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鸮死了,太小儿仍没有逃过黑鸮。
黑鸮一命归西,但他给玄绝洞设的法术还在,太小儿依然被束缚。黑鸮变成了和太小儿一样的灵魂,凭着他也有的修炼,他没有离开玄绝山。玄绝山变成了狼山,他仍占据玄绝洞,太小儿依然成了他的相伴。
黑鸮仍信誓旦旦地保证要给太小儿找妈妈。
太小儿总觉得找妈妈已经近在咫尺了,黑鸮主人的那句话,“本王与我的童子有了同生死的经历”,也让他相信黑鸮对自己找妈妈会尽心尽力。
太小儿拗着一股劲,只把从天竺延续到大明的睡功保持着。不知不觉,他在睡功中也有了自悟的修炼。
自从太小儿随黑鸮下山附灵小姐姐隐身救村民的那一次经历,他得到了幻化变身的启发,只要主人不在,便自觉自悟地修炼。
太小儿在洞中修炼变身,小女孩儿的形象变的栩栩如生,太小儿有过复灵的经历,便有了几般的变化,想起来的,经历过的,都一一地变来。大人的有强人,有病夫;小孩子的,有小姐姐,也有小哥哥。变出蛇来也有形,扮成黄鼠狼更无异样。想起了大白牛便把犄角盘在了头上,化作大象也能甩出大鼻子。太小儿自己揣摩,看见洞中怪石随身就变,顶门的木桩也能应意成形。心想事成的变化有声有色,随心的意念随手可应。
太小儿的修炼不辍,如此矜持和耐心能得以维系,是因为他对主人给他找妈妈承诺的期盼。可是黑鸮对太小儿仍是年复一年的许诺。时光流转,岁月更迭,不知不觉,明朝大限已尽。太小儿对主人的尽心尽力,没有换回他想要的。到头来,他自己也成了世上无影,灵界无踪的囚童,但他满足,因为他回到了祖国。虽然找妈妈没有了可能,可是他没忘了炎帝,心里还有一个信念,就是有老祖宗保佑,老祖宗能让妈妈来找自己。即使灵魂相见,他也心甘情愿。
太小儿对找妈妈依然痴情,甚至耐住了悠悠岁月的磨砺。言尽于此,可叹这天下的奇婴。
诗曰:
明童人匿迹,道婴灵无踪。
只因寻母愿,身困险陲中。
话说狼山之外,天地之间,世事无常,岁月轮转,人间改朝换代,天上拓域有期。
太小儿的失踪,让开天扩域的宏正也乱了方寸。太小儿的去向,他首先想到的是油香佛和象头神。他寻遍了西域,甚至涉足了南洋,仍毫无结果。这一日宏正从西域回天,走到了东林寺山下,他知道这是慧远宗师的所在,便拜进了山门。
“当年的道长,如今的督天特使,如何走到贫僧的寺庙来了?”
宏正合掌道:“幸会宗师,贫道还是寻找我的童子。”
“怎么?你的太小儿,你自己怎么会没有了消息的?”慧远对宏正的话显出了满脸的惊异。
宏正说:“能得太小儿者必是高人,而高者,谁也高不过佛家,当初油香佛几番来探佛童,只是他当时无缘与太小儿谋面,但我知道油香佛不死心,此后的事就不好说了。”
“督天使恐怕是多心了,油香佛在我这也路过几回,也都说及了佛童。据贫僧所知,油香佛也是毫无结果。他找的是佛祖的童子,佛祖有没有佛童,这是瞒不过佛天的。前几天油香佛还上了灵山述职,匆匆而过,我问他时,他还说没有结果呢。”
“如此说来,这倒让贫道更不放心了。落入佛家,总好于杳无音信或其他。”
“督天使这话还算明白。可是油香佛都不能找到的童子,别人就更不行了。贫僧也奇怪,你当初是怎么把太小儿给隐藏的这么好的?”
“哪里啊,贫道只想……”宏正
想辩解,转而又说道,“实话实说吧,贫道隐藏是隐藏了,可是贫道把他隐藏的连我自己也找不到他了。现在又天域大开发,实难两顾。今天走到了这里请教宗师,如果有消息,还请宗师多费心帮个忙。宏正还有事,就此告辞了。”
“督天使放心,你去我也去,贫僧这就去找油香佛问来。”
慧远送走了宏正,转向灵山。走了半程,后面有声音喊来。慧远回头一看,正是油香佛追了上来。
“宗师何往?”
“原来是油香佛,贫僧正欲寻你。”慧远当头就问佛童之事。
油香佛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原来,油香佛几次到访天竺山,也常暗中登上天域新开发的月霜山明察暗访,如此奔忙也有百年过去了,仍没有发现太小儿的踪迹。
“今天是众菩萨汇聚灵山,集议天下的日子。我回灵山述职,路过你的东林寺,若非如此,你我何以得见。”
“此话何意,莫不是说你寻找佛童,回灵山的时间都没有么?”
