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姓氏,在中国历史发展进程中,虽然比不上张王李刘陈赵周杨等大姓,但一直都还挺立在一百个常用的姓氏里。相比大中华超过三千个海量的总姓氏之数,这已算得上一个大姓了。
瞿葭能够随口问出这个问题,虽有好奇成分,但书香门第的学识涵养,却仅凭这一句话就显露无遗了。
不过,接下来就不知她还懂不懂了。
“瞿葭小姐的问题其实很简单,文姓虽小,但也跟那些漂泊海外的客家人一样四海为家,不惧怕那万水千山的遥远与未知。所以,那些游子中当然也有姓文的人家,比如我。”
“因此,这又引出一个话题,小姐的这个问题,好像很是有些哲学范畴的悖论。就好像我们那里的一个笑话,明明知道别人姓什么,见了面却偏偏要故意问一声先生贵姓。比如,我明明已经知道你姓瞿,却还要问你小姐贵姓,你会怎样反应?”
噗哧一声,这次却是老妖怪发出的声音,而且是满满一口茶,直接从嘴里喷射而出。
文刀吓了一跳,不过瞿葭好像也是笑喷了。
只是人家是姑娘家家的,干什么都是习惯先要掩嘴做一下预备动作,所以遇到突发状况反而不会太过受窘,至少从表面看去还是一样的端庄,不像老妖怪这老东西那样失态。
看来封建的东西也不一定全是糟粕,不然也不会每个朝代都会造就一些非常典型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
平静下来,文刀发现老东西与他的这位宝贝孙女,突然是惊喜地对视一眼,也不知两人对的什么眼。而再望过来的眼神中,似乎便有多了一些东西。不过老妖怪这次却很奇怪,一副放任自流地摆手对瞿葭道:
“别看我了,傻丫头,想问什么你接着问吧。”
“谢谢爷爷,”瞿葭很有家教地说了一句,方才继续道:
“原来我们客家人已经走那么远了,哎呀太好了,多谢文公子,让小女子知道了这么多我们客家人的讯息。”
文刀一怔,“怎么,你们竟然是客家人?”
瞿葭也是诧异地猛然抬头看了一眼文刀,但很快又在彼此的对视中败下阵脚,低头嘤嘤一句:
“文公子自海外而归,千万里来去,难道不是客家人么?”
哦,文刀这时才突然有些想通了。素昧平生的瞿丰,为何对他一见如故,百般呵护,甚至还生出了一些其他想法,原来一切症结出在这里,只是可惜了他的这片爱心呀。
“很抱歉,瞿小姐,我不是客家人。”
“怎么可能,公子你——”
文刀话音未落,瞿葭缓缓扬起了眉毛,突然有些吃惊地说不出话来。而神情中隐隐的失望之色,也是跃然于脸上。瞿丰也是大感意外,干脆拍案而起,很是不甘道:
“客家人自唐末开始南迁,虽说天下水虽东,唯汀独南,但毕竟历经数百载,移湖广填四川,早已是桃李满天下。今日又从你口中得知我客家人同样是遍布海外,真是壮哉斯哉!你既然不是我客家人,为何还要装作我客家人呢?”
文刀一听,差点莫名其妙地站了起来,摊开双手,也顾不上人家孙女在场了,当即委屈地道:
“先生何出此言,我、我哪里装作客家人了。”
“你的气质,做派,谈吐,等等,总之老夫一眼望去便认定了,你就是客家人!”
瞿丰气咻咻地说着,却突然被自家孙女拉了一下。
“爷爷息怒,我看也许就是我们误会了!”
“就是嘛,”文刀赶紧趁热打铁道:
“先生能有这种错觉,其实很好解释。我几百年、哦不,千万里飘来飘去,骨子里肯定已经有了很多客家人那种四海为家、认祖归宗的客家精神,所以其实我又算得上不是客家人的客家人。”
“不对,你漂在海外,根却在这里。这里是什么,汉水之滨呀,我们客家人最早出发时的第一个落脚点,到现在依然还是重要聚集地和中转站——”
瞿丰固执地地说着,突然武断地结论道:
“文公子,你还是一个小娃娃,能知道多少。此事不要再说了,你说你整个文家根基就在这里,你就肯定是客家人一脉,我说是就是。等你找到家族后就会证明我不会判断错的!”
