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山坡下,仰望着满山的红梅,景致颇为壮观,衬着还未化的白雪,白中透红的,雅致得很。
我揣着手炉,徐步上山。
核桃怕我摔倒紧紧地扶着我,我道:“寒梅怒放,摘几枝回去放在花瓶里吧,在屋里赏赏也不错。”
碧桃应了声。
我又道:“回去后让府里的下人折多点回去,还能做梅花饼。”我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了一句:“我这样是不是太能吃了……”
碧桃笑道:“姑娘,能吃是福,且……”
话音戛然而止。
我扭头一看,碧桃像是被人定住了那般,嘴巴微张。我再扭头看核桃,核桃也是纹丝不动。有了先前的经验,我岂会不知她们两人中了蛊,就像是君青琰常常控制住青玉宫的宫人那样。
我琢磨着,莫非是师父想给我个小惊喜?
我环望周遭。
有一抹人影从梅林中走出,脸圆鼻宽,穿着奇怪的袍服,我敢拿我一年不吃肉食来打赌,这人绝对不是师父易容的,师父的品味可没这么糟糕。
而且……
我怎么觉得我见过这人?
我想了想,可是想不出来。我知道我这记性又开始变得不好了,唯有作罢。我摸了摸袖袋,青虫蛊握在手中,正准备放出时,梅林中陆陆续续现出若干道人影。
我粗粗一算,起码不下三十个。
而我只有傻了的情况下才可能把三十个青虫蛊放进袖袋里,且我也知以我的脚力,不可能跑得了。我咳了声:“诸位也是来赏梅的吧?”
带头的人冷冷看我一眼,不说话。
我哈哈一笑:“真巧,我也是来赏梅的。”
一道银光闪现,没入我的体内。
带头的人说道:“把她带走!”话音落时,已然有一人抓住我的双臂,迅速扛起,然后跃上马匹。马蹄飞扬,甩了我一脸的雪泥。
我琢磨,他们似乎不知道蛊虫对我没用,所以还是……先装死吧。
估摸着他们都以为我中蛊了,因此对我没有防范。离开西京后,他们将我扔到一辆马车里。马车仍在前行,不过里面只有我一个人,我悄悄地摸到窗边,拉开了一条细缝。
外面的天色已黑,马车前前后后有许多人。
我总算想起来了。
之前之所以觉得带头的人眼熟,那是因为我真的见过他。就是那一回我追着玄衣人到了京城郊外,却遇上了一群找茬的南疆蛊师,一见到君青琰就咄咄逼人地说还我龇麟。
正是现在捉我这群人。
看来这一回抓走我,目的也很明显,又死心不改地想找君青琰要龇麟了。
接连几日,马车走走停停的,他们似乎在赶路,一天里只歇一个时辰。不过也没饿着我,到用饭的时辰便有人给我送来干粮和水壶,盯着我吃完后,又继续给我下蛊。
约摸过了七八日,车窗明亮,是个大白天,他们停了下来。我闻到一阵扑鼻的臊味,仔细一听,原来是赶路多了,不少马匹跑不动了,他们寻了一家马厩,在换马。
我倒也不担心他们会对我怎么样。
既然是有求于君青琰,在君青琰到来前,定然不会取我的性命。且君青琰有迷踪蛊,知道我的行踪不难。外头忽有吵闹声,似乎是谈价钱时起了争执。
而此时有人走近马车,我连忙闭了眼,趴在窄榻上。
车帘被掀开,臊味更浓。
有人粗声道:“皇帝的女人,老子还没试过。长得细皮嫩肉的,用起来绝对爽。”说着,有人触碰到我的手臂。
我心中一惊。
幸好此时有另外一人阻止了他:“别碍事,这女人你我都碰不得。”
那人又将我翻过来,掐了我的脸蛋一下。
“不碰,掐一掐总行吧。老子活了这么久,做梦都想搞景泰帝的女人。不是门主有吩咐,老子早就搞醒她了。”
“价钱谈好了,启程吧。”
车帘又被放下,我睁开了眼。
摸了摸被掐得生疼的脸蛋,我的心噗咚噗咚地跳着。
我忽然想起那一日君青琰给我的小瓷瓶,瓶底印着一个“景”字。而方才那些人这么说,心底已经隐隐有个猜测浮上心头。
史书记载,景泰帝与他的皇后卒于一场奇怪的大火,而他的皇后死的那一年似乎不到二十五。
那么也就是说……
君青琰是景泰帝?菀儿是皇后?
