才觉得全身一轻,长出了一口气。
“公子就在楼上,张公子请。
香儿做了个请的动作,她那小手朝楼梯的方向一摊,肤色比之地上的洁白的大理石地板,反而更加显得通透。
直到上了楼上,张残才感应到这个“公子”的存在,因此张残不得不生出些许的警惕:似乎此子的实力,并不逊色自己多少。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再者张残也自持艺高人胆大,确信了哪怕自己陷入围攻,也有足够的把
握求生之后,才决定孤身来到这栋阁楼里的。
张残拱了拱手,朝着几乎“瘫坐”在长椅上的黑衣人道:“张某见过兄台。”
那黑衣人看上去,很艰难的坐直了身子,然后从黑纱之后,慢悠悠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张兄,好久不见。”
张残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剑豪摘下了纱帽,露出他那英俊又惨白的脸:“季兄?”
这人居然是游龙帮的帮主,季剑豪!
季剑豪微微一笑:“能和张兄在这里见面,季某同样感到很意外。”
张残又用力晃了晃脑门,还忍不住拍了拍脑袋:“季兄怎么会在这里?养病?”
前文也说过了,季剑豪的父亲在世时,一手创立游龙帮,并且软硬兼施之下,将游龙帮打造
成长江流域的第一大帮派。
不过由于他早年的无恶不作,血流成河,因此季剑豪被天怒之下,天生就是病体,无时无刻,都在承受着病痛的折磨。
遍寻良医无门,季剑豪的父亲最后只能投身江低,葬身鱼腹,希望以自己的死能换回季剑豪
的健康。
不过他死了之后,季剑豪的状况也没有丝毫的转变,甚至游龙帮也慢慢堕落,季剑豪更是被
架空成了一个只有其名的“帮主”。
季剑豪似乎认命一样,笑着说:“季某的病情,一直都是这样,是养不好的。”
张残纳闷地说:“那,季兄应该也不是在这里游山玩水?”
季剑豪倒也没有隐瞒,更没有觉得他接下来的话,似乎更应该用颓丧的语气说出来,而不该
带着微笑:“岳菱步步紧逼,而在下又失去了对游龙帮的掌控,只有逃了出来,在这里寄人
篱下。”
岳菱本就是天下最有手段的女子,她打压季剑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加上季创豪不足三
岁,其父便已经自绝江底,之后游龙帮一直掌控在他人的手中。那么别说季剑豪和岳菱斗了,
这么多年来他没有被手下害死,都己经是个奇迹了!
张残不知该说什么好,谁让他和岳菱的关系也不浅呢?因此张残只好道:“季兄居然能在仇
视汉人的苗族里,被尊为贵客,也算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季剑豪淡淡地说:“这也没什么!春风得意的时候,广布恩惠,才不至于四面楚歌时,无树
可依。”
说完之后,他又开始了剧烈的咳嗽。
按理说季创豪这样“发病”的场景,香儿应该已经见惯不怪了。但是张残见到她脸上那种心
疼的神情和关切,决不是装出来的,反而是如此的浓郁:“公子,你快休息一会儿吧!”
过了好久,季剑豪的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他艰难地喘着气,脸上却挂着微笑,摇了摇头:
“无妨的。
张残也有些过意不去,打了个哈哈“季兄还是休息会儿吧。”
季剑豪只是朝张残点了点头,以示感激,然后问道:“张兄为何在这里?”
张残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既然季剑豪问了,便回答道“我有个朋友的外婆,前几天被
歹人掳走了,我们觉得应该是苗人所为,便来这里察看一番。”
季剑豪哦了一声:“张兄的朋友,是白族的?”
张残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季兄知道这回事?”
季剑豪笑着说:“此事,确实是苗人所为,不过,也没那么简单。”
没等张残发问,季剑豪续道:“半个月前,曲忘在最后一刻,保住了海南派不至于全军覆没,
却依然难以挽回南海的败势。南海沿岸,已经全被东瀛人掌控在指掌之中。”
这个消息真的像是一个晴天露雳一样,把张残劈得几乎失去了灵魂。
他喃喃地说“这怎么可能?海南派那么强横的实力,千百年的底蕴,敌不过东瀛?”
季剑豪淡淡地说:“事实如此。”
张残不由脚下一滑,好在身后有个凳子,他才不至于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久前,魏公公还说,张残对付东瀛人败少胜多,皇上还准备给张残封个钦差,让张残去稳
固南海。
当时据魏公公的消息,海南派虽然死伤惨重,但是依旧有和东瀛人一决雌雄的实力。
但是哪知这才几天,这个世界,似乎都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南海失守,代表着东瀛人随时可以长驱直入。季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阿里丹身上。若是阿
里丹能够成功联合所有的部落,届时众志成城,还有可能抵抗东瀛。不然的话,这里的九寨
十八沟,所有人所有人,除了死,或者甘为东瀛入我中原的马前卒,绝无第三个可能。”
看着张残呆滞的脸色和茫然的眼神,季剑豪淡淡地说:“中原,马上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