看着激动不已的瞿丰,文刀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一个不成形的念头,在这一刻好像瓜熟蒂落,忽然间成形了——
客家人,历来是华人在海外中的大多数,这其实是多好的一支现成力量啊!而且因为源出一门,绝对又是一支在本质上就具有忠诚、勇敢,坚毅和不屈不挠、富于探险精神的一支生力军。想想那些在东南亚、欧美打拼出一片片新天地的华人世界,那可绝大多数都是客家人团结在一切的结果啊。
当然,为了不至于太过影响历史进程,未来他是肯定要打向海外的。
那么,如果从血统上首先就得到了这支力量的认可,以后只要稍加打造,岂不是事半功倍如虎添翼啊!
想着想着,文刀于是突然起身,一个长揖道:
“多谢先生如此苦口婆心多加教诲,小子文刀铭记在心!”
呵呵,瞿丰终于如释重负地又开始抚须而笑,老怀大慰,认定自己从此更是有了资格对文刀这臭小子指手画脚了。
而一旁的那位小美女也是偷偷地抿嘴一笑,飞眼看了文刀一眼,不知为何突然脸上飞起一片云霞。
既然在好多方面都扯上了非同一般的关系,文刀于是偷偷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瞅准时机亮出了自己此来的真正目的:
“不瞒先生,我这次来到县城还这有一样大事,就是不知需要哪些手续,我才能在很短时间办下一个商号?”
“你要在城中立业?”
瞿丰似乎并不意外,捻须沉吟一番道:
“既然如此,公子就不要去住什么馆驿客栈了,安心在府中住着。其他事情,老夫就替你一手做了。”
文刀大喜过望,起身拜谢道:
“多谢先生援手,那我可就省事多了。不过我却不能在府中静候佳音,因为另有要事,所以我必须马上动身去外地一趟。”
“哦,这时候你要跑出去?”
瞿丰很是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他马上又释然点头道:
“你去自有你去的道理,也罢,你自去好了,老夫这边也不是一两天能帮你办得好的,也需些时日。”
“那好,过几天会有一个叫刘仇的人来府上拜访,倒是一应事务,先生可与他商议着办理。但是有一点先生必须答应,商号一旦运营,我会分出一成干股与先生。”
瞿丰一怔,随即一摆手道:“这个以后再说,只要是你的事情,老夫自当会全力以赴。”
第二天,瞿丰很是固执地一直将文刀送到了南门外,方才怅然返回,骑着他的那头大青骡子,直到自己的府邸门前,还愣愣地坐在鞍子上不知想什么。
没想到,瞿葭似乎早就等在门房一般,见到瞿丰,便急急地走出,扬着手里的一个纸卷道:
“爷爷,你怎么才回来,这是学宫执事刚刚送来的,爷爷快看看吧。”
“这是什么?”
瞿丰说着,才在管家的搀扶下下了骡子,顺势低头随意地瞄了一眼,“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我的天呐!”
瞿丰突然推开管家,一把攥住瞿葭的手腕:
“葭儿,快告诉爷爷,这、这是谁作的诗词,他人呢?”
瞿葭有些吃痛,但脸上的喜悦之情却丝毫不减,眼中闪着一道明显的光芒道:
“他么,不刚刚被爷爷你送走么。”
啊,瞿丰愣了半天,突然挥着双臂仰面大笑起来:
“不奇怪,不奇怪。我已经领略了他的一份乡愁。所谓乡愁是一种病,我在这头,你在那头。现在再读到这首诗词,又有什么稀奇!”
“乡愁是一种病,我在这头,你在那头?”
瞿葭一边念着,一边蹙眉回味着,慢慢的蓦然又是眼前一亮:
“爷爷,这样的句式好怪异,也是他、他做的么,不过却也是别有另外一种韵致。”
瞿丰看看她,不解地随口说了一句:
“葭儿,你当时不也在场、哦不,不,是爷爷糊涂了,这句子是他做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呢,而且人家还是随口就吟哦而出的。”
“他、他可真——”
说着说着,瞿葭突然低头不语了。
这时文刀他们并未走多远。十几个人本来租一辆大车就够了,但因为是全副武装,加上其他必需品和配套物资,而且还要伪装,所以一下子弄了三辆大车,搞得跟一个大财主要去娶亲似的,刚刚出北门没多远,便引来了很多南来北往路人的好奇张望。
这时,胖头陀突然跟李记无聊地打赌起来。
“喂,自打跟了公子,道上的很多事情都快忘光了。反正闲来无事,咱俩赌公子那样的一根烟如何?”
李记瞟了一眼坐在最后一辆大车上的文刀,“赌什么?”
胖头陀努努嘴,眼睛向两边的山脊示意了一下:“老子赌不出五里地,肯定就有会人要打咱们的主意。”
李记撇撇嘴,但不知为何却很小心,小声哼道:“好,奶奶的,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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