白琬说君青琰知道玉人传说,所以寻到了菀儿。玉人能许一个愿望,君青琰当初找到菀儿是想许什么愿望?脑子里冷不丁的想起那一夜在御书房的密室里见到那一本蓝皮书册,封皮用小楷写着六字——
玉人饲养手册。
又过了数日,马车总算彻底停下。有人扛着我离开马车,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厢房。
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
我原以为他们会将我关在地牢里,或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没想到却是一间不错的厢房,虽然不能和宫里的相比,但是看这摆设和家具,也能算得上是富贵人家的水平。
他们没用再用蛊虫控制我,相反的是我到了这个地方后,周遭的人待我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且还有两三侍婢在一旁伺候,我试探地提了个小小的要求:我想吃梅花饼。
她们竟然也答应了,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便给送了过来。
一侍婢还说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奇了,这态度好得像是有求于我似的。我摸摸下巴,道:“这是南疆吧,你们会跳舞吗?会的话,就来跳一个,水蛇腰扭呀扭,我最喜欢这样的舞姬了。”
“是的,姑娘。”
说着,她们竟然真的去准备了。没一会就在我面前将小蛮腰扭得跟水蛇一样,一旁还有人奏乐。一舞毕,我很挑剔地说:“你的腰扭得没妖气,去找个有妖气一点的。”
我故意挑衅。没想到她们还真的又去找了一个妖媚的舞姬,那腰肢扭得我浑身都酥了。
我委实捉摸不透。
此时天色已黑,一侍婢屈膝道:“姑娘,天色不早了,还请早些歇息,奴婢们在外头守着,姑娘若有吩咐,在里头唤一声,奴婢们就能听到。”
在她们走到门槛处时,我轻咳一声,道:“且慢。”
我沉声道:“我要见你们的门主。”
一侍婢回我:“回姑娘的话,门主曾吩咐,时机一到自会来见姑娘。”房门一关,我不由陷入沉思。方才逐步试探,依稀也试探出了一些事情。
他们待我如此客气,看来原因不在君青琰身上。
换句话说,他们并非冲着君青琰去的,而是冲着我来的。
翌日,我嫌屋里闷,嚷嚷着要出去走走。几位侍婢起初不大愿意,但在我的再三坚持下,还是答应了。我趁机出去打量了周围的环境。
是一个不大的院子。
有一间主屋,还有两三间耳房,想来那几位侍婢便是睡在耳房里。院中空荡荡的,地上的积雪已融,寒风吹过时,微微有些冷。
我哆嗦了下,身旁的侍婢给我披上狐裘。
我问:“这是哪儿?”
她道:“回姑娘的话,这里是元山门。”
我一听,心中顿时了然。之前周云易给我看的那本有关南疆蛊术的书册中,除了详细介绍了各种蛊术之外,还有门派。元山门是南疆的四大门派之一,因曾经养出蛊王龇麟,奠定了独尊无二的地位。
看来这儿真的是南疆了。
我想走出院门,刚到门口就被俩护院拦住。
我扭头问侍婢:“哦?连在门口走走也不行?你们大老远将我掳来南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也没法逃得出去,在门口走走还能在你们眼皮子下不见么?”
护院面上有为难之色。
我仗着她们之前待我的态度,佯作一副恼怒的模样,气冲冲地道:“不给就罢了!有你们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侍婢赔笑道:“姑娘莫生气。”
说着,侍婢给护院使了个眼色,他们终于缩回手,侧过身子,道:“姑娘请。”
我这才发现这座小院子竟在半山腰上,且周遭护院重重,我想要离开委实不易。接着我又如法炮制,不过走到元山门的门口,几个侍婢就死活不再愿意我离开了。
我也作罢了。
做人不能得寸进尺,横竖走了一整日,我也大概把元山门的地形摸得七七八八,且我还发现一事,这元山门的人格外怕我生气,我一恼,一怒,几个侍婢就连忙服软。
说起来,倒是跟我在宫中的时候差不多。
不仅仅是我青玉宫的宫人,就连皇兄也是如此,我一不高兴了,或者是一生气,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皇兄便什么都应承我了。
我琢磨着,莫非我长了张容易让人怜香惜玉的脸?