油香佛只应了一声,又说道:“没有结果,老僧也着急,告辞。”话音未落,身影转动,自往灵山去了。
灵山的巅峰下,油香佛见到了观音菩萨。
“明朝以前,你就说没找到佛童。”观音直截了当地说,“现在已经是大清盛世了,你还是说这话,你可别说我没帮上你。”
“菩萨说的是。你告诉我的童子有几个,老僧也认准了菩萨的推荐,可是几个顽童灵性略弱,还有一个菩萨最看重的, 贫僧至今尚未得见,便无法鉴别。”
观音道:“未见便是无缘。你也不必介意。若说这童子,果然有些神秘。有一回佛祖曾经在讲经山上讲经说法,这童子来到了佛祖的莲花座下,我让他给佛祖送水喝,那童子果然能上得莲花台,以往过眼童子无数,这童子让我心动了。不过,他是宏正道长的童徒。”
油香佛道:“这等事都让菩萨赶上了。有童子都撞上了佛祖,贫僧却不得见。菩萨,那是在你的法域,你为何不留住他?现在可好,竟然让老僧难觅其踪迹。”
菩萨道:“油香佛若是不能掌握,那就怪不得我了。我还以为你对这童子已经了如指掌了呢。”
“菩萨之言也如此绕弯子,老僧几番专程找过这童子,可至今仍未得一见。”
“别急。”观音劝道,“这童子你见了也不行。据我看来,这道童凡心依在,与他想见的妈妈,还有缘分的延续,即使他是你要找的童子,但他尘缘未了便是佛缘未到,你这般地急又能如何。”
“这容易,菩萨何不让他尽早找到他的妈妈,让这童子了却了凡心,这不是举手之劳么?”
观音一笑,他刚要回应油香佛的话,见佛祖轻步走来,两位大佛只好和众菩萨一起,随佛祖上了高处的望东亭。
油香佛把佛祖送上了宝座,打理讲案已毕,便退下出了人群。
观音看油香佛低头垂目,额头还冒着细汗,知道油香佛又耐不住急,也要下山了。
观音静静地走下了望东亭,追上了油香佛。
“油香佛,你又何干?”观音追上了油香佛。
“你们在望东亭,佛祖说话,也用不着老僧,我去也。”油香佛只应了一声,脚下没有停步,急匆匆出了山门。
油香佛回程路上,又遇到了慧远。慧远又问到了佛童,油香佛回道:“老僧说了,没有结果。”
“这就不对了。”慧远说,“你说的童子,他师父也在到处寻找呢。”
“寻找?”油香佛忽然转向慧远,合掌道:“宗师这是个
好主意,老僧正为此事着急呢,那道长寻找童子,现在何处?”
“什么好主意,你又要怎地?”
“他童子跑丢了,当师父的知道何处能找到,老僧暗中跟了,岂不就得见此童子了么。老僧想见此童子也有百年了,这回老僧要看看这童子究竟灵高几何。”
“你这油香佛,又说这话。贫僧看你为了佛童都要走火入魔了,那童子的师父找他的童子也有百年了。那不是玩耍一时丢了,是失踪了。”
“怎么?那道童失踪了?”油香佛显然不信慧远的话,“那童子老僧尚未得见,肯定不是一般的童子,若真是佛童的候选儿,这岂不是得而复失了么?”
慧远笑道:“大佛此话说来,既然得而复失,想必是曾经见到过这道童了。”
“口误口误,不是得而复失,只有耳闻,未曾见得,此未得而复失也。如宗师所言,这童子能不能出意外?这是谁如此胆大妄为,敢动我的童子,让我碰上他,我定不饶他。”
“怎么,你要开杀戒吗?再说你没见过这童子,怎么就变成你的童子了?而且还不惜自己的身份。”
“如此高童失踪了这么久,就是遇上了黑手。刚才佛祖也说了,汉传佛教才是中国的佛教。中国的佛教无不参入了儒、道两教的法理。我杀恶人就是善念,能为佛祖挽回一个童子,我下地狱又如何。”
“下地狱不能,归儒教还可以,入道家亦可行。你的归宿且不论,但说这童子在何处还不知道呢,你却起了真情,动了嗔念。那宏正已经回月霜山去了,你若寻童子就自去吧。”
“如宗师所言,老僧不找别孺,只寻此童,即使再找一百年。”油香佛不再多言,抬腿就走。
慧远看着油香佛远去没了踪影,一回身,见观音菩萨追了来。
“油香佛走过了吗?”菩萨还没到近前,喊声已经先到了。
“走过了。菩萨来迟了一步。”
“这油香佛,此去寻佛童,我还有话相告,可是这老僧……”
观音叹口气,停下了脚步。
慧远道:“贫僧也给他算过,佛童现身还需五百年。可是他不信。刚才两句话没说完就又走了。”
“果然如此。”观音说,“油香佛自己也能算天算地,这五百年后的童子他也算过了,可他还是这般地急,如此只能任他去了。”
慧远道:“菩萨有什么话要和油香佛说?”
“有话说与油香佛也无用,一是他不信,二是人间又要起杀戮。我担心的不是油香佛,而是那小道童下落不明,如果天下一乱,他纠缠其中,不仅更难找了,而且还要陷于争斗杀伐中了。”
“菩萨这话说给油香佛,果然无用。”
慧远对人间世道也不是没算过,现在观音如此一说,他也明白是何意。
两位大佛话中有意,后来自有了应验时。
油香佛此一去,果然仍毫无结果。再见心中的道童,又过了百年,这是后话。
至此,大清盛世,天地和谐。唯有当年大有功德,被儒释道称颂的明童道婴的去向,无人知晓。
至此故事终结,云者无言,看客兴叹。心有余念,难述心欢。
有诗曰:
本来一稚婴,厄运命未终。
从缘西行去,随因东归行。
识魔知善恶,萌生寻母情。
千难从容对,万险意不更。
人间任勇闯,天地曾留声。
初心犹痴痴,终梦亦冥冥。
苦尽甜未至,欢喜一场空。
或有悟醒日,仍在生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